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此,裴以安却也没有半分犹豫,纵身一跃,也随苏沐棠下了悬崖。
第25章 何报恩
纵苏沐棠鞭术了得,可待她被抛入空中,毫无着力之地时,便是她手执神鞭,也丝毫无济于事。
只能眼睁睁看着崖边横生的红梅,离她越来越远。
但却似乎没有落入荆棘的遍体生寒,在她坠落之后不久,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拉入了一个宽阔的胸怀。
是谁呢?竟然不顾危险与她一同坠下?
急剧的下落,还是让苏沐棠在看清来人前,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度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四周一扫,却没有看到人影,苏沐棠有些怅然若失,果真是幻觉么?
她又想起阿蛮来,她记得阿蛮坠下之前,是受了重伤,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带着这份担忧,苏沐棠想撑起身子去找阿蛮,却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了过来,“你终于醒了。”
“是你?”苏沐棠听了出来,这是崔三的声音,她没想到奋不顾身,跳崖救他的人,竟然是那个轻薄于他的崔三,她没有回头,只冷冷地道:“你跟下来做什么?”
崔三叹了口气,心里清楚她对自己是不愿再见的,于是只得道:“我刚去转了一圈,要出去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恐怕得走上半日,你若是想再天黑前走出去,就不要闹了。”
苏沐棠置若罔闻。
崔三也不气馁,声音还越来越近,“你能站起来吗?”
苏沐棠紧皱眉头,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但到底还是没有出声,她可不愿受他点滴恩惠。
而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崔三非但没识趣地离开,还直接上手了起来,搂住了她得腰。
苏沐棠转过身,皱眉大呵:“你这人怎么回事?没脸没皮的?一而再再而三纠缠与我,到底……”
可当她仔细看清崔三时,铁石心肠也不可抑制地软了半分。
单薄的衣裳被树刺所勾破,暗红血点污浊过的白衣被风一刮,紧紧地贴在他仙风道气的身上,昨日被她抽打的鞭伤也无所遁形地显了出来。
而她自己,则全身上下完好无损,除却一些泥土的黄。
所以她昨夜失去意识之前,感知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吧。是他将自己护在了身前,生受了那锥心刺骨的痛?
苏沐棠鼻子有些酸,但听他竟然还能泰然自若地打趣“声音洪亮,看来没有大碍。”,顿时又笑出了声来,“你这个人,真的是没皮没脸。”
“是,我没皮没脸,那么苏大小姐,您是自己等腿脚不麻了,自己走去去呢,还是让我这没皮没脸的人背你回去呢?”
苏沐棠想了想,与其在这里等着自己的腿脚恢复,还不如让那厮将他背回去,好歹先离开这里,其他再作计较。
崔三背着苏沐棠行走在田间小道上,一路上崔三说起自己住在东山村,无意之间发现她追赶贼人在此,这才跟了过来。苏沐棠自然是知道东山村的,国子监外地学子多在此赁屋求学,不过她却是没想到,崔三一介商人,竟然也有如此求学之心,顿时对他的好感稍上升了些许,因道:“你竟然是国子监的学生么?是以你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是怕失了科举的资格?”
士农工商,在北卫,商人虽然富有,却地位低下,且不可参与科举。
但这明显不是事实,崔三选择了沉默,沉默总归比说谎要高明许多。
崔三的沉默,被苏沐棠当作了默认,她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是长得丑,没有面目见人,没想到竟是个书呆子。”
在苏沐棠的眼里,成日只知道读书的书生,都可用呆子来称呼。
再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呆子”两个字,崔三为之一颤,许多并不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苏姑娘的爹娘没教过你,不能随便给人取外号么?”
这回换苏沐棠沉默了,自醒到:难道真是自己太过分么,可她这样称呼她大表哥,为何大表哥丝毫没有不高兴的。
扁了扁嘴,苏沐棠心道:一定是眼前这人太小气。
但瞥见那人身上的血污,暗叹一声,苏沐棠还是决定原谅他一回,更是她施了大恩似地语气说道:“怎么说,这回也是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报答,尽管说来便是。”
黄金面具下的崔三,偏头看苏沐棠,但笑不语。傻姑娘,我要的是你啊。
又走了一阵,崔三突然问苏沐棠道,“出了这里,你打算去哪里?侯府?”
苏沐棠摇了摇头,“不妥,今日是宁国公府老太君寿辰,回朱雀街太过招摇。”
注意到她的为难,崔□□问:“那你想去哪里?”
苏沐棠想也没想,就道:“我大表哥也在东山村,你把我放在他那里就好了。”
面色微变,崔三试探地问:“你大表哥靠得住吗?”
麻木的身躯有些乏了,苏沐棠打了个哈欠,“若是我大表哥也靠不住,这世上再没有靠得住的人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得崔三心里五味杂陈。一个皇子还不够,竟然又来了一个大表哥。
崔三侧过脸,发丝被风刮起,古朴邪异的面具下,他淡淡一笑,“累了就先眯一会儿,等到了我再叫醒你。”
沉沉睡去的苏沐棠,自然没有发现,崔三完全没有按照既定的路线走,甚至出山后,没有走任何陆路,而是吩咐早就急切等在东山村竹屋等得焦急的长生备了一条船,而目地则是转了几条水道的荣盛马场。
崔三想着不知道闵行有没有走远,如今他也受了伤,如走陆路,他实在是没把握前方没有埋伏,他太了解他们的能耐了,这都是他一手锻炼起来的,为达目的视死如归。
长生这一世并未见过苏沐棠,见两人这般狼狈,就多了一个心眼,“主子,这人是何底细,你怎的就放心她去马场? ”
崔三心里想这事,就不大耐烦,“让你准备就准备,何时我说的话也不管用了。”
长生恹恹退下,不久后归来,说是去寸口大榕树下的张老太家借了一只船。等到了开元山脚的清水河,却发现那船实在太小,只容得下两人,这是连船夫也没办法雇了。
冷冷瞥了一眼不会办事的长生,崔三终是什么都没说,打横抱起苏沐棠,步到了小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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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欲决裂
崔三以为凌云峰是最安全的,因为它的固若金汤,更因为那是他的地盘。
但他料错一件事情,他猜到了柳如絮迟早会知晓这事,却低估了柳如絮对这件事的势在必得。
“子谦,你终于回来了。”
柳如絮端坐再凌云峰院门口的八角凉亭里,她面前的茶汤颜色很浅,显然已等候多时。
从闵行那里得知苏沐棠坠崖后,柳如絮曾以为这辈子最大的障碍已经清楚,但闵行接下来又说,崔三也跟着跳下去了。
这让柳如絮感到惧怕。
她之所以贸然行动,便是那日得知这一世的苏沐棠竟然又与崔三有了纠葛,未免春风吹又生,她果断决定斩草除根,趁崔三还没有向上辈子那般沦陷。
但她还是低估了这一世崔三对苏沐棠的看重。
那样的境地,便是她坠崖,她也不敢保证他能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是以,她终是坐不住,再一次出了宫门,因着匆忙,甚至未曾换下宫装,华丽繁复的装束与凌云峰略显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还以为你忘了凌云峰,忘了我们要做的事情,只知……”柳如需似嗔怨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崔三踢门而入。
他打横抱着的女子,正是她恨的咬牙切齿的那个。
明明是一个粗鲁不堪的女子,却为何会得他欢喜,他自小不是都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么?
更可恨的是,他竟然为了她伤成这样,再看苏沐棠,竟然毫发未伤,还安静地睡再他的怀里。
恁地刺眼。
“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就把她带回这里?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镇北侯从来不是他们一个阵营的。
崔三阴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有作任何回答,但他越是如此冷淡,柳如絮越是心惊。她对他了解甚深,他这分明就是恨上她了。可不该啊,至少他不该再这个时候,就对苏沐棠有这样的感情,这中间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你答应过帮我的,为何要阻止我杀她?”
这一回,崔三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柳如絮失去理智的脸,郑重地道:“我答应你的事情从未忘记。”
但帮你和不伤害她并不冲突。世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崔三自认有这个能耐权衡好两件事情,是以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违背了什么。
但柳如絮不依不饶,“那你为何还要救她?”
崔三没有回答,留给柳如絮一个冷酷的背影,待得她将苏沐棠放入东厢的客卧,这才重新回到庭院之中。
有些事,还是讲清楚的好,免得再生事端。
“闵行这枚棋只能舍了,吾另外再替你寻人,安插进东宫。”崔三站在凉亭外的阶下,平淡地诉说着一个攸关旁人生命的事情。
闵行是崔三培养了几年的暗子,竟然说舍就舍,这让柳如絮不能接受,“闵行只是听我命令形式,并未做错什么,那苏将军即将同四皇子定亲,作为萧夙的助力,苏沐棠她必须死。”
“我不同意。”崔三斩钉截铁,“苏沐棠是我崔三的朋友,你若也还当我是盟友,就别再对她出手,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我会将流沙全数交给你,从此与你恩怨两清,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这些朝堂斗争。”
柳如絮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时的崔三为了苏沐棠,竟然愿意放弃流沙,那可是他多年经营起的一支队伍,个个都是誓死效忠的勇士。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护她到底啊。
柳如絮不想与崔三决裂,只得先应下来他的要求。
柳如絮的离开,并没有让凌云峰冷清下来,林御医又被请了过来。
看到崔三周身的刺伤,林御医连连摇头,在得知是为了救苏沐棠才受伤时,不禁多看了崔三一眼,“你到底知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啊?”
崔三背过身去擦药,显然是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见他油盐不进,林御医更是叹气,“你啊你,说你聪明你也是真聪明,说你蠢,也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你要是为了苏将军好,就远远的离开他,你的身份在那,你们根本就不可能。”
姜还是老的辣,尽管关于和苏沐棠的事,崔三几乎什么都没说,但只需一想他做的事,便可管中窥豹。
“更何况如絮那个丫头,也是个疯的,不然当初怎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入宫去。”
“她答应过我,不会再找她麻烦。”
在皇宫里待了大半辈子的林御医,闻言只是呵呵两声,“女人的话你也信?”
说不得,林御医对柳如絮,还是有着几分了解。在得知崔三的态度后,她如何还可能淡然处之?这不,没几日,在她的咸福宫,皇帝过来用膳,并探望她教养的七皇子之时,同他提起一件奇怪的事情:“这老四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头一天才说要娶赵家的闺女,次日却又来求我赐婚苏家的女儿。”
淑妃状似无意地问道:“那皇上应下了吗?”
皇帝是个清瘦俊美的中年男子,闻言捋了捋他的美须,叹道:“他自己都没想清楚,我如何给他赐婚,娶媳妇可是大事,万不可草率,否则会抱憾终身。”
想起孝仁皇后与皇上这些年的相近如冰,结发夫妻过得视同仇人,淑妃纵是再大胆也不敢接话。
待用膳完毕,皇帝又去了七皇子住的别殿,七皇子才不过五岁,正是对世间充满好奇又不惹事的乖巧时候,皇上越看是越顺眼,就留下来考教了他几个大字,这一晃就到了晚间。
皇帝看了眼天色,就道:“今儿晚就歇在这吧。”
皇帝一语罢,整个咸福宫的宫人都替自家娘娘感到高兴,这是这个月来皇上第十次留宿咸福宫,而其余的时候皇帝皆歇在上书房,连后宫的门都没进,真真是盛宠不衰。
然咸福宫高兴了,其他宫的娘娘却不知扯烂了多少帕子,这其中又以皇后的慈宁宫和张贵妃的景仁宫为最。
慈宁宫的孙嬷嬷训诫着讨论这事的小宫女,“休要让这些是传进内殿,要是叫娘娘听去了,当心你们的皮子。”
“嬷嬷,不碍事,让她们说去好了。”内殿一个雍容的女子,正在挥毫作画,闻言淡淡一笑,“该担心的是景仁宫的那位。”
孙嬷嬷暗呸了一声,“就她那个出身,也想和娘娘比,也太过于不自量力。”
张贵妃出身不高,是京城的豆腐西施,年轻时比如今的淑妃还要胜上几分,说起来也是讽刺,淑妃的面目和张贵妃年轻时依稀还有些相似,顶破天也就是个替身罢了。
皇后放下毫笔,立起身,看了一眼刚刚泼洒的山水画,觉得还少些韵味,又在光秃秃的山崖边加了一颗迎客松,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也不能这样说,至少张贵妃还是有脑子的,知道找苏家联姻。”
关于这一点,孙嬷嬷也深以为然,咸福宫那位太过于高调,并不知什么叫做烈火烹油。也不想想七皇子才几岁,他的那几个兄长,最大的孩子都比他大,最小的四皇子也到了成婚的年龄。
等皇上一去,他的这些哥哥不论哪一个即位,作为被淑妃羞辱过的嫔妃之子,都不会让他母子好过。
景仁宫张贵妃却心思不在淑妃身上,正如宫里所传的,咸福宫那位不过是她的替身,而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第一回侍寝的时候,皇上就再迷糊间叫到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张贵妃有儿有女。
闺女嫁给了清远侯世子当冢妇,虽比不得皇家排场大,那也是正正经经富贵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
儿子么,虽然论长论嫡都轮不上她,可谁叫前面那几个,不是病,就是蠢呢。
说来也是惭愧,他皇儿缺的真是外家的助力。张贵妃吃够了没有靠山的苦,是以对苏沐棠尤其满意,不过自家儿子一直抗拒,她也不好强扭这瓜,尤其在柳氏去了后,更是没有理由再拖下去,却这个时候自家儿子亲自来表示,说定要娶苏沐棠不可。
但这事儿吧,原本是好办的,她早就给皇上吹风过了,但中间出了这么个插曲,现如今她倒是不确定了。正愁着如何把这婚事做实,哪还有心思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