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虹睡在隔壁的耳室里,隔着几道帘子听到了主卧的动静,但公子没喊他,他便也没起。等里面又安静下来他也裹着薄毯重新翻身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想,公子平时从不会起夜,这是怎么了。
枕着手臂曲腿躺在水云台木靠横椅上的霍衍扬壶抿一口小酒御寒,对今晚佳人是否赴约一事其实也没什么底。
不过她也不是傻子,本就做好了等一宿的准备,若不是身上这件披风铁打的身子骨明天也得被吹得倒床不起。
此时身体尚还算热乎,她独自一人遥看湖上升起的明月,虽不如海岸那般波澜壮阔也别有一翻雅致的韵味。
以前她爱一人独行,纵马看些秀丽风光,并不觉得孤独。如今这亭中只她一人美酒相伴其实还算不错,可若是转头便能看到林洛离伴在她身边浅笑纵情,与她同饮一壶酒,同赏一轮月,或许是种不同的心境。
她幼时曾想过将来会娶什么样子的夫郎,却从未预料到自己竟会被一个男人绊住手脚,变得如此不干脆舍不下。于她来讲实在是危险,却又甘之如饴。
那张小笺她并未写上不见不散,不想逼他心软。
霍衍想要林洛离的心甘情愿,一腔真心。
即便他今天不来,明天、后天总有一天他会来。
玉簪被林洛离摔碎她就给他再粘上,再不济他爱戴什么便戴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之她这辈子要定了他。
她们本就那样契合,才会刚一见面便干柴烈火地碰撞,有了那样能将对方烧化成灰烬的情热,早已经毫无退路。
今晚天气还不错,朗朗明月耀着清辉洒满了粼粼波光,偶来一阵大风带去的是燥热与暑气,还得再消磨大半夜,霍衍索性将还剩小半的酒摆在了地上,自己闭了眼养神。
皎月升到了高点又渐次西沉,到了夜里人睡得最昏沉的时刻。
她不急不躁慢悠悠等着,忽闻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没用内力,刻意叫她老远就知道他来赴约。
莫大的惊喜加上毛头小女般的冲动,霍衍睁眼的瞬间,今晚消失的灿烂星河皆落在了她的眸子里。
迫不及待地翻身而下,快走到素白衣袍执灯的男子面前,由于太过欣喜以至于连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贴近道了句:“你今晚很美。”
林洛离垂眼暗暗捏紧了手中青竹灯柄侧身错开了她拉扯的手,冷漠道:“霍将军找我来是做什么?莫不是想通了,肯接受我那晚的提议?”
他自轻自贱的对答瞬间浇灭了霍衍几分热情,也让她冷静下来,理智退开一步,站在迎风口挡住了深夜里越发猖獗的狂风。
她有些失望道:“你切莫再如此试探我的底线。”
林洛离并不看她,极力回避着她的眼神,怕一不小心又会像从前那样陷进去,他在这段感情里总是个输家,因为他曾那样毫无保留,全身赤|裸地献祭给了这条狡猾残忍的蛟。
夜风吹得凄凉,霍衍松开眉头,故作轻松地又问:“你为何不带玉簪?我送给你的那根。”
头顶的人上来就问得如此直接,认定了他已知晓,要捅破那层窗户纸给他致命一击,以后连一点可怜的自我欺骗都不行。
林洛离鼻一酸连忙咬紧唇止住要喷涌出来的哭意,哑声道:“霍将军这是何意?我何曾私下收受过你的东西,怕不是弄错人了。”
霍衍暗叹口气,想伸手安慰他,又怕闹得他更加难受,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她郑重道:“其实玉簪也罢,金簪也罢,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奉到你眼前。过去之事,都是我的错,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从头来过...说得轻巧。”林洛离睁着通红的双眼抬头直直看向她,“不知霍将军打算如何从头来过,又以何种身份从头来过?要我如何配合你?每日眼巴巴等着你的垂幸,等着你愿意理我的时候就来睡我一晚,不愿意就将我抛给别人。拿这种话诓我,霍将军好深的心思。”
霍衍急了:“我怎会这样折煞你。你姓林,是林伯母的亲生骨肉,就算你我没有那段情我也定会护你周全,不让你受一点委屈。窈...”
突然另一道轻巧的脚步声响起,霍衍发现之时那人已离得很近。
林洛离自然也察觉到分毫,还未作准备就被霍衍裹进怀里,一道藏在了水云台的立柱之后。
爱人身姿丰润,纤而不柴,阔别几月的搂抱,没有上次的剑拔弩张,即便此刻处在紧要关头霍衍也有些心猿意马,更察觉到了他夏衫的凉薄,将他捂紧在挺阔安稳的怀中。
这立柱不算太粗,但要藏两个叠在一起的人还算勉强遮得住。
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洛离就算想挣动也没了余地,鸵鸟一样埋进她怀里,汲取她最后一丝温暖。
该说的都已经说清,只等人走了他也该回去,忘了霍衍,生下肚子里这个孩子;或是他没有福气见它一面,霍衍也许永远也不会知晓这孩子存在过。
好在走过来那人并未注意到她们这里被隐藏得极好的动静,也没想过这里晚上会有人,径直往后山方向走。
两掌被迫抵在她胸前,压得又紧。林洛离本不觉有什么,待人走远忽闻耳边一声轻笑:“你占我便宜。”
没了危险,林洛离自也不会再委屈,抬腿踢向他,霍衍也依势退开,硬抓住他微凉的手道:“怎么不多穿些衣服再过来。”
说完又有些懊恼,“原想亲自送你回房的,不过…”
她看向暗影交叠的后山,又回首对林洛离道,“抱歉。”
“刚才那是我婆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