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两方交战。
杨天堑的人虽然不多,却是各个难以攻破,堪比高阶修士,所炼功法也不似旁人,倒是与陈子逸有些相似,这是令人没有想到的。
陈子逸看出来了,这不是正经的剑修或是灵修,倒是像是峒烛山功法,有几分相似,却又不一样。
相像的是,他们也能控制些许土尸,看得出来确实很像土尸,却又不像峒烛山的那么大那么迅疾,倒像是仿制的假货。
炼法也是使用自己的血,但看起来他们的血并不是很管用,每次取血都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陈子逸不禁轻笑,区区仿制品,也敢比拟峒烛山?!
当真是不怕笑掉大牙。
不过这些东西,可是迟芸独创的,现如今倒被旁人拿去用了,他看不惯。
就如亵渎神明,他们不配。
这东西到了陈子逸手里,不过是一点小伎俩罢了,几招便能让他所造出来的土尸消失,让他们血尽而亡,他很在行。
杜子熙很在意还悬在天上的阿彤,她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像是喘不过气了,难以开口说话,只是任凭脖子上的铁链子拴着。
他的眼睛已经赤红,若是能立马杀了面前这人,他一定会一刀砍过去,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杨天堑一手拿着链子,一手握着剑,只要是凌芫一靠近,他便将链子甩过去,任凭上面那人有多痛苦,在他手里,都只是个工具罢了。
曾经是,现在也是。
只是工具、玩物。
“杨天堑,你个懦夫!只会躲在女人后面,你在怕什么?”陈子逸喊道。
看着杨天堑这般躲避,他早已没了耐心。
“我怕什么?不是我怕,是有人在怕。”杨天堑脸上挂着邪笑,看向早已发指眦裂的杜子熙。
“放了她,有什么冲我来!”杜子熙喊。
只听见上面一声声惨痛的闷哼声,晃动的铁链发出令人难受的声响。
整个黑压压的天空与密集的剑刃,将这里的气氛搅得混乱,压抑至极。
寿城还有人在。
杨天堑并不在乎。
“你不配,我要跟踏月仙君过招。”
凌芫冷着神色,一身白色战袍显得他还是那般冰清玉洁,像是不着污垢的仙人,若是当初他飞升了,便再也不用参与这里的凡事了。
这个时候,他或许已经是受万人敬拜的神君了。
狂风吹拂着这里,将风沙飞扬起来,即便是打在了人的身上也并不会激起愤怒,但是,因为可怕的不是风沙。
“好,我跟你打。放了阿彤,也不要伤害这里无辜的人。”凌芫道。
无辜的人,自然指的是寿城的人,杨天堑将战场选在了这里,就必然会造成伤亡,不管是修士,还是民众。
可是凌芫不愿看见无辜之人流离失所,或者无辜受难。
“好,我最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杨天堑将铁链丢了出去,杜子熙见状,忙过去接住。
铁链很沉,将他的手生生磨破,露出鲜红的血肉,摩擦地面生出火花,声音刺耳。
阿彤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只是吊着一口气,杜子熙忙给她解开,奈何这链子实在是难解,任凭他弄了多久,就连刀也无法砍动。
若是轻微一动,链子上的人便痛苦万分。
不知怎的,只见周围的禁制松动,整个地面地动山摇,所有修士都慌乱地看向天空。
今日的天象有异,即便是战场也不该这样沉闷压抑。
天上闪动的不知道是峒烛山的禁制还是雷电。
峒烛弟子按照陈子逸的安排,忙奔向四周,将这禁制修补起来。
见凌芫与杨天堑对峙,陈子逸便只能先讲跟着杨天堑的这些臭虫收拾了,他害怕杨天堑将更多的兵力用在外围,但望向外面的时候却迟迟不见人来。
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甚至有些不太确定,迟芸的处境究竟会如何。
晃动的不只是地面,还有地面上生长的无数草木。
不知何时,脚下流淌着许多赤红的液体,山上的何灵草全部都蔫了,开始发黑,最后变成了一山的枯草,就在一瞬间,全部变作液体流下。
最后聚集在了杨天堑所在的山谷中。
凌芫好像明白了,这些何灵草全部都是杨天堑安排的。
“杨天堑,强行摄入过多何灵草,你不怕爆体而亡!”
对面的人大笑,眼睛早已红了,不知道是这脚下的红色映着光照进了眼睛里,还是自己眼睛里的血丝,早已分不清了。
“我功力深厚,灵脉奇强,怎会如你所想?”
“杨天堑,你这是自找天谴,恶盈满贯之人,还不知悔改!”
“恶盈满贯?我没有,如你所知,是我杀了凌肃,是我杀了迟岚,当年站在凌迟两家家主的对立面的人也是我,就连迟芸也是我身边的狗杀的,她不会真的以为是你杀的吧?哈哈哈,那把霜寒剑是假的,谁让她当时已经走火入魔了呢,她如今待在你身边,不会是想报仇吧?可怜你念了她十二年,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她今天没来,是因为什么?”
杨天堑目眦尽裂,像是一只满口獠牙的疯子,脚下如血液般的东西渐渐化作阴森的邪气吸入他的体内。
“我并非恶盈满贯,还有一个你还活着,你还没死在我的剑下。我最看不起你们家那种傲然的态度,你的父亲是那样,你也是,他死了,你也该死。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亲手杀了他。”
一道寒光砍过来,杨天堑猛然还击,两剑交锋,擦出火花,两双狠戾的眼睛相视。
“我不光想杀光你们流暮的人,还想杀光安定山的人,不过安定山已经没了十四年了,现在是一片废墟,看着令人愉悦。”
剑锋一转,凌芫击向他的侧颊,黑发飘过,从映着影的剑从上划过。
飞沙走石在四周各自飞舞,伴着两道剑光,发出碰击声。
“你终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来不知道代价是什么,你一个小辈又懂得什么?”杨天堑剑走偏锋,猛然一转,将那白衣之上划出一道口子,瞬间便成了红色。
凌芫后退几步,并不在意身上这点伤痕。
伤痕这种东西,他从来不缺。
两边不知道打了多久,只知这天是越来越黑的,雷鸣声从四周乍起,将这里震的地动山摇。
阿彤看着面前血泪夹杂的杜子熙,不自觉抬起了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就像以前他回家的时候,她会过去给他擦擦汗一样,只是今天擦的不是汗罢了。
她笑了笑,柔声道:“不用怕,我在你面前呢,没有被抓走。”
那时候他回家看她,她也会这样说,“有你在呢,我不怕。”
他还是习惯把她带在身边,起码他能第一时间看到她平安无恙,即便是跟着他颠沛流离,她也是不在乎的。
有时候遇上了来找他的人,他拿起弯刀就能保护好她。
两人脱离危险的时候,她会说:“不用怕,我在你面前呢。”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不怕死了,不像是曾经的那个自己了。
或许,心里有了一个人,就真的不会怕死了。
“仙君,去帮仙君……”她颤着声音,“杨天堑走火入魔,不好对付,你去帮仙君,不要管我……”
杜子熙一时慌张,迟迟不肯走,她的周围没有人照顾她,万一有危险该怎么办?
“我在这陪你。”
阿彤推着他,力气很小,只觉得她虚弱至极。“我不用你陪,你快去!真的,我听我一次吧,这里的何灵草,全都是为杨天堑补充灵力的,他打不败的……”
杜子熙这才反应过来,脚下流着的液体全是红色,就连土壤也已经红了。
“你快去……”
杜子熙想了很久,这才擦了擦她额上的汗珠,“在这里等着我。”
说罢,便转身离去。
天雷滚滚,阴云密布。杨天堑脸上挂着血迹,眼睛赤红,疯狂吸收着这些阴气,与凌芫打斗间,只笑道:“你的迟芸在哪里?你这么英勇,她看得见吗?她知道你当初是如何杀了她的吗?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满手都是血。”
凌芫的胳膊有些颤抖,伤痕往下流着血,早已玷染了白净的手,剑上也已经满是血迹。
瞬时,把弯刀过来,砍在杨天堑的右肩上,却被躲了过去,杨天堑顺势将弯刀推向那边,杜子熙被活生生推出去几丈之远,一口鲜血吐出。
他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极力用刀撑着支起身子,只见一只脚踏在自己的胸口。
像是即将窒息一般,那只大脚使劲碾着他的胸口,上面那人傲视着自己,露出一副阴森的笑容。
他只觉得自己的胸闷,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汩汩流出的血。
杨天堑一脚踩着这人,一边用一股煞气将一旁的人击退。
“我和凌芫的事,你来掺和,便是找死。”杨天堑冷冷道。
“我来……是我自己的事……”杜子熙艰难地喘着,“即便……死,也是你先死!”
杨天堑不屑,杀死这种小人物,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好啊,看看谁先死。我要你当着阿彤的面死!”
“杨天堑!!”那边的阿彤艰难地站起身,拖着一条长链子,这链子有几百斤重,在地上摩擦还会擦出火花,声音巨响。
她沙哑着嗓音,脚上手上,还有脖子上早已被磨破,露出鲜红的血肉。
她一步一个脚印往那边走,虽然艰难,却还是拖着身子,拖着链子。
脚踝上的白骨露了出来,链子上的血划过地面,留下痕迹。
“杨天堑,你屠了我整个村子,村子已经没了,我原谅你了。”她缓缓往前走,面色惨白。
“将我的记忆全都磨灭,如今将我折磨成这个样子,是我该受的,我原谅你了。”
杨天堑没有踩下去,杜子熙声音微弱地惨痛地呐喊:“别过来!不能原谅!我会杀了他!”
“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用分开了,我同意了。”
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震彻山谷,她的脚浸入那血红的东西里面,缓缓搅动着过去,眼神只是看着那边。
脸上早已分不清是什么,满是泥泞,是血是汗还是泪,分不清了。
“我曾是你的手下,跟随着你,做了坏事。你想在这修真界称王,我就跟在一边,任凭你用这链子拴着我,你若是死了,我们就一起下地狱,一起遭万鬼侵蚀。”
杨天堑看着她,只是轻笑,“好,等我处理了他,你就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
“这辈子就当我欠了你,下辈子,我不在转世,生生世世都当一只恶鬼,缠着你,即便是你来世再生,我也会在你身边萦绕,让你日夜寝不安眠、食难入口,睁眼闭眼都是现在的我。”
“好,我可以只想你。”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近处,“你放了他,我不走了。”
杨天堑没有动,只是脚下不自觉更用力了些,他盯着她的眼睛,“到头来,你还是要救他?!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
杜子熙在下面喊,血红色的液体已经灌进了自己的耳朵,却还是极力喊着:“阿彤,你走!我求你快走,别相信他!”
她湿着眼睛,看着杨天堑,眼神没有丝毫的感情,“他要是死了,我便立刻随他而去,我们此生就当是无缘了。”
杜子熙的胸口突然松了,那只大脚松开的时候,他大喘着气站起身,刚要喊,却被一脚踹了出去。
转身时,只见阿彤已经站在了杨天堑的身边。
他慌忙赶过去,只见杨天堑的剑架在阿彤的脖子上,他便大叫:“阿彤!!”
她只是轻笑,这把剑还有什么作用吗?即便是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杨天堑却不敢下手,只不过是吓吓杜子熙罢了。
“下辈子,我们还会在那块大石头相见。”
她柔声道。
说罢,便身子往前一倾。只见剑刃偏转,却还是任凭那脖子里的血喷涌而出,细丝拂过杨天堑的脸颊,瞬间倒在了地上,伴着铁链的声音,溅起一朵红色的花。
杨天堑呆在原地,只是问:“阿彤还在生气吗?”
“阿彤……”
“阿彤!”
……
“杨天堑!!我要杀了你!!!”
阿彤的死像是打开了杜子熙疯魔的开关一样,在这杀红了眼的地方,他拿刀砍过去,早已不在意自己了。
若是真有来生的话,他还想去那块遇见她的大石头旁边,救下这个弱女子。
杨天堑的剑刃发出一阵黝黑的光,或许是邪气。这地上的东西全都涌了上来,像是一股倒流的瀑布,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柱。
杨天堑疯了,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了。
这个寿城,早就该灭了,他何苦留到现在。
电闪雷鸣,一道巨大的血色水柱冲向天空,往上流。
这场景可真是稀奇了,稀奇得就像飞升当日的景观一般,可他并非仙君,也并不会飞升成为神君。
“杨天堑,你要飞升?”凌芫道。
“你可以,我凭什么不行!你身为仙君,却不珍惜这种机会!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只会沉迷于这世间的情爱,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自己,什么叫权势!早晚会像凌莫一样,死在这个满是污垢的地方,这个生杀无常、没有是非对错的地方!什么东西都是假的,只有权势是真的!”
杨天堑站在那水柱中间,像是马上就能上去了。
身上的血迹杂乱无章,谁能分得清是谁的呢,早已分不清了。
有时候他很不理解,为什么流暮人可以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为什么他们个个都能飞升,为什么他们从来不用珍惜飞升的机会!
为什么只有自己还在苦苦等着一个受封仙君的机会!
他等不到,他等了几十年了,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修士,只能靠别人的施舍过活的小修士,到现在的大家主,他都是自己打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