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脱里阴沉着一张脸,加大手中力度,举剑朝任舫刺去。
任舫一脚踢在他小腿处,迫他朝自己跪下,反手夺过他刺向自己的佩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沙克都尔,你现在很有能耐了啊,你别忘了,你的功夫远不如我。”
任舫收回佩剑,插在了草丛里。
脱里小腿处挨了他一脚,一时站不起来,他也不愿朝这人跪着,于是勉强撑着站起身,站直身子后,勃然怒道:“任舫,钟齐海她也患了痘症,是不是你派人动的手脚?”
任舫不由得愠怒:“是又如何?她是绰罗斯部的公主,是噶尔丹的女儿,她若是染病,不是更容易传给噶尔丹吗?”
脱里瘸着一只腿,走到他面前,不像从前对他那般卑躬屈膝,手里抓住了他的衣领道:“谁让你动她的?”
任舫甩开他的手,一脚踢在他腿上,踢得他坐在了草地上,他曲着身子,高傲地望着坐在草地里的脱里:“沙克都尔,你是大清人,你应该为大清做事。”
脱里坐在原地,捶了捶自己受伤的腿,眼里不屑道:“我会铭记我的身份,但我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对付这边的人,有很多人是无辜的。”
任舫以剑鞘抵起他下巴:“你不想用这种手段也用了,如今绰罗斯部有两千多人因疫病倒下,有两百余人因疫病丧命,你说如果钟齐海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她会怎么对付你?”
听到钟齐海,他的心便凉了半截。他咬唇道:“不!不是我!”
都是他们逼他这么做的。
任舫那剑鞘拍了拍脱里的脸:“沙克都尔,你醒醒吧,你和她之间,根本不可能。你不如想想,怎么办好接下来的事。如今噶尔丹打算抛下这边染病的人,去伊宁那边攻打策旺,最好能在他走前,让他也染上疫病,这样你我可就立了大功了。”
脱里眼中含泪:“不!我不想再伤害她和她身边的人。”
任舫拿剑鞘敲了敲他的额头,轻声呵斥道:“罢了,指望你,我还不如自己动手。”
脱里蹲起身,捏紧拳头,低沉道:“任大人,我答应你,我来动手便是。”
任舫不屑地瞧了他一眼:“怎么,想通了吗?”
脱里点了点头,之后他迅速起身,拿出怀里的匕首朝眼前之人刺去。
任舫唇角勾起一抹笑,他早有防备,匕首靠近自己的那一瞬间,他握住了脱里的胳膊,轻轻一拍,匕首便落地了。
任舫轻笑了一声:“我念你在喀尔喀战场失去双亲,你们这一支博尔济吉特氏只剩下你这么一根独苗,我今日饶你一命,但这样的事,你最好别做下次。下次我就没这么好心了。”
任舫冷哼一声,离开了这里,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对脱里道:“你不想动手,便由我来想办法,你可以不配合我,但也别搞破坏,不然,我会立刻杀了钟齐海。”
脱里跪在了原地,怒看眼前的一汪流水,映着澄澈的月色,盈盈如泪。
此番他赶回毡帐的时候,钟齐海手里握着的一枚铜镜滑到了地上,铜镜坠地之声惊动了门帘外脚步迟疑的他。
他掀开帘子进去后,钟齐海瑟缩在角落里,交叉着手臂挡着自己的脸,低声哭泣道:“别过来!”
脱里愣在门口:“公主,是我!”
钟齐海松开手轻瞥他一眼,依然厉声道:“你也别过来!”
脱里挪动着步伐走到她面前蹲下,拿开了她挡住面庞的双臂。
钟齐海眼泪不止,失了双臂的遮掩,便扭过头去,靠着床榻。
脱里伸出手,将她的脸掰过来,她原先莹白如玉的脸上覆着很多星星点点的红印子,看上去触目惊心。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这些日子她不愿让侍女照顾,留在她身边的只有他。他看到她脸上起了红疹后,刻意将毡帐内的镜子都拿走了。
今日,她自己居然翻出了一面铜镜来。
面上的瑕疵在外人面前暴露无遗,昔日骄傲的草原公主刹那间失神,缓过一阵后,她抹去了眼角的热泪,问他:“是不是很难看?”
“公主……”脱里温柔地抚上她的面颊。
“你滚开!”她痛斥一声。
脱里沉思片刻,收回了自己的手,安慰她:“公主,等你病愈,你依然是草原上最明艳的女子。”
钟齐海别过脸,含泪道:“你别哄我了,我听他们说,清朝的皇帝得过这种病,康复后也留了一些麻子。我脸上现在有这么多,日后我好了,会不会都留下印迹,那我就更比不过他的小哈敦了,他再也不会正眼看我了。”
脱里犹豫了片刻,勇敢地伸手拥住了她:“公主,不会的,你的容颜肯定能恢复如初。”
钟齐海没有抗拒他的相拥,只要想起方才在铜镜里看到的那个自己,她便忍不住颤抖:“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脱里松开她,正对着她道:“无论公主变成什么样,你在我眼里都是草原上最美的格桑花。”
钟齐海花了一些时间来细品他的话,之后咬唇冷问他:“脱里,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