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的是,既然嫁了君家,自然是什么都想着这里,夫君待我好,母亲也待我极好。”楚若钰说着看向郑汀云。
郑汀云笑着点头。
哪里嘁了一声,三婶似乎满不在意。“大郎媳妇这是把晚来当活干呀?又让咱们这么多长辈等着,有大郎的疼爱和你公婆的仁慈就是不一样啊。”
三婶这样说,愣是惹得周围的夫人都疑惑起来。
一个被指婚来的庶女,谁不知她只是太后的一枚棋子。
世人皆知,当朝太后并非皇帝亲母。皇帝年幼便养在太后宫中,继位之后,太后把持朝政,手握玉玺,有前朝老臣支持,垂帘听政。
皇帝如今正值盛年,早已将大权收回,终日处理朝政,也有后宫嫔妃、皇子公主。
太子一直未定,但众臣皆知,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唯有皇后所出大皇子李宣,以及萧贵妃所出三皇子李梓平。
君泰虽然也是前朝老人,但多效忠于如今的皇帝,皇帝看重李宣,也看重手握重兵的君泰,这便引起了太后的不满。
更可笑的是,君家不受君泰宠爱的儿子君淮,竟然也和李宣亲近。
局势如此,太后便做了一次媒人,在自己先帝旧臣儿女里挑了个正值花季的女子,赐给君淮,成就佳缘。
此女便是楚若钰。
赐婚懿旨一出,众人皆笑,堂堂勇盛侯府竟然娶了个小门庶女当儿媳。
楚若钰为了张予安宁死不从,跳河之后,楚明清到处求医,也请到了大内的御医。
不多久,楚若钰寻死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君淮身为勇盛侯嫡子,竟然遭到了一个小门庶女的拒绝。一身病骨,又遭羞辱,君家竟如此不堪?当朝二品武官君泰,家族蒙羞。
不管楚若钰她嫁与不嫁,小门庶女嫁高门病弱嫡子,对哪家来说,都是羞耻。
夫人们疑惑片刻,便各自装作无事发生。反正这是君家与楚家的事,如今她们只是些看客。
“夫君怕妾身辛苦,便留我偷懒了一会儿,妾身本想着婶婶与母亲都极尽仁慈,不会责怪,又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家,也不必有那么多拘谨,这才放纵了些。母亲仁爱,没有责怪儿媳,婶婶……不会怪我来迟了这片刻吧?”
楚若钰这样说,三婶瞬时一口话咽下了肚子,哑口无言。
众人悄悄笑,就连二婶也忍不住,说:“大郎媳妇聪慧伶俐,大郎又会疼人,自然多宠爱些。试问世上哪个夫君不懂得疼媳妇呢?”
她说着笑出声。
其他夫人也笑着应和。
这房里,皆是些朝廷官员的夫人,几个朝廷命妇,享受夫君带来的荣华富贵,聚在一起谈笑。
房夫人放了桃酥,用手帕子轻捂着嘴,笑不露齿,举止尽显儒雅高贵。
唯独三婶气得闭了嘴,再不说话。
这殿中也唯独三婶夫君早亡。
请安过后离去,楚若钰独自出门,见院中玩耍的几个孩子,周围是陪着他们一起玩的仆从丫鬟,看着有几个不是君府的,应该是别的夫人带来的。
突然一个小女孩跑到楚若钰面前,头上扎着两个丸子,穿着个小红袄,左右不过才到楚若钰腰下的位置。
楚若钰见她熟悉,只听她开口道:“听说你会煲汤,我想喝。”
想了片刻,楚若钰才想起来,这孩子昨日年夜饭的时候,是坐在婆婆旁边的,那应该就是君淮的庶妹了。
楚若钰微微弯下腰,柔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哥哥的媳妇,就是一个小庶女。”
一个孩子竟然这样说话,楚若钰也就不再弯着腰和她说话了,便直起了身子,俯看着她。
小孩只能抬头抬得更高些。
“问你话呢,你能做给我尝尝吗?”
眼珠一转,楚若钰撇撇嘴,“我都不认识你我凭什么要给你做?”
“你不认识我?我是君楠,君府的小姐。你竟然不认识我?”君楠脸上一阵不可思议,又有些鄙夷。
“我怎么知道君楠是谁?我只知道我的夫君是君淮,公婆正坐在殿厅里说话。你是谁,我从来都不知道。”
君楠一听,气急败坏起来,“你一个小庶女,竟然这样跟我说话?”
小庶女?这里好像不止楚若钰她一个小庶女。
楚若钰不理会她,便走了。
她便连忙跟上,“凭什么你可以做给我哥哥吃,却不肯做给我?”
“我可以给君淮做,可以给君淮的父母做,也可以给君淮的妹妹做,却唯独不可以给你做。君淮叫我夫人,公婆叫我儿媳,你叫我什么?”楚若钰眼睛怂拉,像是一只正在讲道理的小狗。
“嫂……嫂嫂,可以了吧!”君楠喊道,她嘟着嘴气鼓鼓的。
楚若钰满意一笑,“可以。”
君楠满意了,才回了孩子堆了。
院子里热闹,人多,可楚若钰却不想待下去了,已经请完了安,小孩也哄好了,还是回自己那个清冷的小院好。
君楠站在孩子中间,不少小孩都是比她小一点的。“这次我来当皇后,你们都是奴才。”
……
回了长清苑,只见鸟雀从光秃秃的枝头飞走,她跨过木制的门槛,踩着今天刚打扫过的地面进去了。
老远见着一个戴着黑色长帽的人站在君淮书房门前,站的笔直。
她只是多看了一眼,但也没有多么留意。毕竟这君家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她才刚来没几天,人都还认不全。
她今天在太极苑待得久了些,不知道君淮是不是已经用过饭了,便自己去厨房看了一眼。
厨房里还冒着烟,老远便能看见缕缕炊烟飘扬着往上走,白茫茫一片,如轻云一般。
楚若钰这次熟悉了些,摸着上次来的路就到了。
一时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便见到了菜板上一块不成型的豆腐,问了才知是做菜剩下的。用掉额那些专供今日来的官贵夫人,剩的这些是打算丢掉的。
豆腐虽然省得不多了,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也已经不成型,边边角角都碎了。
但楚若钰看着可惜,便要了过来。
·
长清苑,君淮书房里。
一人在地上转来转去,有时候看一眼墙壁上的书籍,每走一步,腰间的纹蟒玉佩便跟着一动,金黄的穗子摇曳,衬着这人一身的金白色锦绣衣。
他像是甚是急促,又无比无奈。
“君兄,你得帮我想想办法,不能就我一个人发愁呀。”
君淮少走动,只是坐在书案前,柔和笑着,“着急也没有用,不如坐下来想一想。陛下既然将这事交给你了,那必然是信任你的才能,看重你的本事的,何必过于烦躁呢。”
这人头戴青玉冠,两缕发丝垂于两鬓,一双杏眼,看着正值青年。若是放到大街上,这一定会吸引不少年轻少女了。
或许是君淮极力让他坐,又或许是他踱步走累了,长常叹一口气坐下了。
“君兄是自由自在,只管自己看书,自然不懂我的无奈呀!”他拉着长腔,故意往君淮那边瞅了一眼。
见君淮只是笑笑,便也耐不住性子了。
他是皇帝的儿子,叫李宣,也是君淮从小在皇家校场相识之人。
“你这个新婚之人在家陪着新妇过年,不知道你还有个苦命的兄弟在大年初一竟然还有公务在身,无妻无子,一人受苦,一人潦倒啊。”李宣苦闷道。
君淮的性子确实是个极尽柔缓的人了。尽管这人在这里又哭又叫的,他还是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听他说。这要是被人看见,恐怕是没人会相信他竟然是勇盛侯的儿子。
但李宣来这里,也绝不是仅仅为了哭诉,最主要的是来找君淮商议一些事情,寻求帮助。
昨日夜里,除夕之夜。他正在皇后宫中一起吃年夜饭,也是热闹非凡的。
但夜还未深,饭还未凉,便见宫中提灯疾行之人不在少数,便出门看了一眼是什么情况。
只听尖叫声从人群中传出来,一个宫女跌倒在地,哭喊着爬开,周围的其他宫女太监瞬间也都惊慌万分,都有往外跑的驱使,却又好似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李宣过去时,他们才齐齐让开,还是久久未平息。
李宣靠近时,看见了那东西,只是觉得胸口瞬间憋闷,整双眼睛都瞪大了,随后赶忙转过身,厉声道:“去找司检来,给我查查这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因何而死,死于何时,死状为何!”
那是一具女尸,死的时候身形已经扭曲不堪,但却能看清她的脸,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人,并没有突出的可以遭人嫉恨的样貌。
但却赤ㆍ裸上身,衣不蔽体,且少了一样东西。所以身前只剩血肉裸ㆍ露和一马平川。
宫女尸体莫名其妙出现在皇后宫中,且死状瘆人。
但查过皇后宫中宫女,并未少任何一个人。
这事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他要求细查此事,并将这桩案件交给了李宣。
忙了一夜,宫中好不容易压下了消息,没有引起过大的恐慌。
晨光熹微,寒气还漂浮在空气中,街上还弥漫着昨夜留下来的热闹的痕迹。
京塔来报,塔边在今早发现了一具女尸。
李宣听到后连忙赶过去。
昨夜里李宣差点吐出来,只觉得残忍至极,又恶心至极。
这次他提前做好了准备,拿了一个面纱挡在面前,隐隐约约见也是一个如昨日夜里般年龄的少女。
只是并不像那个宫女那样惨。
她看起来是完好无损的,并且也没有被刀剑伤过的痕迹,看脖子上也没有绳索勒过的痕迹。这不像是被害死的,倒像是睡着了,或是自然死亡。
李宣一度怀疑这女子和那宫女没有任何关系。毕竟一个在宫里,一个在京塔,且死状不同。
或许这只是巧合。
司检看过这女尸之后,起初是没有任何波动的,但片刻瞬间又变作惊恐慌乱。
这女尸并非是完好无损的,只是闭合的眼皮底下是没有眼珠子的,嘴里也没有舌头。
这事吓到了李宣,除夕之夜与大年初一接连出现两具不完整的女尸,如此便是非查不可了。
李宣想得焦头烂额,早早来了君府。
君淮一贯会给他出主意,想必这次也是可以的。
君淮听了之后,先是没那么信任,后来又觉得可怕。
若这是真事,恐怕非同小可。
两人正说着,只闻门外来人,脚步轻盈,君淮叫她进来,只见楚若钰端着一个瓷罐进来了。
楚若钰顿在原地,许久才小心翼翼迈入了房门,面带笑容。
“夫君?妾身没有打扰到夫君与大人吧?”
前世的时候,楚若钰是见过宫里人的,正是与门外那个站着的人一样的穿着。但今天离得远了些,便没看清那人,也没有细想。
端着东西来的时候才发觉十分熟悉,正欲离开,但里面已经叫她进去了。
进门前她深吸一口气,宫里的人能出现在君淮的长清苑,除了李宣,想必是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她前世没见过李宣,但却知有一个姓李名宣的天下共主,是先皇驾崩时策马杀入京城的大皇子。
他曾与君淮一同被遣到南疆,因为皇帝怀疑他们。后来皇帝宴驾,李宣归来。
随后朝中皆俯首称臣,不仅是因为他作为手握重兵的皇子的权威,也是因为他身边有君淮这一员猛将。
楚若钰没见过他,但却知他是如君淮一样的人,现在是,将来也是。
“君兄,这便是嫂嫂吧。”李宣道,“楚大人家的女儿?”
楚明清是太后旧臣,一向与李宣不对付。楚若钰听他这样说,心脏一时提到了嗓子眼,只得从看似平静而表面挤出一点笑意,“大人说的是,楚明清是我父亲。大人这是在跟夫君商讨什么,我就先退下了。”
楚若钰将东西放下,对着君淮道:“夫君记得喝。”
“嫂嫂真是温婉贤居啊,君兄,你这是家里养了只金丝雀呀,你就该早早请出来呀!”
楚若钰轻捻帕子,笑道:“大人过奖了,夫君每日忙得很,妾身这才不打扰,不能怪夫君。”
李宣不禁贼贼地看了一眼君淮,又转头对面前温柔地嫂嫂道:“不必叫我大人了,我管君淮叫兄长,你应该顺着你夫君的辈分,只管叫我弟弟。”
楚若钰正给君淮盛上一碗汤,君淮接过手道:“这是大皇子。”
楚若钰眉间微动,一番慌忙,连忙欠身。“殿下……请殿下恕妾身不知之罪!”
李宣自然是并未怪罪,但好似嗔怒一样开了一顿玩笑。“嫂嫂不打算给我也盛一碗?”
她柔和应答,正欲盛,他便摆摆手玩笑戏语。“嫂嫂给君兄准备的,怎么能让我吃了?嫂嫂若是想请我,便找个时间请我吃满月酒。”
楚若钰脸颊瞬间变作微红,低首轻笑。
那碗中之物,只见点点橘红虾仁、白色滑嫩小块、丝丝白色的蛋清细丝,又见青绿薄纱漂浮其中。
柔香飘扬,丝丝细腻。虽看着清淡,却引人味蕾。
“嫂嫂这手艺可是家传的?如此珍品,真是便宜了君兄。”李宣戏说。
“只是随便做做,小小手艺,不堪称为珍品。”楚若钰说。
虾仁如龙,白块似玉。
李宣不禁道:“藏龙戏玉。”
第10章 戏玉
到了夜里,楚若钰伺候君淮用膳,见他皱着眉头,拿着书久久不肯放下,便问道:“夫君在想什么,不知能否跟妾身说说?”
君淮放了书,微微笑道:“夫人听了怕是会吃不下饭,还想听吗?”
他这一说,楚若钰更是好奇了,便稍稍撅了撅嘴,“夫君吃得下饭,我也可以,什么事,说来听听。”
君淮接过楚若钰给他盛的饭,笑着道:“也好,既然夫人想听,那我就讲。”
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就是李宣找君淮说的那件事。
君淮一贯会给李宣出主意,如今李宣找他,他自然也帮着想了,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奇怪,只是看表面并不行,还是得细想其中深层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