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给他了。”郭素低低道。
窦瑜没有听清,转头问:“什么?”
“那你可以还给他。”郭素神色不变地改口道。他伸手从池中捞起那只绯红色的灯,水淋淋地托在手上,凑近她。
“替他许一个愿吧。”
窦瑜愣了愣,“可他已经……”
荷花灯中微弱的光笼着郭素的眉眼,他道:“那祝他下辈子也好。”
窦瑜迟疑片刻,在他的注视下缓缓闭目,当真就着这盏被他托起的荷灯,异常认真地为谢述许了一个愿。
自语道:“那希望他……来生幸福美满,也希望他沉冤昭雪。”
窦瑜睁开眼后,正撞上郭素柔软的目光。
“他一定听到了。”他道。
为表哥提前过了生辰,了了窦瑜近日记挂在心中最大的事。夜渐渐深了,二人在池边一直坐到水中荷灯熄灭了大片,才起身离开。
只是郭素将她送到院门口后,又独自折返回花园。
等他回到自己院中时,手里多了一盏绯红色荷花灯。
这盏灯既然是她对谢述的祝福,那么由他收着,想来上天也不会怪罪。
他垂头自嘲一笑。
下人自他身后进入房中掌灯,又为他备好沐浴的水,无声无息地退出房门。
他立在案前,见书案上还放着管家送来的另十几份郎君小像,伫立片刻,将这些纸拿了起来。比之上次,这一回纸上的内容更为详细,他却没有细看,径直走到灯台前,提起灯罩,以烛火将手中的纸点燃了,然后随意扔进脚边的盆中。火舌舔过纸张,迅速将墨迹吞噬干净,化作一团团灰烬。
沐浴后,郭素穿着中衣躺在床上,合上了眼。
他极少做梦,这一次入睡后却很快陷入梦境之中,梦到自己置身于一座庭院,一张书案摆在院内,阿瑜正坐在案后伏案沉睡。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了,没有惊扰她,只静静看着她的发顶,心中一片安宁。一晃神,再低头看时,他又坐到了池边,对面是满池飘荡的荷花灯。阿瑜紧挨自己坐着,头轻轻压在他肩上,依旧睡得香甜。
不知今夕何夕。
耳边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郭素放在身侧的手指一动,随即睁开了眼睛,却一时没有应声。门外的人停了小半刻,见屋内无回应,又再次敲击了两下,小声地隔着门道:“大人,该起了。”
他向来浅眠,今日要出行,按照以往习惯必然会提前醒来,没想到还要下人敲门才被唤醒。
“大人?”下人声音中透出疑惑。
他掀开被子翻身坐起,应了一声:“进来吧。”
郭素坐在床边套靴,下人捧着盥洗之物进门,服侍他洗漱。同时也在桌上摆好了清粥和几碟菜,等他换衣后用饭。
“撤下去吧。”郭素无胃口,只看了一眼,淡淡道。
房中无人说话,烛火跳动,一时间只有下人收拾碗碟的轻轻声响。郭素看向窗子,外面天还暗着,想必阿瑜还在睡梦中吧。
套上甲衣之前,他顿了一顿,转身去看案上放着的盒子。放下掩膊,走过去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香囊,垂眸看了看,然后收进了衣襟内侧。
一切收拾妥当后,郭素带着人大步往府门口的方向走去。出门几日也不需要多么大的阵仗,他没有惊动全府,这个时候府中也只有洒扫的下人起床了,小路上静悄悄的,一路走过来看不见几个人。
可等他快走到门边时神情却一凝,脚步也跟着缓了下来,视野之内落入一道细挑的身影。
站在门口的窦瑜听到脚步声,迅速回过头。
天才蒙蒙亮,风微有些凉。她穿了披风,由佰娘陪着站在府门内的檐廊处,看到他后向前迎了两步。
郭素没料到她会来送自己,快步走过去,问:“天都还没有全亮,怎么出来了?”
“来送表哥啊。家人远行,哪有不送的道理?”窦瑜自然而然道。边说着话,她又从佰娘手里拿过食盒,“知道你走得早,怕是连早饭都吃得不多。里面的点心还是热的,还有一些肉干,可以在路上吃,好歹能填一填肚子。”
郭素胸口放了香囊的地方似乎有些发烫,他抬手慢慢接过食盒。食盒并不算沉,但也压着手,令他心中安稳。
“早上风凉,快回去吧。”他道,“等我回来。”
“我看着你走。”窦瑜想也不差这一会儿,哪有赶来送行却只碰了面就走了,那也太敷衍了。
郭素深深看了她一眼,握紧手中的鞭,将食盒递给随行的侍卫,出府后迅速上了马。
他骑在马上,又催窦瑜回去:“这便要走了,你也快些回去,趁着天没亮还能再回去睡一会儿。”
“啰嗦。”窦瑜嘟囔了一句,朝他挥挥手,又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