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诚接过麻花，递给陈芷欢，从兜里掏出3毛钱给小贩，小贩哪儿能收啊，“给钱就见外了，请你们吃。咱们客气什么！”
赵新诚和人推拉半天，他坚持不收，这时陈芷欢掏出3毛钱，放到推车上，咬一口麻花，脆脆的，“他的钱不收，我的钱总可以收吧，谢谢大哥，这麻花真好吃。”说完，就扯着赵新诚的衬衫下摆走了，生怕大哥再推辞。
两人坐在候车厅的座椅上，看看墙上的钟，才晚上9点，赵新诚让陈芷欢先眯会儿，可别熬通宵了。陈芷欢确实有些困了，她把还剩下三根麻花的纸袋子放到赵新诚手里，睡前特意叮嘱一句，“你过两小时喊我，我们轮流睡啊。”
赵新诚轻轻嗯了一声。
等陈芷欢再醒来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她缓了缓看着墙上的钟已经3点半了！再一看赵新诚，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她轻轻起身，刚一动作，赵新诚就睁开眼了，那眼神清明，完全不像刚睡醒的人。
两人同时开口“你没睡啊？”
“你要去哪儿？”
赵新诚又问了一遍，陈芷欢说自己想去厕所。赵新诚点点头也跟着起身。
陈芷欢顿住，“你也要去？”
“外面天这么黑，火车站人杂，我陪你去。”
两人走在路上，凌晨3点多伴着微风还有丝丝凉意袭来，周围很安静，偶有火车汽笛声响起，哦，还有陈芷欢清脆悦耳的声音，“不好意思啊，我睡太久了，你是不是都没睡？”
“我眯了会儿，这都小事，比厂里上夜班轻松，坐那儿就行。”
等方便回来，陈芷欢已经睡意全无了，“你睡会吧，我已经清醒了。”
“不用了，一会儿许志强就到了。”就不到一个小时了，赵新诚懒得去睡。
“你说我们能成功吗？”陈芷欢前世接触过许志强，这人雷厉风行，手段犀利，是一个一心为厂的好领导，但是对比和善的李厂长来说，许厂长有些过于严厉，而且更加固执。
“许志强这人一向看不起二车间，他十有八九不会同意。”赵新诚和许志强曾经因为二车间吵过一架，他从不在乎往上爬，自然也不畏惧。
“事在人为！许厂长今天凌晨回来不就是天意嘛。”陈芷欢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守着二车间，毕竟二车间这几年一直…”在陈芷欢印象中，前世赵新诚就没离开过二车间。1984年周书杰出去规划担任第二啤酒厂厂长一时风光，赵新诚这个能力比他强得多的人还窝在二车间，直到后来第一啤酒厂和第二啤酒厂陷入危机，自己死去，不知道前世赵新诚是不是还那么固执没走。
“我爷爷就是做啤酒起家的，一手办了这个厂，后来我爸也进厂了，那时候他们什么都管，什么技术都会，到很后面才开始分车间分技术工，后来爸就专管发酵车间，我也跟着他天天泡在厂里，各个车间看，再后来我爸接了我爷爷的厂长位置。可他还是对发酵车间最有感情，10年前，发酵池出问题，我爸赶去帮忙连夜抢修，好不容易修好了，却累倒了，这一倒下就没起来。”赵新诚说得没有太悲伤，好像还很平静。
“那时你才15岁？”
“嗯。”
“所以你就一直想守着二车间，守着这个你爸用命守护的车间。”陈芷欢内心有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二车间真的很好，只是在科技发展的道路上落后在了第一步，我相信我们可以追上的！”前世的命运都可以改写，不管是自己的，还是二车间的。
赵新诚释然的笑笑，“那当然，看在我们这么努力的份上，老天爷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吧。”一直以来赵新诚对二车间有复杂的情绪，这里埋葬了自己父亲的生命，也饱含了他最多的热爱和心血，赵新诚一直不愿意放弃二车间又不愿意为二车间付出太多，他就守在原地，不进不退。直到陈芷欢的到来，他看到这人用巨大的活力和热情打破笼罩在二车间身上的坚冰，也在告诉自己，是时候迈出那一步。
“你呢？你说你一个前途光明的大学生，干嘛来我们二车间？来体验落后的生产？”赵新诚难得打趣她。
“我以前不会选择二车间。”陈芷欢非常肯定，前世的自己学历不错，眼光也高，只会选择一车间、四车间这样的先进车间，可是经历会让人改变，“后来我才知道，很多东西不是那么重要的，其他车间拥有的都是外在的，二车间也可以拥有，如果我们能说服许厂长，那么二车间今天就能焕发新生！”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赵新诚看着她的眼睛。
“是人。”陈芷欢回忆自己两世接触到的二车间，他们总是最团结的最勤劳的最苦中作乐的，虽然其他方面没有那么好，但是人心所向，其他车间尔虞我诈从上到下都在斗，“二车间拥有最好的人，团结热情勤劳，这是谁都比不上的。”
赵新诚看陈芷欢说得认真，两人对视片刻，赵新诚收回目光，笑着开口，“你这话可别告诉他们，一个个能飞到天上去，尤其是瘦猴。”
“好，我指定不说！”
轰隆轰隆轰隆，火车到站了，两人齐齐看向墙上的钟，正好4点半，许厂长到了。
第14章 军令状
许志强和秘书张高出火车站时才凌晨4点40，两人都有些疲倦，许志强今天四十五岁，面容冷峻，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许厂长，我去叫车。”
“嗯。你通知一下，下午厂里领导班子开个会。”许志强想到回厂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不愿意耽误，一会儿回去休息片刻，下午就上班。
“许厂长好”
“许厂长。”
许志强和张高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两人有些惊讶，“你们怎么这个点在这儿？”
“许厂长，我们是专程在这里等您的。”陈芷欢知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把二车间的设备需求提了出来。
许志强听了这话，略一沉吟，果断开口，“这事儿以后再议。”说完就要离开。
“许厂长，”陈芷欢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觉得自己有些不礼貌又退后一步，“我们这次真的考察调研了不少，二车间真的需要革新了，这对厂里也是好事啊，现在抓产量抓得这么紧，设备和技术提升了产量才能起来。”
许志强见厂里这个女大学生不依不饶的，精神倒是可嘉，就是用错了地方，二车间早就是弃子了，自己这次回来就是准备找个机会把二车间散了，四年前二车间落后了一步，就是永远错失了机会。“小陈同志，我很欣赏你努力奋斗的精神，但是不该用在二车间身上。”
“许厂长，你就是对二车间有意见吧。”赵新诚听了一阵，心里压着火，说话有些不客气。
“赵新诚，我是对二车间有意见，你觉得二车间现在能跟上厂里的发展，跟上整个行业的发展吗？”许志强非常不待见赵新诚，他的脾气跟他爸一样又臭又硬，“你死守着二车间没用，二车间早晚要撤了。”
赵新诚听着这话，眼神像尖刀般锋利。
“许厂长，您为什么不愿意给二车间一个机会？二车间只需要一次机会，只要发展起来不会比四车间差的，甚至可以超过它！”陈芷欢很有信心。
“你拿什么保证？厂里为什么要投那么多钱给一个随时要垮台的车间？”许志强大清早被两个后辈拦着，心下不悦。
“我保证。”赵新诚硬气开口，“如果进了设备之后二车间产量不超四车间，我就从啤酒厂走人。”
这话一出，倒是惊了其余三人，陈芷欢没想到赵新诚如此破釜沉舟，见许厂长有些松动，她也补了一句，“我也保证，如果达不到，我也走。许厂长，希望你能给我们一次机会。”
许志强知道赵新诚的脾气，这设备进回来就算二车间倒了也可以再给四车间用，确实是百利无一害，至于赵新诚，如果能借机让他走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于是他颔首，同意了两人的请求。
陈芷欢大喜，“谢谢许厂长。”赵新诚却是没有任何表示。两人片刻不敢耽误火速往啤酒厂赶，要赶在邮电所开门的时候给广丰啤酒厂汇定金过去。
赵新诚蹬上二八杠自行车，陈芷欢坐在后座，轻轻扯着他的衣服。
“你怎么这么冲动？你个大学生还学会立军令状了？”赵新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陈芷欢心想明明是你冲动，是谁先说完成不了任务就走人的？“我这不是跟上勇士的脚步嘛。”国营企业的工作可是铁饭碗，陈芷欢前世绝对不会主动说走人，可是经历许多之后，她知道人生不止一条路。
“那你倒是挺厉害的。”赵新诚的声音带着笑意，这一刻的两人仿佛战友，迎难而上，共进退。
赵新诚自行车踏得又急又稳，本来得骑40多分钟的路程只花了不到半小时，两人匆匆往厂里跑带着许厂长印鉴的证明去家属院敲响了财务科杨会计家的门。
“杨会计。”陈芷欢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才六点左右，这么早就来打扰人家。
昨天李厂长帮忙打了招呼，杨芬华也知道怎么回事，揉搓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事儿成了？”
“成了！对不住这么早来吵醒您，就是这事儿确实太急了，我们得马上汇款过去。”
杨芬华也没多说什么，厂里小年轻办个事也不容易，看两人这满头大汗的样子也知道他们着急。“没事儿，走，去财务科。”
杨芬华给他们盖章填好了汇款单据，一台设备7万，先付1万定金过去，把名额确定下来。
赵新诚和陈芷欢又带着杨芬华开的汇款单据骑着自行车往邮电所赶，邮电所8点开门，通常挺多人排队的，他们得早点去汇款，拍电报。
一路奔波，两人都跑得脸上红润，有些发汗，赵新诚卖力蹬着自行车，小腿肌肉蹦得紧紧的，这灰色衬衫被陈芷欢扯得有点往后要勒着脖子，他出声提醒，“衣裳松开点，我脖子都要被勒着了。”
陈芷欢闻言双手赶紧松开衣裳，又感觉身体不稳，慌忙往前抓去，一不小心抓着赵新诚腰间的肌肉，她迅速调整一下，轻轻抓着他衣服下摆，见赵新诚没反应，也当无事发生。
赵新诚一直没说话，只觉得那腰上肉有些些痒。
“哎哎哎，我说这谁啊？这天还没亮怎么就有人来幽会了！”
路上突然出现五个人拦住了两人的去路，赵新诚被迫刹车，来人是啤酒厂采购科科长儿子孟彪，还有几个他的狐朋狗友。孟彪仗着自己爸爸是采购科科长，经常在厂里犯浑，到处惹事。陈芷欢刚进厂那天，他就瞧上了人家。昨晚听周书杰说陈芷欢和赵新诚好上了，天不亮就要去幽会，他心下不爽，陈芷欢拒绝了自己凭什么找赵新诚啊？
赵新诚眉头一皱，这泼皮怎么来了？“孟彪，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孟彪哈哈大笑，“我来找欢欢妹妹的，你别跟这儿碍眼啊！”
“孟彪，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别来找我。”
赵新诚知道这人来找茬，长腿跨过车杠，两步迈到孟彪面前，语气凶狠，“你别找事儿啊。”
“哟哟哟，这是急了。”孟彪和几个小弟笑话起来，“赵新诚，别惹我，上次的帐还没跟你算呢。”一个月前赵新诚因为孟彪欺负瘦猴几个，和人打了一架，孟彪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加上现在自己看上的人跟赵新诚好了，他更是不爽。
陈芷欢看双方剑拔弩张，况且对方人多势众，不愿多生事端，“孟彪，请你别挡着路。”
孟彪见陈芷欢那鹅蛋脸上因为奔跑挂着红晕，气息有些喘，心里痒痒，色眯眯地看着她，“欢欢妹妹，一阵子没见，你就不想哥哥？哥哥可是想你想得很啊。”
“就是，彪哥那是真想你，想你想的睡不着觉了都。”其他人跟着起哄。
污言秽语入耳，陈芷欢捏紧拳头，这人前世也爱骚扰自己，可自己都躲避着，现在的陈芷欢没有前世那么性子软，可是现在有要紧事办，她反感的看孟彪一眼，倒把孟彪看得火气更旺了。
“欢欢妹妹，走，别跟赵新诚，哥哥带你去好玩的地方。”说着孟彪还想上手，被赵新诚一把推开。
“赵新诚，怎么地，你上次为了个兄弟跟我打架，今儿又要为个女人跟我闹事？”孟彪语气嚣张，“我劝你识相点，我们五个人，你再厉害还想一个打我们五个啊？”
陈芷欢也有些担心，这双拳难敌四手，可是现在天蒙蒙亮又在偏僻小道，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
赵新诚抓着陈芷欢的手肘，把她按在自行车前座，低声冲她说，“你直接往前蹬去邮电所汇款，这些人我来解决。”
陈芷欢听着这话，十分担忧，赵新诚一个人怎么解决？“可是他们人这么多，你怎么…”
“放心，他们来十个我都没问题，你直接走，别回头。”
“可是…”陈芷欢还有些犹豫。
“办正事要紧，要是晚了，我们这多天的努力就白费了。”赵新诚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定，让人觉得十分可靠。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在我面前碍眼是吧？”孟彪不耐烦看这幕。
“你不是要打架吗？来，我奉陪啊。”赵新诚挑衅开口，把孟彪激怒，这时候陈芷欢趁他们没注意蹬着自行车就出发了。
“哎，你还想跑？”孟彪身旁最外面的小弟见着陈芷欢要跑，就要追上去把人拉回来，手差点碰上自行车后座，就被赵新诚一脚踢开。
陈芷欢回头看一眼，赵新诚和人推拉几下，往反方向跑走，试着转移众人对自己的注意力，果然孟彪一伙人被激怒了也忘了去追陈芷欢，纷纷去追赶赵新诚了。陈芷欢脚下狂踩，心里担忧，一面是赵新诚的安危，一面是这汇款和设备问题。她定下神来，盼着赵新诚没事。
蹬了半小时，陈芷欢在7点30分赶到了邮电所，把自行车往路边一靠，看了一眼，正好遇到个啤酒厂的职工去上班，是行政科的大毛。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阵大喘气，说话断断续续，“大毛…你…你快去二车间找瘦猴带个话…就说赵新诚被孟彪打了，在临平街那边。拜托你了，快去通知一下瘦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