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是陈子逸将她救回峒烛山,她看见她等了很久的人没有来。
后来遇见了,他来到了峒烛山,告诉她,他很喜欢她,年岁已久。
他们拜过堂,喝过酒,是她亲手将他放了回去,她害怕他会被别人看成异类,一个天天和妖女厮混在一起的异类。
踏雪关上,她见他来了,却不愿看见他在这里。
突然一个利刃插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模模糊糊的,但她看见了,前面那人是凌芫,胸口的剑是霜寒剑。
……
迟芸看着看着,眼睛中突然有了点泪水,像是突然知道了什么一样。
心口很疼,头也很疼,浑身难受,不知道是冷还是热。
是她如今身边睡的人,亲手杀了她。
她好像,全都记起来了。
突然一阵声响,她红着眼睛转过身,只见昏暗中,是凌芫站在那里。
第117章 记忆重拾见冰棺
“你记起来了……”
迟芸不说话,只是脸上的泪水已经止不住了,她控制不住。
“你是凌芫,是你杀了我?”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我们拜了堂,没喝交杯酒,没同房,唯独没说,是你杀了我?”
她记起来了,她记得当初,朦朦胧胧间,她看见了那把剑,是霜寒,插在自己身上。
“不是我。”凌芫靠近些道。
迟芸忍不住退了一步,“可是我明明看见了,刚才,我看见了。这个灯里装的,是我的记忆,对吗?你为什么不把它还给我?为什么要放在这里?”
“那些痛苦的记忆你本不需要再记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你。我本想,以后慢慢给你......”
她红着眼睛,盯着他沉稳的双眸,“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需要这些记忆?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凌芫无话可说,这确实是他做的。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你活在曾经,我想你这辈子能快乐的活着……”他慌忙解释。
他也没想到,他遗留在这里面的记忆,不仅仅是痛苦,还有他自己也锁在了里面。
“可是是你杀了我啊,我看见了!”迟芸看着他,“你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你知道我不记得是你杀了我,不是吗?你是为了你自己!”
她哭了出来,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知道是谁杀了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她摇晃着身子,眼泪滴落了下来,“这里面,有我的兄长,你知道吗?”
面对她的质问,他很想解释,可是是他的错。
“我现在知道了。”
“现在?”她哭着笑了出来,“现在我也知道了,可是我曾忘记了他,是我的错。”
她竟然现在才记起他......她的兄长,她的哥哥,她的至亲。
还有司年,死在安定山的司年......
迟芸不想再多说一句,便拖着松垮的身子缓缓绕过他,走了出去。
“你若想见他,在碧幽潭底。”
迟芸轻哼一声,便没有声音了。
凌芫站在原地,看着这里的残局,原来是自己的错。
突然一阵心痛,嘴角溢出一点黑色的东西,流淌出来的,却不是红色的血。
曾经他将她封存在自己体内,转到那个长明灯里的时候,只将干净纯洁的魂魄放了进去,却留下来那些坏东西,时常发作。
如今,它们竟然趁着这个时候,又发作了起来。他不能追过去,让她看见就不好了。
便自己封了灵脉,自己修养片刻,就像以前一样。
·
后山的灵气很重,迟芸朝着那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就像她第一次来这里一样,只不过这里的人变了,物是人非。
那时候迟岚在湖岸,所有人都在湖岸,只有迟芸下去摸过鱼。
那时候凌芫跟他打了一场,她抢走了他的玉佩,再也没有还回去过。
那时候她还是个被很多人包围着的小姑娘。
如今再来时,却是为了看一眼,埋藏在这里的至亲。
周围的枯枝烂叶很神奇,好像一见到人来了,便赶忙换上了翠绿的外表,齐刷刷地移向两边,循着仙君的气息,恭恭敬敬地让路。
它们就像是看到了凌芫一样,或者是嗅到了凌芫的气息。
她见过水潭表面,甚至见过水里的景象,却不知道原来潭底还有东西。
里面很冷,像是冰窖一般,她看见了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两个并排着的冰棺。
眼睛不禁湿润了起来,缓缓走进。
这两个冰棺里躺着的人,一个是迟岚,一个是凌肃。
当年凌肃为了迟芸,身死踏雪关。
在那之前,他其实早就想好了,这两副冰棺也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迟岚的本就放在这里,他的那个也早已放在了一旁。
临走时,他愧对流暮,也愧对师白,自知内心煎熬,但若是不去,他更煎熬。
他早早地就已经将自己手下的师弟们交给了郭祁,他知道他的能力,一定会带着师弟们好好修炼的。
替阿岚再护她一回......
踏雪关一去,他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眼前有两副冰棺,迟芸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的兄长,却也好像明白了,这两个都是她的至亲。
他不敢打开来看,生怕自己惊动了里面的人,便小心翼翼地趴在了一边。
“哥哥,是你吗?阿芸来看你了。”她忍着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敢触碰这个神圣的冰棺。
缓缓移开之后,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迟岚,安静地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没有生息,脸色惨白。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不要在他面前哭出来。
可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她忍着心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只能极力捂着嘴,任凭眼泪流下来。
“哥哥,我是阿芸,我是阿芸呐……你还能再看看我吗?”她抽泣着说。
“阿芸好想你,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哥哥做的面了,阿芸突然就想吃了,很想……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次,阿芸好饿啊……”
可是她说再多的话,都得不到回应,只有这个空洞的地方。
“你是不是恨我,没有早来看你,没有早来找你。”
她这样说,可是心里又怎么会不懂,原来他已经看不见自己,不记得自己了,怎么会恨呢。
不记得了,就不会恨了是吗。
“凌芫,他骗我,他骗了我好久啊,可是我还是被他骗了,或许是我忘不掉吧,在骨子里就是忘不掉了,也难怪了他会若无其事地将我带在身边。”
这里没有其他人,她却想说,想把这些年的事全都说出来。
“我不是傻子,我能明白,是杨天堑逼你,可是哥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能懂的。如果有人逼你,你告诉我,我就会替你收拾他们了,你的灵丹,我不要,我的眼睛是红色的,你把它戳瞎就好了,要不然就把我丢出去,不要管了。我不想要你的灵丹,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呢……”
沉静了片刻,她瘫在冰棺旁边,“你说我会像芸草一样坚强,我也想,可是我发现,坚强真的好难啊。我忘不掉你们,你们走了,我怎么办。我害怕一个人的……”
……
没人回应她,但却有人在听,尽管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听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碧幽潭潭底的门被再次打开,凌芫看见迟芸跪坐在地上,道:“我会给你解释的。明天,你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了。”
说完,他停留了一会儿,“我很爱你,不会骗你。”
当这个地方重新安静了下来,她知道,他已经出去了。
·
寿城乌云密布,众家族的人又一次集结。
像这种场景,总是几年一次,司空见惯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总在打打杀杀、和平稳定之间徘徊,偶尔消失一个家族,偶尔多出一个家族,偶尔崛起一个家族。
峒烛山弟子的功法是峒烛师宗与川荒魔君独创的,也是最邪门的,最狠心的。
用各种就地取材的东西炼化的尸能够行走在人之间,甚至可以一脚踩碎人的骨头。
阴气与邪祟炼化的禁制形成一个大环,将寿山团团包裹起来,三面人马穿梭在山谷之中。
杨天堑劫持着阿彤,用铁链拴着,漂浮在天上。
巨大的铁链勒着她的手脚和脖子,好像稍微一动弹便会勒死自己。
杜子熙心里十分沉重,又痛苦,又痛恨,他亲眼看着眼前的场景,杨天堑手里拿着链子,露出一副令人恶心的面孔。
阿彤看见了他,却说不出话,只是动着手脚,可是微微一动,杨天堑便猛地一拽,便听见她发出惨痛的声音。
铁链晃动的声音十分刺耳,也刺心。
可她还是哑着嗓子,极力喊着,尽管发不出什么声音,像是被压制住了。
杨天堑见此,不知射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刺在了她的身上。
“子熙!”她喊出了声,声嘶力竭,“杀了他,不用管我!啊!”
又是猛然一拽,一声震耳欲聋的铁链声从天上一直传到地上,摩擦出了雷电一样的火花。
“你觉得他会不管你吗?”杨天堑问阿彤,“放心吧,他会救你的。”
“疯子!他们会杀了你,我会亲眼看着你死!就算我死了,我的魂魄也会留在这里,亲眼看着你下来给我陪葬!”
杨天堑大笑,“那太好了,我们就会永远待在一起,就算死了,你也是我的人。不过,我们不会死的,放心吧。”
山谷中的人陆陆续续出来,凌芫一身白色战袍,银冠束发,手握霜寒,眼神冰冷。
不知为何,面前的杨天堑身后的人很少,完全不像是要大战一场的样子,倒是如往常出个门一样,只带了十几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像他们一样,并未将所有人都亮出来。
或者是,他把更多的修士安排在了外面?
另一面,是陈子逸,还是如往常般一身黑衣,黑色的披风在狂风中乱舞。
“杨天堑,别妄下定论,说不定你会粉身碎骨呢。记得多跟她说几句话,因为等会儿,你们就会天人两隔了。”
陈子逸道,“你杀的那些人,全都等着你去赔罪呢,你可以注意点,别到时候在下面被他们群起而攻,我可没法帮你,顶多给你烧点纸。”
“竖子嚣张,一个小辈也能这么跟我说话?”杨天堑冷哼道。
陈子逸不禁大笑,“后起之辈迟早是要给您这种老人送终的,可惜这个修真界有了我,就容不下你了。”
杜子熙已经难以忍受了,喊道:“还跟他废话什么?!”
杨天堑笑了,“瞧瞧,有人已经受不住了。你说是吧,阿彤。”
他拽了一下阿彤,她便发出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声。
“杨天堑!无耻之徒,拿女人做要挟,就算是下了地狱,也要遭万鬼唾弃!”
杨天堑似乎好不在意,“你们骂也骂了,踏月仙君,不打算骂几句吗?”
陈子逸吐了一口,“能有这样的脸皮,也真是难为了这个老不死的。”
凌芫没有说话,他一直在想,寿山外围的人够不够迟芸用,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她还在生气吗。
杨天堑一贯会看人脸色,不管是好脸色还是坏脸色,还是心中有鬼的脸色。
凌芫有一丝丝出神,他看见了,便问道:“仙君此次并非空心而来,心有所念,死的时候都不好看呐。”
第118章 凡俗难弃情难破
“我来这,不是为了闲聊。”凌芫冷冷道。
他看了一眼陈子逸他们,二话不说,便只见霜寒剑芒闪过,出鞘时从空中划过一道寒光。
身后的修士早已蓄势待发,见状便也按耐不住了。
想当初,杨天堑正如现在的凌芫一样,带领着众人,剑指一方,如今的情形竟然换了过来,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陈子逸不是一个会等命令的人,或许以前是,但现在早已不是来。
谁都没想到,当初一个不起眼的小修士,本以为不会有任何的威胁,如今正是一个傲视一方的川荒魔君,是峒烛山的领袖,也是当年死去的峒烛师宗的师弟。
令人恐惧的是,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虽说修真界业已听闻了这场对峙,但他们好像已经不像曾经那样了。
当初他们坚定地站在杨天堑这边,一同对抗所谓的妖女、修真界叛徒,他们做到了,可自身的地位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眼看着杨天堑成为修真界的巨头。
在杨天堑面前,他们还是低微的人,就像是他的手下一样,尽管他们明明是各自家族的家主。
曾经他们的地位不高,看人脸色,这十二年来,也只不过是看着杨天堑的脸色过活罢了。
现在这番境地,除了冷眼旁观,他们还能做什么?
他们当然会支持修真界拥有“仙君”称号的人,即便是他们再看不上魔君,但既然魔君是和仙君站在一起的,只要是站在杨天堑的对立面的,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曾经那副蔑视邪魔外道的眼睛,早就已经不着污垢了,好像自己的精神境界已经得到了升华一样,好像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会歧视异类的人了一样。
所以,这场对决,对于杨天堑来说,注定是一场孤战。
或许是孤注一掷,但他从来都相信,自己可以战胜一切。
陈子逸先出招,瞅准了杨天堑的要害,便是一剑,杨天堑手中拿着铁链子,虽说行动不会过于敏捷,但对于他来说,还是足以抵御。
只闻一声轰隆隆,就如雷鸣一般刺耳,铁链子被甩了过去,紧接着就是剑与铁链摩擦的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