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安又忙了,这一场大雪损了许多冬苗,明年的春粮估计是没多少收成了,索性写了报灾的折子上去。估计这次寒灾不止祸及蜀中一地,江浙湖广应该也受到了寒灾侵袭,这样的话,这几个地方的税赋或能减免一些。
现在又过了补种的时节,索性就不种了,下令让治下百姓们在平缓的坡地或是无主的荒地开垦田地,依着时下法令,新垦的田地可免三年粮税,第四年第五年缴半税,五年以后则要正常缴税了。
如今最大的难处,还是农具不够用,没有方便的农具使用,开荒的进度是真提不上去。
往来的商队也会私卖盐铁,但百姓手中没钱,这些盐铁都被富户买去后再高价租给佃农使用,到时候又得归还回去,这样一来,农人们付出了钱物,但到头来手里还是没有工具。
许多人看“剥削与被剥削”只是一个关系词,但真见到了才知其中的艰难苦恨有多少。
遇着这种境况,徐知安也没好法子,只能慢慢改变,等黄家商号来南浦,百姓们多卖些山货,就能有闲钱置办农具。
但眼下怎么办呢?
总不能白等着,即使商号来了,山民百姓们也不会一朝暴富,还是得有个过程么,而垦田之事又近在眉睫。
徐知安说实在不行,只能动用公库的钱物去换农具再折价卖与百姓。
玲珑觉的这个法子也行,但得改变一下:商队带来的农具都比较笨重,做工也原始的很,与其买他们带来的农具不如买他们带来的铁石,由官府出面建造冶炉,熔铁煅造新农具。这些农具也不能折价卖与百姓,最好是按批次的付款购买,如果实在拿不出钱来,以同等价位的药材香料布匹相抵也行。
徐知安听了之后觉的或许可行,但这里面有个难题,怕是南浦没人会冶炼煅造农具,得去外面请些老行家来。
玲珑一举手:这事我会啊!可会了,比缝衣服还熟悉。
徐知安就半信半疑的很。
玲珑:……等着。
回书房画了一套冶炼煅造流程图,连原料配比和温度都标注出来了。
还说:“就是最简单的土炉冶炼法,没什么难的,你要是能给我弄来煤碳,我一并能把钢都给你提炼出来。”
徐知安看着那一大张的图纸,许多东西他都看不懂,但可以看得出这副图纸笔线流畅规正的很,还标着数据……他一时有些发懵。
玲珑取过图纸说:“这只是简单的平面绘制图,看着有些困难,这样,我再绘个立体图纸出来,就能一目了然了。”
徐知安呆呆的点头:“……哦,好。”
玲珑见他这样,心里发笑,又忍着没笑,装做漫不经心说道:“这次寒潮也给咱们提了个醒儿,百姓的住处得上些心,木屋竹楼平时住着还好,遇着灾害天气缺处就显的很大,还是得盖正经房子住的好。阿娘那边幸亏咱们催的紧,火炕壁炉都砌好了,要不就冲前几天那模样,石屋里冻的可不能住人。我思量着,让那几个匠人去其它寨子给叔父们也砌个火炕壁炉,一则有备无患,二也是让山民看着,能学会当然好,冬天也不用受寒冻之苦了。”
手上也不停,铺了一张大纸,用一支细笔开始画图。
徐知安没发现玲珑的小心思,跟着她的思维说:“砌火炕的事容易,我打发曹川他们几个带上泥匠去各寨走一遭便是,至于盖房子……暂时也急不得,还是要等他们手头有些余粮散钱才好动作。”
玲珑随口一答:“也是,椽檩都得花钱雇人弄,只盼着商号能早些来。唉?阿兄,我听说叔父们家里人都起程了,多会儿才能到来?我得提前给他们准备住处。”
徐知安看玲珑随心所欲似的画法有些忡愣,连她说什么也没用心听,只是觉得她说的都是应该的事,便心不在焉的应了两声,又专心看她画图了。
她没用任何工具,只靠手指测量比划一下,就很利落的下笔,一笔下去,线条横正竖直,圆也只用手指一夹笔,母指一按定,瞬间就滑出一个极规则的圆形状来,又划虚线,也不知怎么比划的,那虚线一画上去,就出现了一个很直观的物体来。
简直……神乎其神?
玲珑画着图纸,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很,谁能想到,她竟然还能有在这里画图纸的一天,来了这么久,好像如今才终于有了用处。
这个挂开的委实有些晚啊!
画完了,放下笔后甩甩手,徐知安完全沉进图纸中去了,玲珑趁机将冶炼流程和原理给他讲了一遍,再问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结果徐知安是大多都不太明白,玲珑又讲,一点点的讲,综合的讲,直到他差不多明白了。
完全明白是不可能的,他又没学过化学。
大差不离就行,知其然就好,不必知道其所以然。
等他差不多懂了,天也黑透了,晚饭早就过了,佃伢来唤了几趟,玲珑不想讲课被打断,就吩咐她们和夫子先吃,她俩等完事再吃。
这是常有的事,贺嫂子已经习惯了,她让黄绢伺候夫子们吃饭,自己和楚嫂子几人趁暖和,就在厨房里搬了张桌子吃了。
玲珑两个终于出来了,贺嫂子才将饭热了一遍给端上来,吃过就歇了。
家里最近人多,屋子快住满了,这时候的屋子隔音又不好,相邻的两个屋,那边说话,这边就听真真儿的,有个动静什么的,都能听见。
这可苦了玲珑,她正是贪欢时候,可喜欢哼哼唧唧,又爱闹腾,闹腾起来动静就大,但这样的动静若是被人听见,可算没了脸面,所以她如今只能裹被里不敢多动,情态上涌难以自抑时,不得不咬着被角将所有呜咽声都压下去,又或被他吞了去,只能颤抖着将身体挤进他怀里,拥抱着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