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竹子太多了,得清理出一些,砍下的竹子,直溜的做了椅子,不直溜的以及枝枝叉叉,全砍成一截一截垛进了柴房。
最可惜之处,院子都是用山里石板铺成,没办法种菜,倒也罢了,索性雇人担了许多泥来,在院里砌了个园子,当即就育了种,只等发芽之后移种进菜园。
火塘也不好使,用它取暖倒不错,用它煮饭可是难为人了,衙里是有个厨房,不知多早前砌出来的,只是已多时不用,灶膛被鼠盗了许多洞,出烟的地方给堵了,头一次烧火,好险没把人呛死。没人清理,也脏乱的很,到处黑漆漆油腻腻,细拾掇也麻烦,索性弃了做杂物间,新寻了一个不住人的屋子,重砌了灶,用竹子做了许多厨柜,一应物什才算有了摆放处。
新灶落成,得先祭灶神,也是这日,老吏出了门,不多时就回来了,还带着两个赤膀只在腰间围了块皮裙的汉子,两个汉子用竹杆抬了一只濒死的山羊。山羊就是野山羊,惯常在崖壁上活跃,被东西惊了之后,一失蹄就跌下崖壁,被等在崖下的人捡了个正着。
老吏心有成算,数着日子,和山里靠猎山羊为生的猎户打过招呼,今日他们果然弄了头山羊来。
城不大,老吏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什么门道都晓得,三教九流的人也都认得,只是活到这个年纪,精神上懒了,便不愿出门了,只想看门安稳度日。
徐郎君大为高兴,给了两个汉子足足的银子,又要两人帮着宰杀剥皮,处理干净内脏,洗净后放锅里煮上,血水刚凝住,就点香敬灶神,割了些内脏肉投火膛里,灶壁四周也散了些谷物和米酒。
开了火,就算是安下了家。
煮了一只前腿和整个内脏,前腿肉和萝卜炖了汤,内脏煮七成熟后捞出来,切小块用油和辣酱炒了,腌在坛子里日后慢慢吃。给了老吏另一只前腿,余下的肉,用盐和调味料腌了,也挂在火塘上方,烧松木取暖或烧茶水时,一并薰了。
在徐知安尚且不知她们来的时候,徐家诸人将日子过的如火如荼,温暖踏实,只等给归来人一个惊喜。
……
徐知安此时正在一个寨子里,平息乱象。
南浦州有十七个大寨子,五十多个小寨子,其中有又盐井和银矿,不过,盐井和银矿的控制权都在蜀王名下,南浦虽是朝廷治下,然其中情况的错综复杂程度,绝不是三言两语可说清楚的。
简单概括就是,南浦的山民穷的滴血,官员窘的一比,而独蜀王,富的流油。
关于蜀王种种,成都府各官员都向朝廷上过折子,不过朝中那位太过“仁慈”,又有祖宗遗令,只有蕃王不谋反,就得富养。这一养可不得了,蕃王们生育全没了节制,只蜀王一脉,就近六千人了,整个成都府三分之一的税收钱粮全用在了养蜀王一脉上,这且不知足,王府又借地利之势,逐渐收垄不盐井和矿脉。他们只知中饱私囊,贪婪不足,哪个能生出家国天下万民之心呢,上不承皇天,下不承厚地,中间也担不起王之责行,有了爵位权利,却只管一味的盘剥扣索,逼出多次民变,折子递到朝廷,朝廷也只出兵平叛,却对蜀王之行事,一句不多责问。
此地的百姓,只识蜀王而不识朝廷,百姓如此,百族山民也如此,不过汉民百姓愚昧,被剥削了也不敢起反抗之心,而百族山民桀骜,被压迫的狠了就会拼死反抗。
南浦最出钱的资源就是银矿和盐井,对于山民而言,银子么,到手里也花不了,不能吃不能喝的,用处不大,没银子也能活下来,不过是艰难些罢了。倒是盐井,着实要紧,人若不吃盐,是很难活下来的,粮食本就不多,全靠山里野菜度日,若没了盐巴,怕是活不过半年去;再一个,不吃盐巴,身上就没力气,许多山民都是靠过力巴过活,若身上没了力气,家里人要怎么养活?
但事实上,事情并不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认知,盐井之事,当然是关乎吃饭的问题,还有更麻烦的一层,山民也是会争权夺利的,盐井之事,更关乎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有时候,关乎到性命之事,反不甚重要,而关乎到利益之事,才能引发出许多事端来。
南浦一地,蜀王势大,百族山民也不惶多让,十七个大寨有时会联合起来对抗蜀王的强势贪婪,两方一碰撞,常常会引发一场动乱,闹的地方官员们焦头烂额,叫苦不迭。
这一次也是如此,王府的府兵与几个寨子的山民们发生了械斗,涉案七百余人,死伤一百多人,而原因,竟只为一口盐井的归属问题。
挑事端的人,早早逃逸了,府兵们也不敢多留,扔下死掉的人,早早撤回王府匿了起来,而山民,集结了四千多人,准备攻打蜀王府……稍有些理智的人见事端不妙,这才通报了官府。
然后,刚上任半月,还未摸清当地形势的徐知安就被巡府遣来平乱。
巡府的意思,到这时候了,就不必追责前因后果了,别让山民们暴动才是正事。
巡府自是收受了蜀王的好处,找个借口将这事压了,不过对于徐知安而言,别管巡府大人的初衷为何,他要的结果,也是自己要的结果。
山民暴动,影响官员们的政绩事小,引发的严峻后果才事大,总督府一旦掺和进来,伤亡肯定不小,这四千山民必是被定为逆民乱民,必要血腥镇压的,而始作俑者,不止不会被牵扯进去,极有可能会趁势抢夺山民手里仅剩的几口盐井。
但此时,愤怒的山民根本想不到这一茬,他们只想叫蜀王府血债血偿。
完全说不通。
许多人说的口干舌燥,首领依然不听,不止如此,有些过激的山民还骂官员们是官猪,拿着叉戟就要打杀来劝和的众官员。
幸而被首领喝止了,饶是如此,被山民们围在一起的官员们也是面色如土的多,又惊又惧,又气又恨,几天下来,人都颓了一半,这样冷的天,口里硬是生出了火疔子,脸肿的都张不开嘴。
闹不好,命都得交待在这里。
苦口婆心也用了,威逼利诱也用了,球用没有,这些蛮子还是要杀人放火血债血偿。
徐知安因为太过年轻,虽任一州的知州,却被所有官员忽略了。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知州大人就只看着,看着吧,万一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怒了这些蛮民,那事情岂不更糟了?
连着被忽略了许多天的徐知安:……哦?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