他盯着那队人马许久,眼神漆黑如墨,直到车队拐了弯,彻底看不见人影为止。
他似下了某种决心,低声道,“王叔,按原计划行事罢。”
王管家一凛,他家大人终于做了决定了
李信虽拒绝了谭见青安排住处,但县衙派人请他赴接风宴一事却是没拒绝。
李信手里转动着一把折扇,怀里还倚着个柔弱无骨的女郎,他用嘴接过美人喂来的酒,吊儿郎当道,“这怕是我哪位好师弟最后一顿好酒好饭了,我这个做师兄的怎么也要作陪才是。”
夜晚很快来临。
说是晚宴着实是有些抬举,不过是比寻常百姓家稍微丰盛些的饭菜,炸土豆,炒土豆丝,烧鸡,萝卜鸡汤,蛋羹,另再有的便是一碗粟米饭了。
县衙里没有现成的酒,所以是从管家从酒楼花了钱买来的,想着这位李大人一直以来的恶劣行径,特地买了酒楼中价格最低的浊酒。
李信往常赴宴,吃的是珍馐佳肴,喝的琼浆美酒,哪里赴过如此寒酸的宴席?他连看一眼都嫌污眼睛,这些东西在国公府都是下人吃的玩意,谭见青却用来待客,真是掉价!
他这位师兄自被贬以来,是越发不堪了。堂堂状元郎,尽沦落至此,可真是见之便令人愉悦呢。
谭见青端起一杯酒,“大人一路行来,舟车劳顿,这杯,下官敬你!”
李信斜靠在圈椅上,说话时轻蔑的翘起了半只腿,“我为何而来,望山想必心里头清楚得很,这酒便不必敬了,也省得明日审你之时心软不是?”
谭见青放下酒杯,摇了摇头,奉皇命南下办公的钦差大人,先是路上一路游山玩水,一月路程生生走了两月。路上押妓赌博,接受一路官员贿赂打赏,吃喝玩乐样样不缺,公事南下倒让他过得如踏春郊游般潇洒。
如此明目张胆,简直将所有的阴暗不堪都摆到了明面上。
顾娘子所言甚是,这般的朝廷确实不值得他的效忠。
谭见青心中有了决断,再看这所谓的钦差大臣,朝廷命官,只觉得连半分掩饰都无的李信蠢得可怜。
这位京城来的贵公子怕不是忘了,如今是在他的地盘上,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看来他是没机会懂了。
李信虽看不上宴席上的酒菜,但底下的人却是不挑的,如今日子过得好的也不过哪些贵人和身边得势的下人。
其他的人背靠大树好乘凉,饭倒是能吃个八分饱,但是别的再也没有了。
县衙给下人准备的是足量粟米饭,红烧豆腐,虽没酒,但每人配了一碗蜂蜜水,蜂蜜是金贵物,与他们喝蜂蜜水,是厚待了。
既然是来抓人的,自然带了兵卒,领头的是个谨慎的,每一样饭食都用银针仔细的试了,确认没有变色才让人将饭食分下去。
那边吃得火热,县衙气氛却是有些冷凝。
“谭见青,你这是作何?”李信脸色铁青的看着全副武装对自己成围拢之势的府兵。
谭见青珉了一口酒,他没想到计划竟如此容易。说到底还是李信太草包,竟一点防备之心都无,他心中便如此笃定自己不会反抗么?
“劝李大人还是坐下为好,刀剑无眼,伤到大人就不好了。”
“大人带来的人也不要担忧,已有人照料。”
李信气得踹翻了桌子,满桌的饭菜碗碟倒地,发出哗啦一阵响声。“谭见青,你别是忘了你爹娘还在京都?若是我不能平安回到京都,你觉得你爹娘能落下好?”
“京城百姓人人都道南阳国公府二郎君是个草包,五年过去,这话竟还未传到大人耳中?看大人这一如既往的蠢,想必是没有的。”
谭见青自打算私自开仓放粮之日起便能预见自己的后果,对自己的爹娘自然早做了打算,去岁便派人去京城接了家人托付给靠谱的友人家。
他不过一九品县令,自不会有人过多关注他的家人,如今天下乱成这样子,出了京城,谁能找得着?
谭见青没有让人在给李信带来的人饭菜里下药,他只是让人在屋外燃了顾娘子所给的蒙汗药罢了。那药着实好用,不到一刻钟,李信带来的人全都倒下再无反抗之力。
李信没了身后的兵卒下人,不过是一个一撕就碎的纸老虎罢了。看到王管家递来的暗号,谭见青便知时机已到,一发施令,早就埋伏在宴会周围的府兵便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李信及手下擒拿。
……
顾月照刚到余槐城门口便有县衙的人来请,好似早就知道她会过来一般。
南方的天气多雨又潮湿,顾月照一路行来,觉得自己身上都有股子霉味,她心有所感谭见青找她所谓何事。
昨日日早青鹿谷留守余槐城的人,早就将京城钦差已到余槐城的消息送到。
“且叫你家大人稍等,我换个衣裳就过去。”
“是!”
顾月照到县衙之时谭见青正在后院赏花。
阳春三月,正是春花烂漫之时,县衙后院种了一片桃林,桃树中偶还夹杂着几棵李树。行在花中,鼻见只问得一片馥郁的花香,桃花如粉雾般层层叠叠的堆在枝头,偶还能看到在一片桃雾中奋力伸出枝丫的雪白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