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也朝窦瑜看了过来。
她比窦瑜还大了半岁,原本也早该议亲了,只是她从前暗暗与窦琦较劲,有窦琦的未婚夫婿做对比,衬得自己的那些追求者都黯淡无光了,所以左挑右选仍未定下。
胡老夫人待沈嘉如此热络,可能有一小部分原因应是做给她看的。并非是她脸大,实在是胡老夫人是个藏不住好恶的直性子,几次三番丢来白眼给她,几乎是向太后夸一句沈嘉的好,就要顺带着看她一眼。因为胡老夫人的表现过于明显,四处看好戏的目光也渐渐不加掩饰,都向窦瑜投了过来。
窦瑜不觉得难堪,这些视线只教她更加清醒。在一旁坐着甚至走起了神,想着早知道今日沈嘉会来,自己应该将二哥那本托她转交的书也一同拿来,就不必等到琴会那日了。听说往年宫宴沈嘉是不会来的,所以她没能周全考虑。
沈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虽然与窦琦较劲,却并不讨厌窦家这对姐妹。文娥太妃没选她做弟子,选了窦瑜,她确实也伤心了好几日,但时间久了也都抛在了脑后。
聚在太后宫里说了一会儿话,太后见身边的孙女徐仪坐不住了,就拍了拍她,和蔼地说:“带着各家的娘子们出去玩会儿吧,别在此处陪我们这些老婆子枯坐着了。”
徐仪正听胡老夫人讲话听得头疼,太后的话一落地,如蒙大赦,立刻说要带着娘子们去骑马比箭。窦瑜还以为徐仪会故意忽视她,因为过去堵着她嘲笑她讲话口音的人里就有徐仪。她也没让徐仪从自己身上讨到过什么便宜,所以两人一直相看两相厌。
没想到徐仪看了她一眼,热情地邀请道:“阿瑜也来,好不好?”
窦瑜与她一对视,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但顶着满殿的视线又不得不起身。徐仪得意地笑笑,亲昵地上前来牵她的手:“禁足的日子不好过吧,哪里都去不了,瞧你都瘦了。要我是你,可真得憋坏了!我带你去骑马放风,咱们好好玩一日。”
窦瑜扯起嘴角回了一个自然又真诚的笑:“谢表姐体贴。”
她不生气,就不好玩了。徐仪见她变得沉得住气了,有些意外,捏捏她的手,语气奇怪地哼笑道:“待会儿我将最好的马让给你。”
阴阳怪气,包藏祸心。
窦瑜面上还在笑,心里腹诽着。
果然她们一行人换好骑马装到了宫中的马苑,徐仪就松开了拉着自己的手,盯着她笑看了一眼,然后指挥养马宫人去牵“踏风”来。
穿蓝袍的小太监在一旁为难道:“公主殿下,踏风如今还未被驯服……”
徐仪只当没听见,握着窦瑜的手臂,兴奋地说:“踏风是别人送给二皇兄的。二皇兄又献进宫里,连父皇都夸是极难得的宝马。”
她手上用力,捏得窦瑜都有些痛了,微微皱眉看她。
徐仪歪着头,露出漂亮的牙齿和恶毒的笑意:“你从前不是说过自己骑射很好么,还说是胡大人教你的呢,不会都是骗我们的吧!”她的语气煽动意味极强,一边说着,一边还以视线将围过来的各家娘子们扫了一遍。其余人不敢得罪她,只好喏喏附和,唯独沈嘉皱了眉,开口劝道:“公主殿下,方才宫人说此马还未驯服,还是别牵出来了,伤到人可就不好了。”
窦瑜的心落了地,还以为徐仪会用什么高明的招数来使坏,原来是以为她过去在吹牛,想用还没有驯服的马叫她出丑。
虽然她并不怕徐仪这一招,还是很感激沈嘉的仗义执言。
沈嘉感受到窦瑜向自己看过来的眼神中带了感激,背挺得更直了。壮年男子都不敢轻易尝试驯服烈马,何况娇弱的窦瑜。
徐仪白了沈嘉一眼,嘟囔道:“多管闲事。你害怕,阿瑜可不怕!”她摇了摇窦瑜的胳膊,“是不是啊?”
窦瑜笑容未变,说:“我确实有些害怕。”
徐仪长眉一挑:“所以之前……”
“都是好面子,与人吹嘘。”窦瑜主动接话。
那匹叫“踏风”的马已经牵来了,四肢健硕,极为高大,正被养马宫人费力地控制着。
第13章 比马 “如果怕就闭上眼睛,放心。”……
“踏风”在原地踏着马蹄,它被笼头和缰绳束缚着,看起来十分焦躁。
徐仪以为窦瑜是经不住刺激的性格,听了自己的这番话一定会冲动尝试,没想到她宁愿承认过去是在吹嘘,也不肯碰这匹烈马。还是有点脑子的。
宫中马苑的马都会由专门的太监负责驯服,养马太监皆是从宫中各处精挑细选用以驯马的个中好手,却都在踏风身上栽了跟头,接连几人受了重伤。二皇子骑术过人,献马时曾想在圣上面前出风头,结果被踏风直接从背上甩了下来,若非身边的人看护得当,也会被马蹄踩伤。圣上却没有因此怪罪,反而夸了踏风是匹烈性好马,仍将它留在马苑。
徐仪自负骑射出众,虽不敢亲自上马尝试,却对这匹好马十分眼馋,所以仗着圣宠在上个月生辰时向圣上讨要来了。
宫人已经将徐仪平时骑的马牵了过来,她翻身上马,骑在高马上冷笑一声,朝着窦瑜轻蔑道:“所以你根本不会骑?”
窦瑜诚实地说:“骑倒是会骑。”
徐仪想让窦瑜出丑的心不死,念头一转,又说:“那你去重新选一匹马,我们比试一番,总可以吧?”
但窦瑜没有立刻回复徐仪,反而再次看向了踏风,仔仔细细辨认后终于确定了——
这匹马她是认得的……是谢述的马,惊雪。
它在谢述死后不知为何落入了别人手中,又辗转到了二皇子那里,自己今日才会在这里看到它。惊雪很通人性,从通州到奉都的路上窦瑜摸过许多次,还记得它鬃毛的手感和温顺湿润的眼睛。但那时候它是陪在主人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