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其安看了看她的手抓紧了扶手,指节都握得泛白,心下了然,和她唠起嗑来。“宝儿姑娘,你除了王爷的名讳,还记得其他什么东西吗?”
顾宝儿想了一下,迟疑着问:“早上醒过来之前,我好像梦见有好几个嬷嬷围着我梳妆打扮,还有个声音在训斥人,但和王爷不一样,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凑上去听了,也不知道是我做梦还是原本就发生过的事情。”
赵其安思忖了片刻:“两者都有可能吧。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你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又怎么会在下崖村被人掳走呢?”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顾宝儿鼻子泛酸,轻声恳求,“赵大夫,我这病看来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不如你和我讲讲榆州的情况吧,我也好提早心里有个数。”
榆州离青崖山不远,原本属于大宁朝廷的治下,和西戎、北仁王下辖的任州交界,三年前西戎骚扰边境一路长驱直入,妄图占据榆州,朝中勒令榆州迎敌,援军却迟迟未到,眼看着就要破城,汝阳王孟凭澜神兵天降,包抄了西戎军的后方。
这一仗孟凭澜力挽狂澜,血战数日后不仅击退了西戎军,还射杀了领军的大王子,威慑四方。
自此之后,孟凭澜的汝阳军便进驻了榆州,美其名曰替天子守城,实则把控了榆州的军备和实权,这三年间,平嘉帝派了好几任官员想要重新立威,最后却都不了了之。
赵其安说得眉飞色舞,看起来也是对孟凭澜敬佩得五体投地:“我们王爷刚到汝阳的时候,别人都拿他当是个好拿捏的稚子、弃子,哪知道我们王爷短短五年便扫平了南疆,将汝阳扩大了两倍,力拒西戎,威慑仁州,真乃天之骄子。”
顾宝儿也听得悠然神往,这些事情她好像脑中模模糊糊有些印象,这么一说便越发清晰了起来。
不过她也听出来了,有些话赵其安说得很隐晦,却也能一窥当下大宁的形势。孟凭澜的确威名远扬,但也野心勃勃,当今天子对这位小皇弟忌惮不已,北仁、汝阳双藩称雄,朝廷看起来外强中干,对西北和南边的掌控颇有几分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这些年榆州还太平吗?”她有些担心地问,“西戎军不会卷土重来吧?”
“放心,有王爷在,他们不敢越雷池半步,”赵其安安慰道,“但你一个弱女子还是不要独自一人去榆州了,向王爷服个软求一求,跟着一起去汝阳吧,袁山他也很担心,让我来劝劝你。”
顾宝儿愣了一下:“祁将军?他的伤怎么样了?”
“都是些皮肉伤,明天就能下地了,”赵其安乐呵呵地道,“他让你别怕王爷,王爷其实就是个面冷心热的,要不然也不会救你。你到了汝阳,就算王爷不照看你,我们几个也能帮衬一二,留在榆州的话,你举目无亲,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过日子?”
顾宝儿心里感激不已。
这两人都和她素昧平生,却从昨晚开始就尽力帮她,被她牵连了也没有怨言。
但她话已出口,要是再改口的话,原本就看不起她的孟凭澜要更加不屑于她了。一个人虽然会辛苦,但也自在,说不上哪边好哪边不好。
“赵大夫,多谢你和祁将军对我的救命之恩,也多谢你们俩对我的照应,”她委婉地道,“但王爷只怕是不喜我的,我也高攀不上王府,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赵其安忍不住惊讶:“宝儿姑娘,我看你娇娇弱弱的,没想到这脾气还挺倔的。”
顾宝儿抿嘴轻笑了起来:“也不是,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抛开了眉宇间的轻愁,顾宝儿第一次露出了笑靥,仿佛冰雪初融、白梅初绽,饶是赵其安年过不惑见过无数宫妃贵女,也被这绝世之姿震慑了一瞬,手一抖,银针差点扎歪了。
顾宝儿这才回过味来,轻呼了起来:“赵大夫你在干什么……”
“别动,最后一针了,”赵其安立刻手起针落,又上下捻动了几下,“你且闭目休息片刻,我再起针。”
顾宝儿转头一看,只见铜镜中的自己早已满头银针了。
这一场针灸,花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闭目休息的功夫,赵其安又和顾宝儿聊了聊汝阳这一带的风土人情和奇闻趣事。
他原本是先帝宫内太医院的院判,孟凭澜封王后,先帝将他赐给了心爱的幺子,后来便跟随孟凭澜来到了汝阳。因为医术高超,他深得孟凭澜信任,出入自由,每年都有一两个月在外游历,采集药草、交流访友,见闻广博。
起针后,赵其安叮嘱顾宝儿静养,便告辞离开了房间,去孟凭澜那里回复了顾宝儿的病情。
孟凭澜正在用膳,一边喝汤一边听着他说完,又等了片刻,见赵其安没了声音,不由得挑眉问:“她还说了什么?”
赵其安一时不明白孟凭澜想听什么,困惑地摇了摇头:“没了。”
孟凭澜舀汤的手一顿。
“哦对了,宝儿姑娘胆挺小的,”赵其安搜肠刮肚地想了想,替顾宝儿卖起惨来,“还晕针,针插满头的时候我看她脸都白了,这可怎么一个人在榆州生活啊。”
孟凭澜轻哼了一声:“她既有志气,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王爷说的是。”赵其安立刻圆滑地改了口。
从孟凭澜房里出来,赵其安匆匆扒了口饭填饱了肚子,又去了祁袁山的房间。祁袁山住在船尾,赵其安的徒弟赵丘正替他敷药,满屋子的药味。
一见赵其安,祁袁山的眼睛一亮:“赵大夫,快请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宝儿姑娘怎么样了?”
赵其安先抓起茶壶倒了杯茶,一口喝干,又示意赵丘先出去,这才取笑道:“袁山,你怎么这么惦记宝儿姑娘?这么多年了,我没见你正眼瞧过一个女人,怎么忽然就开了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