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儒秀细细想了下,好像那种情况都与司马光这行为对不上。
故而这次邀约她定会赴,她会问问,关于他的动心。
司马光约在了戌时一刻,不再是半晌不夜的时刻,他约在了夜市繁华时段,意图明显。
往常司马光约的时刻,总是被爹爹阿娘议论着“想不通”。爹爹和阿娘感叹着司马光的直肠子,约女子家出去私会哪能选些午后的时辰呢?只是这些事他们也没法子同司马光直说,只能靠司马光自己去悟。不过还好,司马光跟开了窍一样,时间地点都别致得很。
司马光说,他会在州桥夜市东侧王记梨糕小摊等她。夜市东侧口便是王记梨膏小摊,司马光在那处等她,二人也好相见。
汴京城内有两处较大的夜市。一处便是御街一带的州桥夜市。州桥夜市位于御街与东西御道的交叉口,横跨汴河。
范围自桥南去,出了外城的正南门下的南熏门,再一直往北走,至朱雀门前的龙津桥。州桥东侧的沿街开满了店铺,桥的西侧则多是鼓馆酒楼,张灯结彩,泻歌燕飞,一片欢生之景。
夜黑后,汴河四侧都挂起了灯,明明暗暗,正是万千华灯初上之美景。船自汴河上过,载几位吟诗作对的骚客文人,或是载着满身脂粉香的小姐行首,赶趁奏雅乐,娘子翩然起舞,好不自在。
岸上的灯明儿投到河上,便成了粼粼而动的破碎影儿,随着船行过的水波,一扬一荡飘忽不定。
五月初,人赶忙。乾元节过罢不久,汴京街上又是行人匆匆而过,寺院的行者、头陀拿着铁牌子报晓,催着两参或是四参,而官员披着露水骑着高头大马也在暮鼓晨钟中上朝。
故而到了夜市时间,忙了一天的人总要上街走一圈。哪怕什么也不买,也只是想出来看个热闹市景,散去满身疲惫。
司马光约在此处,是人之常情,亦是私心作祟。
张儒秀乘着马车一路颠簸,不久后便到了约定的地儿。
付了钱,张儒秀叫车夫寻个歇脚的地儿,等着她。
张儒秀一下车,随意一望,便瞧见了王记梨膏铺,自然也瞧见了在人家铺子一旁傻站着的司马光。当然他也没真的傻站着,他手上提着几匣秋梨小糕,应是方才在王记铺里买下的。
王记铺子距她不过二三十步远,几下便能走到。
司马光站的位置巧妙。他没挡着人家小铺的生意路,小铺前人来人往,司马光站在那处,并不显得累赘。司马光站在阴暗交界处,身旁是一盏一人高的长明灯,灯芯燃得久,自然只是照了人一半亮。
司马光侧身站着,故而只能叫人看见一半沐浴在灯光下的身子,另一半则陷入黑暗之中。
张儒秀觉着司马光提着物件侧身直立而站的形象莫名乖巧,就像是等着主人的大狗狗一般,想到这处,张儒秀的嘴角便勾了起来。
“光哥!”张儒秀大声喊道,顺便挥了挥手。
街上有几位路人听了她这话,侧着头瞥了瞥她。
司马光自然也听见了这声。他转身正面张儒秀,一时间整个人都明亮起来,被光映出了几分缱绻之意。见张儒秀来了此处,他方才的落寞全都消解开来,化成了抑制不住的轻快。
司马光开口,“岁岁。”
他念得低沉,两个字叠声而出,字少音短,却迸发出一股强劲的生气,冲开熙熙攘攘的人流,想要传入张儒秀的耳中。
张儒秀瞧见司马光的唇瓣动了动,她听不见司马光在说什么,不过从口型也能认出司马光在叫她的小字。
霎时,好像有什么破开了冻土一般,黯然滋生着,不知是在谁的心里野蛮生长。
张儒秀小跑过去,这数十步间还得顾着躲开行人。张儒秀本想一身潇洒地跑到司马光身边,谁知现实却是如躲猫猫一样东拐西拐,跟一条贪吃蛇一样,没个正型。
“慢点,我又不走。”司马光瞧着张儒秀这一副惊慌的样子,出声安慰道,彼时张儒秀已然跑到了他面前。
“我这不是想早点见到你嘛!”张儒秀方才热了个身,此时兴致大涨。话未思量,便脱口而出。偏偏她像是没意识自己的话有多暧昧一般,说罢还伸手握拳,在司马光胸口处捶了几下。
她这次下手没个轻重,打在司马光身上,倒是叫司马光受不住地往后小退了几步。
司马光似是没料到张儒秀力气这般大,退了几步后又赶忙走到原处。后退的那一刻,他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身子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虽是一介读书人,可平日里强身健体的活儿一项都没落下,明明他不是那弱不禁风的人啊……
司马光这一退一进过后,张儒秀才回过神来,赶忙对人道着歉。“光哥,你没事罢。都怪我,你信我,我本意不是这样的。”
张儒秀说罢,抬头直视司马光,一脸真诚。
司马光低头看着身前的张儒秀,她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么真诚。可她的话又那么容易叫人多想。
小骗子。
司马光心里忽有念头一过,原先积攒的委屈都又被摆到了面前。
“我知道,我都知道。”司马光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些话,只是扮着老好人。他不想叫张儒秀不适,他宁愿自己心里拧成死结。
但他又忍不住多想。张儒秀的本意,是什么样?他想知道,可他偏偏是个懦夫,他不敢问。
张儒秀又怎会摸清司马光心里的小九九。她听了司马光的话,心便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