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条小鱼也不任其摆弄,跳上跳下,像是在正面迎接这个突如其来的侵略者,以表达它们的不满。
谁知迟芸倒更加放肆,使劲搅和着池子里的水,大笑道:“要不是看在你们还小的份上,我指定把你们抓上来烧了吃!”
渐渐放慢了手,瘪瘪嘴道:“还是自己烤个鱼吃得好,什么鲜宴佳肴,我倒是很不喜欢。除了阿谀奉承,就是吹嘘拍马,哪像是吃饭的样子。你们也不喜欢是不是?嗯?”
说着拍了拍小花鱼的脑袋,小花鱼吓得出溜跑了,迟芸紧接着往那边泼了泼水,道:“你倒是说话呀!说话呀!哈哈!”
小花鱼怕是没见过这么没人性的人,若是小花鱼能说话,定要狠狠骂她一顿。
“你们怎么不说话,光听我说话,这可不地道哦。”继而又悄声道:“你们若是不说话,我就喂你们酒啦。”
“鱼若是会说话,岂不成精了?”突然一个柔和温润的声音传过来,夹带着一股苏音。
迟芸抬头望过去,只见一个白衣宽袖年轻男子,脚步轻柔往这边迈过来,微带笑意。
迟芸正疑惑着看着他,那男子走近后恭敬拱手道:“流暮弟子何夜千见过迟小姐。”
“原来是流暮弟子,”迟芸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人,继续道:“看你这装束,是内门弟子,怎么不去赴宴?”
“宴席实属无趣,迟小姐不是也出来了吗?”
迟芸转过头继续挑逗着小鱼,道:“说的也是啊。”
何夜千走近道:“世上生息无数,都图个安逸自由,强行挑逗,如何能活得快活呢?”
“可若是没有让人快乐之事,又无他人以助,岂不是要一直活在黑暗中?”
何夜千从腰间解下一个白色的小兜,往手心倒了一小把小颗粒,洒向池子,又慢斯条理地系了回去,道:“快不快乐只问内心,管他人何事。世上之事,不可能只黑无白,总有让人心生愉悦,甘愿为之之事。”
迟芸站起身笑道:“没想到你看起来年龄不大,道悟倒不少。”
何夜千答到:“自己的一些领悟罢了,不必当真。”
“当真大可不必,反正你的一些说法我也是不认同的。不过看在我看你顺眼的份上,本小姐姑且交了你这个朋友!不必太感激,你只要帮我找个人,怎么样?”
何夜千噗嗤轻笑道:“能被迟小姐赏识,自是夜千的福气。既是朋友,帮迟小姐也是自然。”
宴席散去,司年跑来跑去,粗喘着气道:“兔崽子!别让我找到你!”
迟岚急拉住司年道:“还没找到阿芸吗?想必是自己出去了,她坐不住。”
司年道:“她若是能安分一天,也愧对了她叫迟芸!”
迟岚笑道:“你何时这么毛燥了?不必着急,她能自己回来。”
司年刚要张口继续道,见师白过来,立马恭敬立在旁边。
虽然在迟岚面前,两人不分彼此,不管长幼尊卑,但在其他人面前,最起码的尊卑秩序还是要遵守的。
迟岚恭敬地拱了拱手,道:“晚辈见过先生。”
师白笑道:“如今人已散去,不必拘于礼节。”
“晚辈对先生自然还是要言礼的。”迟岚对师白颔首道,顺便给司年使了个眼色。
司年机谨得很,一个眼色便能立马知晓,随机躬身离开,独自去寻那个令人抓狂的毛丫头。
师白道:“往年还未曾见过你安定山还有个如此聪慧的小女修,如今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迟岚笑道:“舍妹顽皮得很,但她那股劲我也是看在眼里。”
师白摸了摸胡须道:“此番射艺大会不仅是要联合各家团结一气,更在于发现更多进取晚辈,寄予我修真大道。此女脑子灵光得很,灵敏圆活,只是这性子有些顽劣,若是加以调|教,日后必成大事。”
“先生能对舍妹有如此大的评价,晚辈自是感激,若能得先生教会,想必她定能终生受益。”迟岚说着躬身拱手。
三日后。
迟芸真想狠狠地把她哥凶一顿,这么就把她给卖了?!为什么都没问问她的意见?
此时,迟芸已经踏上了前往流暮山宇的不归路,陪同的是司年,就连迟岚竟然都没来送她!可恶!可恶至极!
实在憋屈,迟芸对司年道:“我哥是不是脑子有洞?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来?”说着略带了些哭腔,瘪着嘴。
司年道:“你哥他是为你好,这里可是整个修真界最为灵秀之地,试想哪一个仙门名家不是在这里出来的?”
迟芸撇嘴道:“我哥就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他怎么会喜欢这个无聊的地方?还是云中好。”
司年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不知离流暮山宇的山巅还有多远。
司年道:“到了之后,一定要跟先生问好,待师兄尊重些,他们可不像我和你哥这么好说话。若是哪里住不惯,自是找师姐问去,不必忍着。流暮不比云中,这里规矩多,可不要犯禁挨罚,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如何受得了惩罚?还有……”
“哎呀!好啦!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干脆以后叫你司妈吧,哈哈哈!”
司年撇嘴道:“你爱怎叫怎叫,只要给我少惹事端,不给安定山和你哥丢人就好。”
第19章 于流暮野儿难驭
“云中安定山迟芸拜见先生。”迟芸算是听话了一回,毕恭毕敬地对着师白躬身拱手作礼,想想师白那副不近人情的脸,迟芸连看都不想看,只低着头。
师白摸了把胡子,用他那低沉沙哑的老态音嗓道:“抬头我看看。”
迟芸满心的不耐烦,来就来,怎么还要见这个无趣奇怪的老头?!
迟芸早在那天射艺大会就看他不顺,摸着胡子跟个人似的,像是所有人都对他畏惧又敬仰。
迟芸咧开嘴抬头假笑道:“先生能赏识晚辈,让晚辈在此修炼,晚辈荣幸至极。”
谁知那师白立马阴下脸,道:“在此处,不让你说话,便闭好你的嘴。谨言,慎行!”
迟芸一听,立马紧闭着嘴,悄无声息地翻了师白一个白眼。
迟芸本以为司年会送她进来,打算用司年挡一挡接下来的一系列盘问,谁知司年却把迟芸送上流暮山巅后自己退回去了!还道是流暮门规!
迟芸一想流暮这都是什么不近人情的门规,她就觉得此生幸福了决于此啊!
师白道:“我流暮之人并非奇才,也绝不是高人一等,只不过是尽己之力,助修真大道。”
“自然并非什么人都能进我流暮山门,只一进,她便要听从我流暮的规矩。我流暮素来不喜列什么门规,一切规矩全靠自己领悟,若是心无大道,列多少条门规都是纸上谈兵,毫无用处。”
迟芸心底暗暗喜道:“那我这心中可是一条门规都没有,岂不是再也不用拘束了?”
“我流暮最厌恶的便是邪魔外道,冒世人之大不韪者,若是我门内有这种弟子,必将其逐出师门,群起讨之!”
迟芸听这这些无趣的大道理,险些站着睡着,心道:“跟我有什么关系?老胡子赶紧讲!站得本姑娘脚都酸了。”
“心性顽劣者是成不了大器的,若是天天不务正业,只顾玩闹,何时能修得真知?上树下河,上窜下跳,成何体统!”
迟芸眼见着这老胡子指桑骂槐,不是说她那是说谁呢?
老远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举步生风,尘逸飞扬。
那人从迟芸身侧走过,迟芸刹时感到一袭风,悄悄侧脸看去,竟是老熟人!
迟芸欣喜道:“是你啊!”
那人只管拱手完站直了身子,板着脸,丝毫不顾迟芸叫他。
“哎!你怎么不理我?你不认识我了?我们还打过架呢!”
“咳咳!”师白一声咳嗽,阴着脸,迟芸又立马兔子一样安静了下来。
那人道:“师尊。”
师白见他不在说下去,抬了抬眉眼,对迟芸道:“先出去吧。”
迟芸心道:“还怕我听见?我还不想听呢,早就想出去了!”但面上只得恭敬道:“是。”
“师尊,近日……”
一进流暮没多久,迟芸已经和众弟子打成一片,完全不像其他女修一样小廉曲谨,倒像是大大咧咧的汉子。
这也难怪了众弟子愿意理她。
迟芸甚至天天跟师兄们讲什么大道理,起初师兄们是不愿理她的,后来也不知迟芸是说了什么,他们就开始觉得这小孩说的倒也很在理。
什么不必这么拘谨,人活着就图一个自在嘛。师尊都说了,规矩是在心里的,自己的心指引你干嘛你就干嘛呗。后山的鱼在那也是在那,你不抓,它还是要死,或是让别人抓走了。人活着就是要放开了吃,放开了喝,大声言语,要不然要嘴干嘛?凡此种种。
师兄们一个个点头称赞,在理!在理!
她说也就说了,他们听也就听了,竟真有人去做了!
也不知是哪个小弟子,倒也真听了迟芸的话。
或许是作为外门弟子,与内门弟子待遇有所不同,又或许是那个小弟子实在饿极了,竟真地跑到后山碧幽潭外的小溪流里去抓了鱼,要不是该干活的时候师兄们没找到他,又跑到后山找去了,想必他已经把烤好的鱼啃完了。
谁知鱼刚烤好,还没等咬,竟被师兄一把夺下,那小弟子就这么活生生被抓了回去。
当然犯禁不是白犯的,该罚的还是要罚,往日犯点小禁没什么问题,顶多抄抄经书、砍柴打水,内门弟子也会被要求练上一天的法术。
可偏偏到了他,竟被叫去了鎏金堂,也就是流暮山宇祭奠先辈的地方,或者说是祭祖堂。
小弟子活活跪了四个时辰,到最后还被打上了两鞭子。
可怜他小小年纪跪得连路都不会走了,还是几个外门的师兄弟们把她扛了回去。回去在床上躺了几个时辰,第二天还得干活。
他这一罚不要紧,各个弟子再也不敢听信迟芸的话了,见着她恨不得躲着走,生怕迟芸叫住他怂恿他做什么事。
迟芸起初并不知道这事,还是她见师兄们都躲着她才发觉有什么事,半路揪了一个流暮弟子问的,这才知道是一个龆年外门小弟子因为摸鱼被罚了。
迟芸听后吹鼻跺脚的,煞是一个义愤填膺模样,气得她跑到后山去碧幽潭抓了条大鱼,找到了那小弟子,给他送了过去。
送过去时,鱼还活蹦乱跳的。
见还不够,又溜到厨房拿了一坛酒,说什么喝酒能疗伤,要不然怎么会有药酒这个东西呢?
迟芸见小弟子羞涩得很,迟芸道:“你信我就是啦!我小时候可没少受伤呢,喝酒真地可以疗伤,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得很吗?”
小弟子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迟芸,道:“你也经常挨罚吗?”
迟芸略显尴尬地摸了摸耳朵,眼神飘了飘,弱弱道:“额……算……算是吧。嗯,信我!”随即又坚定地看着他,好像喝酒真地会有她说的这等奇效一样。
迟芸才不好意思说,其实她是因为经常打架、爬树、抓鸡、摸鱼、惹乱子才整的一身伤的,但毕竟为了他好,为了让他尝尝琼酿玉露,自然要这么说,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小弟子见她这么坚定,不像是骗他的样子,便答应了下来。
二人也不知道是找了个什么阴沟嘎啦,自己带着个小油灯,畅快地喝了起来。
迟芸边给他倒着酒,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小就做了弟子,好厉害呀!怎么进来的?”
那小弟子弱弱道:“我叫杜子熙,我本来就住在这里。”
迟芸惊道:“本来就住在这里?你不是凌家的人啊,怎么会住在这儿?”
沉默片刻,杜子熙道:“我父母以前是内门弟子,在我四岁的时候下山除祟,就再也没回来。”
“是师兄一直在照顾我,他们不忍心把我赶下山去,就让我作了外门弟子打打杂。”
迟芸递给了杜子熙酒,小孩倒也不含糊,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迟芸道:“那你师兄对你还挺好啊,为什么罚你罚的那么重呢?”
“罚我的不是我的师兄……不,不是照顾我的师兄。”
“那是谁?”
还没等杜子熙说话,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慢慢从不远处路过,待到离两人近些时竟停了下来。
迟芸连忙熄了小油灯,示意杜子熙别出声,两人悄咪咪地躲着,却听见脚步声离两人越来越近。
第20章 奇秘薛院地诡谑
迟芸尽量屏住呼吸,不露一丝生息。
可怜那杜子熙嘴里还含着一口酒水,鼓得腮帮子撑起也不敢咕嘟咽下去,迷迷糊糊地,只得尽力含着,忍不住也瞪大了眼。
只听外面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近在咫尺,他却顿住了片刻,随机脚步声远去。
杜子熙一口把酒水吐了出来,辣的直流哈喇子,边咳嗽着,边疯狂地用手给嘴扇着风。
迟芸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慌乱地拿起一只烤鱼,摸着黑递给杜子熙,杜子熙啃了一口立马咳嗽得更厉害了,一阵接着一阵。
迟芸压着嗓子惊慌道:“小点声!”
随机一阵脚步声又匆匆传过来,然后就是一个人影。
杜子熙正咳嗽着,迟芸惊慌地往外看去。
一张严肃冷板的脸正对着两人,一双剑似的鹰眼死死盯着眼前两人。
翌日,迟芸正被罚跪在露寒堂门外,恰巧凌芫凌肃二人跟随着师白往露寒堂去。
见几人走过,原本懒散的迟芸立马跪直了,精神也振奋起来,对着凌芫道:“你……”
她原本想说:“你怎么把我供出来了?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