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有三条被褥,两条厚的,是贴着身的,而此刻张儒秀身上盖着的那条薄被衾,是用来压在厚棉褥上面的。
张儒秀盖着这条薄被衾,不知盖了多久。此刻听到司马光这话,才反应过来。
不过还不待她起身动作,司马光便捞起那条厚被褥盖到了她身上。
“岁岁。”司马光又低声唤道。
“嗯。”张儒秀也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声。她觉着自己脑里昏胀胀的,差一步便要与周公相会了。
司马光见张儒秀接了他的话,转身却见张儒秀背对着他,二人之间隔着一道沟壑。
于是他凑过去,隔着一层薄被衾,搂住张儒秀的腰。
司马光头枕在张儒秀压着的那块帛枕,小心撩起她肆意散落的发丝,靠了过去。
“睡罢。”张儒秀低声说道。她没心顾着司马光的贴近,只是耳畔的呼吸声震得她清醒了几分。
“岁岁,你功成名就之后,会抛弃我么?”司马光问道。
张儒秀觉着身边的人太过黏糊,便随意回道:“怎么会呢?我要是功成名就,肯定会带着你远走高飞。”
张儒秀强忍着睡意,说着:“不过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见识下各地的风土人情,也不错。”
司马光也强忍着笑意,回道:“可是你先前不是给我算了一卦么?说我不宜四处搬家,适宜定居。还说东都就不错,叫我居洛。”
张儒秀本来迷糊,一听他这话,蓦地清醒过来。
她被这话惊得直接睁开了眼,往事也窜入脑中。
她还在汴京时,某日来了位小官人。
小官人说,他是某位大员外家的小厮,手里拿着家里主子的一些资料,非得叫张儒秀给人卜上一卦。
她哪里懂得这些?
赶忙催着那位小官人,叫人往邻家去看。可那位小官人偏偏就执拗地认定她这处,还出了一笔高价钱。
张儒秀自然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便临时向邻家求了一些浅薄的知识,随意给人算了一卦,倒是把那位小官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后来小官人再也没出现过,张儒秀记着这事,也是因为这笔交易价格实在是昂贵。
如今被司马光一提起来,她好似醍醐灌顶一般,那些看似不同寻常的事,竟都能串起来。
“你早就知道我开业的事了?”张儒秀转过身来,询问道。
借着月光,瞧见司马光正藏笑看着她,满脸宠溺。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司马光握住她的手,放在二人身前。
张儒秀蓦地想到先前司马光故意引诱的话;想到在汴京时,那位老汉说的话——常有一位小官人在她铺前逗留;想到二人初见,就在那条长街之上,她当时还问着司马光,是否注意到她的那家店铺……
“你……”张儒秀急着开口,却并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早就知道了,故而早早地就接受了这件事。”司马光说得动情,“我为什么要生气呢?你是我的骄傲,我会很大方地同人讲,这是我聪慧伶俐的夫人。”
“只是我以为,你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同我说的。”司马光话里满是委屈,怨道。
“先前隐瞒,是因为我觉着我对于你无意,婚后各做各事便好。后来,我其实也想告诉你的,只是你说……”张儒秀掂量了下,又开口:“只是你说,不喜那些三教九流的事,不喜那般风气。我也是怕你知道我做这事后,会瞧不起我,这才瞒了下去。”
“我怎会瞧不起你呢?”司马光说道,“我不喜的是,小数助教所做的故弄玄虚,打着幌子骗钱的坏事。可我知道,你是有真本事傍身的。你一直在帮着衙府安抚民心,帮着老百姓处理邻家矛盾。”
“你是帮着他们变得更好啊,也是在帮我的忙啊。我怎会瞧不起你呢?我怎会怪你呢?”
“真的么?”张儒秀抬头,迫切地想寻求出一个答案来。
“当然。”
“我所在意的,我所欢心的,我所甘之如饴的,正是这样的你啊。”
“从来如此,未曾变过。”
张儒秀被他难得的一番抒情闹得满脸绯红。
那些恩恩爱爱的话,那些从前她不假思索便能脱出口的情话,此刻,无论怎样,也说不出口来。
于是她选择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心,同司马光一样。
张儒秀翻身,像是没骨头一般,趴在了司马光身上。
被衾里好不容易升起来的暖意随着她这番动作都散开了来,不过她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