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难嫁——无有竹
时间:2022-04-19 07:14:50

  高夫子仍是一张冷淡脸:“香道与药道一般,其中道理,学三年尚且只是入门,调香之法与医者开药方一般道理……你且自勉吧。”

  说的可够隐讳的。

  许夫子眉梢一挑:“可知我们话里的意思?”

  玲珑笑了笑,不答话。

  许夫子觉的没意思,挥挥手让玲珑出去,自己找出棋盘,和高夫子两人慢悠悠下棋了。

  ……

  因为拜了师,顾大伯折回了顾父要接玲珑回去的念头,这其实也不全是为了玲珑,更是为了家里几个女孩子。二娘子来年就要出阁,两个夫子要在她出阁前将该教的都教了才行。

  给人当女儿与做媳妇是不一样的,二娘子的教养责任本该是邹氏的责任,但邹氏自成婚后就没经历过别的儿媳的诚惶诚恐,家里老太太也不招事,后来又没跟她住一起,二十来年的随心自在早让邹氏忘了如何做回一个恭谨顺从的媳妇。她自己都做不来的事,又如何教给女儿?她会教的,只是让二娘子三娘子如何做一个好女儿,却不能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媳妇,这才有了高许两个夫子的到来。

  玲珑拜了师,以后,高许两个夫子或许是会随着玲珑走的,但在走之前,还是还要将家里别的女孩儿教出来才行。

  这么着,玲珑就不能回苏北了。

  快到冬至了,顾家也要做一回小祭,先人坟茔远在千里之外,似顾大伯这样的官职,尚不够资格给先人建造祠堂,每逢清明冬至时,顾家也只能在家里做一次遥祭。

  邹氏问过高夫子,确认二娘子已学过祭礼后,和丈夫商量着,今年冬至的祭品全由二娘子作主准备,三娘子四娘子和玲珑帮衬二娘子。普通人的祭祀礼节比较简单,先人们都是土里刨食的平民,身上不曾有丝毫荣耀,所以祭品的备用,也简单。这事玲珑和四娘子根本插不上手,她俩就随在二娘子身边,看她如何调度家里仆从。也就三娘子还能从二娘子手中分得几项事情,那也是二娘子刻意锻炼三娘子用的,轮到玲珑和四娘子,看着就好。

  看着就挺好,玲珑穿着厚棉袄,脚上踩一双羊皮小靴,躲在二娘子身后看书,四娘子也识轻重,并不与三娘子争抢差事,同玲珑一般无二的坐那里翻书,看懂看不懂另说,横竖手里得拿件东西装样子,要不干坐着多不自在。

  邹氏是个爽利人,大娘子三娘子也都是爽利人,唯独二娘子,说话温柔,做起事来也是徐徐的,一项事总要思量再三才肯安排下去,这且不放心,还得再三叮嘱做事的人,怕她们出了差错。

  高夫子说女子最怕就似二娘子这样的性子,处事温吞,谁人看了都说她细致周全,样样都攀一个“全”字,岂知天下间,最难便是样样周全之事。

  一场小小的冬至祭祀尚且如此,若是让她主持别的大场面的祭祀,怕是要耗损了心神。也难得她订的是那家人的幼子,若是订的长子,非得熬干心血不成。不过,世间也少有小娘子似她这么细致的,冲着她的耐性忍性,不难将日子过舒心了。

  三娘子学不来二娘子的柔和,也学不来四娘子的伶俐,她也不是笨拙,只是没耐性,又懒得用心思。如今倒肯下功夫学了,只是随性了十来年,一时半会的,那个性子很难掰过来了。

  不管二娘子心思如何重,三娘子性子如何直率,在两个夫子眼中,都是尽心尽力的教。四娘子及下面的几个小娘子,都与二娘子三娘子是一样的课程,能学到几分算几分,绝对不会因她们年龄小听不懂而拖课。

  夫子是邹家费心寻来的,束修是邹氏出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夫子们万不能因为几个小娘子而耽搁了二娘子三娘子的学习进度的。

  四娘子那样好强的人都不敢在这件事上抱怨,别的小娘子就更不敢抱怨了。不止不能抱怨,还得对邹氏万分感激,感激她让别的庶出小娘子们能有这个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

  老太太也说,邹氏的私心虽重,在大事的决策上却不含糊,为这个,她还可以俯就儿媳妇后半辈子。

  俯就,就是不会摆婆婆的款儿,也不会以孝道压制儿媳,更不会插手家务事。

  也没心思管那些事。

  这么说呢是因为,近来,玲珑的轴性子又犯了——

  关于玲珑学香道的事,这边去了信,顾父得知后不甚同意,顾大伯在杂学上涉猎不多,但顾父不同,他在徽南许多年,文记杂书看的多,深知香道一事非同小可。

  若玲珑是个平常女儿家,学学也就罢了,许多人用了一辈子香也不知道香道学问究竟有多深……可玲珑的心窍与平常小娘子不同,当初在家学女则时,茹婳茹婉只当是规矩在学,一言一行都不出格,玲珑不同,她学了女则,却只当是工具来学,且是用以制约她人的工具来学……如今学了香道,顾父可不信玲珑只是单纯为了展现女子的雅艺而学。

  顾父不是不相信玲珑的品性,他只是担心玲珑的性子,她若犯了犟,九头牛都不一定能犟过她,小女娘气性又大,等闲受不得委屈……这样的性子,若学了香道,以后还真不知是福是祸呢。

  索性,现在还来的及,让她弃了这个念头。

  然后就扬扬洒洒写了好几页长信给玲珑,劝诫玲珑不能“入了歧道”,说明年春天,必是要派人来接她回苏北的,让她安份些,不许胡闹。

  又给顾大伯来信,说若是未找到合适的人家,那便算了,苏北文风鼎盛,那边的学子多,性情也多温和,应能在苏北为玲珑找到良配。顺便叮嘱,万不许让玲珑任性,学香一事,就此罢了。

  顾大伯拿着信去找老爷子,老爷子看后只说一句——别管他,正该操心的事还操心不过来,反做些白操心的事。

  关于玲珑学香道一事,他看的并不重,觉的学调香就与她捣弄指甲油胭脂粉差不多,都是小娘子闲时的玩儿法,小儿子特意叮嘱此事,实属多余了。

  倒是对接玲珑回苏北这话挺上心,想着玲珑明年春天就要离了他们身边,老爷子心里满不是滋味,但又不能阻了人家父母儿女团圆,心里越发兴致阑珊,回了屋就与老妻说起玲珑的事,言罢又想着,玲珑若是走了,许是再不得见了……

  就算是养只猫,经年累月的养在身边,一朝走失了,心里也是会难过的,何况是个能说能闹的小娘子,真到那日,还不定要怎么舍不得呢。

  再舍不得也不能不顾玲珑的终身大事,苏北确是比冀中好,地方富庶,山水温软,文风鼎盛,天下举子一半都是出自江南,只要找个学识扎实性情忠厚的学子,玲珑的前途就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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