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点头,了悟,这就是网红饭馆的意思么,名不符实。
食肆也在汉江边上,肆旗已然陈旧,挂在同样陈旧简陋的铺子前,很不显眼。
鱼脍是现捕现宰现片现吃,蘸酱就是芥黄酱和咸辛的春韭齑,用米酒和醋调和,几样调味料调的味道恰到好处才是徐郎君选中他家的原因。
鱼也选用江鲈鱼,那店家捞起一条江鲈,刀背往鱼头上一拍,鱼立时就不动了,刀花一挽,就破了皮肚,掏出内脏,然后上走一刀,剔下半边鱼肉,从鱼肉的尾部外皮处划了一下,停刀用手,嗞的一声撕下鱼皮;另一边的鱼肉也是一样的步骤,大约□□秒,整条鱼就被弄干净了。
用清水洗了一遍鱼肉,亮白的鱼肉就放在案上,店家这才将鱼肉片成一扇扇的蝴蝶肉,摆进盘中,倒好蘸料,送到客桌上。
徐郎君先夹了一片,蘸上料汁,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咽了之后说:“这料遮了鱼肉的腥味,只余鲜味,很能显出鲈鱼的鲜嫩柔韧……值得一尝,不过不能多吃,我与你母亲去广州府,见那里许多渔民肤色黑黄,四肢枯瘦,只腹大如鼓,听那里的郎中说,是肚里生了虫子,再问原因,是这些人家常年惯生鱼脍生虾及螃蟹,大抵,这些病皆是由此种饮食而起。所以,鱼脍虽鲜,然不可多食,只尝一尝却是可以的。”
随娘子只吃了一口,再不吃了,她年少时在海上漂泊,为了活命没少吃生鱼,那时就吃厌了,如今吃这东西,就是浅尝辄止。
玲珑也尝了一片,果然别有滋味,不过也只尝了三片,再没多吃,剩下的就在热汤锅里涮了涮,当打边炉。
来这里当然不止吃一顿鱼脍,还要吃其他饭,渔家最平常的菜就是烩杂鱼,盐巴少放一些,既当主食又当菜,这青黄不接时,很能省下粮米豆麦,更能省下许多盐巴钱。
开食肆的人家可不敢这么节省,客人来买吃食,只要肯花销,必是要拿好吃食来招待的,太湖谷米熟,天下粮仓足,粳米这样的粮食,江边食肆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一锅鱼头鱼骨汤,一锅烩杂鱼,一盘蒸腌鱼,两样新腌小菜,一盆粳米饭,都是家常做法,调味料用的少,味道却好。
徐郎君一人吃了半锅杂鱼,两碗米饭,由此可见,他是真喜欢吃家常味道的吃食。
吃过饭,天色已晚,斜阳入了林梢,将江水映的一片金红,江上船只也是金红色,迎着晚风斜阳一一停在渡口。
这景色原是要与人分享着看才能观出其中绝美韵味,徐郎君与随娘子已是司空见惯,不会再为这样的晚景驻足赞叹,玲珑坐车子里,扒在车窗上,探出半截身体,用双手比着八字取景,她想将这晚景定在画框里,回去和茹婉写信时,说说今日是多么煌煌而壮观,绚烂的不可方物。
离京后,再不方便与人通信,如果此行不定,大概,她只能往各方寄去信件,却没办法收到信件的。
这倒不妨事,她多写几封就是了。
……
近来就在武昌游览,有时当日从客栈出发,及晚上就能回到客栈,有时回不来,就在当地歇了。
徐郎君交友甚广,有的是他旧交,有的则是慕名而来,好游者来此与他同游,好客者……派车马接送,食宿一并管了,唯一所求,徐郎君能在他家多住几日。
通过这件事,玲珑终于明白,李白那时那什么能那样的潇洒,来时如帝子降兮翩然而至,去时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到处都是迷弟的好处就是——省钱。
可省钱,简直省钱。
来时兜里带了三百两,游玩了许多天,一文没减,反倒增了几百两。
说起来,这里面还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比徐郎君还受人欢迎的是他的字与画,有人捧了千金来求徐郎君的字画,正巧遇着他兴致好,与友人们逗蛐蛐时赢了,一时高兴,来人请求时,他很痛快的应了,然后一挥而就,当即画了一幅点蟋趣图给那人。
那人果然留了一千银,心满意足的捧着画去了。
徐郎君倒没把这事放心上,他一惯疏财,得了银子后,就对在场诸人说“见者有份”,一千银一哄而散了个尽。好在那些人也不是只肯占便宜不愿吃亏的人,徐郎君与诸友人介绍随娘子和玲珑说:“这一位是我内人,这一个是我侄女。”
那些人与随娘子见礼口称嫂嫂,又随手抓了几个银锭与玲珑做见面礼。
该说不愧是徐郎君的朋友么?人以群分,这些人也一样的疏狂又不讲甚规矩。
玲珑很大方且麻利的收了见面礼。
就这样,玲珑的零花钱比之前多了近两倍。
她就是个俗人,得了银子自然高兴,一高兴就想写信跟人分享,念着这是徐郎君的私事,不好过多声张,就只与徐知安写信时,说了一遍。
写给茹婉的信,就是游记,茹婉没出过门,玲珑就以这样的方式,将她所见山水风物记在纸上,寄回苏北给她看。
又写信给维梌,让他尽量多的种些玉米土豆,成熟收获之后,不要再卖给别人,先储存起来,若徐知安的目的达成,他被贬至其他地方为官,这些东西都能派上用场。
想到这里,玲珑的心思一转,徐知安一人做事,无人相助的话,未免太过艰难,她助力的也有限,作为一个被整个社会形态驱逐在权力之外的女子,委实帮不上实质性的大忙,所以——
“母亲,随家的商队和商线如今还能用么?”
若徐知安真被远谪,那么,随家商队,就该是他最重要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