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仕子来京城后, 总有一阵子是极不适应的,春秋干燥寒冷, 冬日更是冻的受不住, 风也冷硬,带着北方特有的刚烈凛然, 让新来的南人总是有种种的不适应。不过住了两年, 徐知安也稍稍习惯了,冬日依然难挨,春夏时节只要不刮大风,其实是很舒服的, 清新又干爽,不像苏北,这时候几乎天天有雨,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湿的难受。
屋檐下砖缝里长了一株蒲公英,夹缝又细又紧,拘的它只生了两片细瘦的叶子,倒在开了一朵金黄色小花,小花新开,一开门就嗅到股清香。
徐知安想摘了这朵花放在玲珑的枕头上,想了一瞬,到底没摘,且让她就这样生长着,玲珑起来一开口就能看到一支花,想必心里也会生出欢喜来。
玲珑果然是很喜欢这支小花,徐知安一开门,吱呀声就吵醒了她,见身边己经没人了,她也忙起身,穿好衣服,叠好被子,披着头发出来,准备梳洗。
走到外屋,正想唤画角,却见徐知安开着一扇门,蹲在门口低头不知在干什么。
“你在做什么?”
“看花,你来,昨夜里新开的一朵小花,正在门口的砖缝里。”
“欸?”玲珑甚少见徐知安这样。
挤过去一看,果然有一朵小花,花朵比院里的蒲公英小了一圈,细茎探出砖缝,怯生生的开出一朵小花来。
画角端着水过来就看见,微熹的天光下,两个人蹲在门口,在关注看一朵小花。
“姑娘?”
徐知安站起来,对玲珑说:“你先梳洗,我去书房看一会儿书,吃过早食,咱们去守直兄家里一趟。”
“哎,晓得了。”
洗漱完,画角一边给玲珑挽头发,一边说:“我昨天晚上和黄绢姐姐一起睡的,听他说,枃大郎家里如今十分热闹,咱们家大姑娘家的常姑爷和他的族兄在大郎家里住着,还有个姑娘的姑姑家的表兄也在,说是淮南老家也来了两个乡亲,三姑娘家的陈家姑爷也常去……不大的院子,住的满满当当,大奶奶别的不愁,只愁每日的吃食。又说幸亏咱们院子上年种了许多菜都给了大郎,要不然,连招待亲戚的菜都拿不出来了。”
玲珑是听徐知安说过,维枃的宅子也是小二进,不过房间不甚多,中井也小,这么多人挤在一个院子住,确实是挺让人头疼了。
“你交待一声贺嫂子,给大郎家的东西,将菜干子再多添一些,笋干也多分一分,薰鱼也多带几斤,他们家人多,带少了吃两顿就没了。”
画角就为难:“咱们留剩的也不多了。”
玲珑说:“我带了菜籽,等阿兄上了职,咱们就多种些菜,这阵子么,野菜干菜夹和着吃就好。”
“晓得了。”
今日要出门,画角挽的髻子偏正式,花簪钗子用的也多,看上去好生雍荣……衬着她的嫩脸,像小孩子装大人相。
抽掉两支钗子,才算有了两分清丽模样。
厨房里,贺嫂子在做面叶汤,面少汤多,挽了些嫩野菜苗撒进去,就算好了。又捞了两颗糟蛋,一碟子酱芥丝,数片胭脂脯,充做小菜。
黄绢虽然觉的这面汤稀的能照见人影,小菜只够两口的量,很是稀奇却不说话,估磨着江南人家就愿意这么吃。只问过贺嫂子说暂时不吃那几颗菘菜时,就洗了个略小些的坛子,把菘菜切几半压里面,倒上些盐水,积上,十来天就有酸菜吃了。
贺嫂子冷眼瞧着,这丫头可比画角有眼色,做事也利索,说话还有分寸,手脚也勤快,眼里有活儿,不声不响的就把厨房都拾掇妥当了。
画角太老实了,老实人都笨拙,做事比着伶俐人就差了点儿。
再一问,原来是与姑娘一起学过礼的,虽学的不全,用在做事情上,也尽够了。
贺嫂子就说:“你这样的妥贴人,想来大奶奶是很看重你的。”
黄绢笑笑,没搭话,就是她这样的人,大奶奶才不敢很用。关家陪嫁的丫头婆子多,大奶奶跟前不缺她一个。
……
维枃家离徐府隔了三条街巷,也在外城,这一片地方住的几乎全是小京官,有讲究体面的,门前洒扫的很干净,有不讲究体面的,门前就倒泔水,还有小孩子光屁股蹲在墙根儿拉屎,几家门前能听到朗朗读书生,几家门前能听到妇人高高叫骂声。转过三条街,才进了一个小巷子,往里走,第五家就是。
房子也老旧了,不过能住人,因为是赁了住的院子,租户也不好多花银钱修楫屋子,就这么住着。
维枃去上职了,家里由管家照看着,管家与徐知安相熟,见了徐知安先叫了声“徐小郎”,又转口叫了声:“徐姑爷。”
玲珑从车里下来,那管家就紧着行礼,唤了声:“二姑娘。”
便跟身边的小子说:“去告诉奶奶一声,说苏北的二姑娘和徐姑爷过来了。”
拿的东西多,平湖和画角黄绢三个吭嗤吭嗤往里搬,却见里面又走出来几个人,三个随从样的人跟着平湖几个帮忙往回搬,那几个书生样的人,过来与徐知安玲珑两个见礼。
“可是二妹妹,二妹婿?我是常永志,你们的大姐夫。”一个长相清朗的男人过来说。
玲珑只在微南时远远见过一次这个大姐夫,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早忘了他长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