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闽楼就在前面。”车夫收好了铜钱,给司马光指着路。
司马光心思也不在此处, 草草交代了几句后, 便赶忙向前走去了。
吴中地区虽是富足优渥, 到底不比汴京洛阳那般繁华。
闵楼是何处?那是苏州上上等的大酒楼,是当地四十九所酒楼之首。
司马光先前没去过这酒楼里。一是因着这处离衙府办公处实在是太远,平日里也没多少空暇时间去专门找个地儿消遣去。二则是,他本身便对这般玩乐消遣之地不上心思。
他在汴京城里也待了几年,去过矾楼的次数屈指可数,毋宁提旁的酒楼去了。唯一一次待得久的时候,也是前年同张儒秀私下里幽会那时。
如今站在闵楼面前,抬头一看,三层楼阁,四面楼宇相连,瞧起来,就如一座小矾楼一般。
大同小异,他也不在乎这些事。
只是闯进去后,才觉着自己方才那般淡然模样实在是鲁莽。
闵楼内部暗有玄机,一进去后,便能瞧见一楼之间搭了个大台子。台子上坐着几位赶趁,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台子上穿着薄衣轻歌曼舞的几位小行首。
司马光见这般场面,同往常一样,掩着衣袖想迈步上楼。谁知这才刚迈了两三步,便被几位喝着花酒满脸通红的小官人给拦了下来。
小官人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幸亏有几位浓妆藏香的行首搀扶着,才勉强能走下几步。
“这位小官人,旁人见了苏亭娘,都得停下脚步来给个喝彩。怎么到你这,就这般不识风情要急着上楼去呢?”小官人显然是醉得不轻,敢拦着一位过客大放厥词。说罢,还自来熟地揽着司马光的肩膀,就拉着人往台前站。
“你……”司马光想同他一番理论,怒火积攒之间,蓦地觉着眼前人有些熟悉。
再仔细一看……
这不是富知州家的五哥富如辉么?
原来这位便是叫富知州每每提起便叹气懊悔的孬小孩。
司马光清楚身旁醉酒人的身份之后,语气便冷了下来:“不必了,小官人自己欣赏去罢。”
他在苏州这片地上,自然要给富知州几分面子。今日又是正旦日,万事不到鱼死网破之际,不便于闹得叫人难堪。
富如辉拦着人的手被打掉后,心里便有些急。
“老兄,苏亭娘啊,美娇娘啊。你知道人小娘子是谁么?”富如辉心里觉着此人不识好歹,一时间话里满是轻鄙。
“不知,也不想知。”司马光冷声道。
不论是苏亭娘还是李亭娘,不论她有何背景,有甚过人之处,他都不在乎。
说罢,便推开富如辉,朝楼梯口走去。
“嗳!你别走啊!”富如辉见他转了身,便赶忙唤道。
酒劲一上来,他可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只做着叫自己舒心的事。若有人违背他自以为的好意,他自然会使劲手段把人拦下来。
他这般嚣张,自然也是自家爹爹给的勇气。富知州治理有方,百姓也信服。对于这位小五哥,只要做的事不多出格,百姓都是能忍则忍。
何况他现在所站的这片土地,闵楼之上,四舍五入也能当他家租下来的。
闵楼是闫娘子家下的一处产业,而那位闫娘子,正是富夫人娘家婆婆的外甥女。这两家偏偏又不止这一层关系,亲戚大多都认识,彼此行事间也都相互照应着。
富如辉在闵楼,也因着这层关系成了白客,来去自如,也不用花钱,便有面容姣好的行首围着他转。
富如辉如今这么一嚷,反倒叫一楼愈发热闹起来。
有几位官人大声戏谑着,时不时传来口哨声喝彩声,四面八方又都环着女子嬉笑娇嗔之声,各种声交杂在一起,叫司马光心里愈发烦闷。
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只是迈步向前走去。
就在抬脚迈上楼的那刻,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颇为高涨的鼓掌喝彩声。
“好!”
约莫是那些行首舞到精彩之处了罢。
司马光叹口气,不管身后那些旖旎,定神迈步走上去。
就在他刚迈了一步时,又传来一声道好之声。
那声音混在旁的声中,本是不明显,很快便能叫人忽视过去。
可司马光偏偏听出了那声“好”。
那是张儒秀激动上头时的声音。
那般声音,他只在去年上元灯会时,听她喊出来过。
那时,她站在人群外,扒着头朝人堆里看,瞧见一位行首唱词时,大声叫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