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素说,“无事了。”他顿了顿,“我让人将他送去了衙门。”
他打量着阿瑜面上的神色。阿瑜善良豁达,会不会怪自己如此做?
“若不是他发疯,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窦瑜无语道。
“别担心。”
“我不担心。”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窦瑜笑望他,眼底亮晶晶的,带着“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我就知道表哥会说这个。”
“有表哥在,我就不担心。”窦瑜正色道。
郭素忽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秦风海撇了撇嘴。孙女身后有了更高更坚实的屏障,不像从前那样依赖自己了,他自然不爽。但他也确实后悔今日太过冲动。从前胡王升失去记忆时,他便忌惮此人,认为胡王升从面相上看着就是个无心无情之人,奈何孙女喜欢。
秦家行商多年,能够在通州做大,凭的是“诚信”二字,而非阴谋算计。秦风海做事够狠,不过脑袋里却没有太多弯弯绕绕。他儿子尚在世时,和如今被他带在身边的卓伯,确实也替秦家挡了不少暗处的阴私。
不知不觉中,秦风海对郭素的印象已经越来越好,越来越信任了。
……
上次说好出府游玩,但第二日下了大雨没能成行,后来紧跟着又是胡老夫人的寿宴,计划便搁置了,不过郭素一直记在心上。这一日他带着窦瑜和祖父,以及一队人马乘车去郊外游玩。
郭素和窦瑜在奉都城的坐骑——踏风和穿庭,也都带来了河州。秦风海拉着卓伯寻一处水边悠哉烹茶,郭素窦瑜二人则骑着马在郡郊痛快地跑了大半日。返程路上窦瑜的腿肚子都酸软得在打颤,心情却愉悦不已。
近黄昏时马车才进入家宅坐落的小巷,车轮沉沉压过石板路,发出缓慢悠长的滚动声,骑马的护卫凑近窗边,向郭素禀报说:“大人,后面有一辆马车似乎在跟着咱们。”
话音落,那辆马车的速度又快了不少,很快就追了上来。
郭素命车夫停下。
窦瑜撩开掩着车窗的布帘,看到一辆深灰色帘子的马车与他们的马车并立,停在了巷子里。车内先钻出了一位小娘子,身穿一件蓝色轻绸,身段娇娆,只是头上戴了帷帽,完全看不清样貌。
她踏下马车前,原本与车夫同坐一侧的仆人率先跳下马车,然后伏跪在了地上。
服侍的婆子也先她一步下车来,抬手去搀扶。
蓝衣娘子踩着跪地仆人的背脊下了车。仆人瘦弱得很,踩上去整个身体都绷紧了,支撑地面的手臂颤巍巍的。一边的婆子垂眼看他,不悦地斥道:“稳着些!若摔了小夫人,要你好看!”
这种仆人一般是主子身边地位最低下的,也称为“人凳”。
此类事一般是由奴隶来做。但奉都城也好,河州也好,现如今都不兴奴隶买卖了。家中的仆从要么是家生子,要么是外面采买来的,主家虽捏着身契,也不会太过轻贱了下人。如通州那样存在贩奴市的地界,会被人认为是粗野之地。
胡王升失忆的那一年被窦瑜救下,也做过她一回人凳。但那是她第一次买奴隶,觉得踩着凳子下马车和踩着人的背脊下马车结果都是一样的,可过程就有些令她不适了。后来便让胡王升去养了一段时日马。
蓝衣娘子下来后,车里又出来一个穿着赤色长袍的男子,个子不高,身材精瘦有力。他的视线直直穿过车窗落在窦瑜面上,眼睛明亮有神,带笑问:“娘子,请问一下,前方可是郭素郭大人的府上?”
佰娘下车来挡住他的视线,回说:“是的,您是想要……?”
窦瑜回头看表哥。
“我下去看看,你在车上坐着便好。”郭素说。
待他一下车,男子仔细看了看,拱手道:“若没有猜错,您便是郭素大人吧。在下王旦。”
“王旦?”郭素听到他姓王,首先想到了王射风。
王旦接下来果然进一步表明身份,印证了郭素的猜测:“我是王射风将军的侄儿,家在西岐,如今供职于奉都城。”
他是奉王射风之命来河州找郭素的。郭素接过他随身携带的令牌,看了看,然后带他们一行人回了府上。
那个蓝衣娘子方才一直站在马车前,由婆子扶着,没有凑近,也不说话。王旦也没有介绍她的身份。
进门后佰娘低声问窦瑜:“这位要如何安排?”
“既然是那位王大人家中的女眷,也是咱们府上的客人,请她到客院歇歇脚吧。”
等安置好了蓝衣娘子,进屋也不见她摘下帷帽,全程半个字都不说。佰娘走出房门后,婆子快步追了出来,她见这座府里连下人的穿戴都十分体面,羡艳极了,谄媚地对佰娘说:“我家小夫人怕生,妹妹莫怪。”心中腹诽:其实是性格冷淡,偏偏她家大人爱得不行。
另一边郭素将王旦领进院中,带他在厅内坐下。
王旦是西岐王家的人,按血脉亲缘来讲与王射风是实打实的近亲,但双方少有来往。王射风做节度使时性子比较“独”,轻易也不理会远住西岐的这群亲戚。但西岐王家听闻王射风做了摄政王,再也坐不住了,即便热脸去贴冷屁股也要马不停蹄向他表忠心,入朝做官。
王旦奉命前来,也不废话。如今圣上徐寿不知所踪,一支反叛军的首领自称是真正的二皇子,乃大周正统,借着这个身份纠集了数股势力,在周边打了几场胜仗,短短几个月已成气候。这些势力各怀鬼胎,但打的旗号都是拥护大周正统,暗指皇宫之内代为摄政的王射风有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