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旺放下自己的手, 幽幽垂眸,唇角漾出淡淡的笑容:“殿下, 你是我绰罗斯策旺的恩人, 在我面前, 你不必如此。只是……我不愿救那边的人,若为报恩,我更不能忤逆你的心意,强行向你汗阿玛提亲。若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回紫禁城,你可以回到你的亲人身边,与他们团聚。”
她这样一位心地善良的姑娘,不该留在绰罗斯部。清和绰罗斯迟早还会打起来,到时候,她夹在中间,该如何自处?
韫欢感激他:“可汗,多谢你,只是我现在还不能走,我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同他一起面对,现在他和绰罗斯部的子民有难,我不能抛下他们。”
策旺微含怒意,问他:“你当真那么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救那些在战场上与你们清军搏斗厮杀的人?”
韫欢目光坚定:“是!不过我不是为了他一人才这样,并非所有绰罗斯人都对大清心怀敌意,他们也想好好守着自己的家园,守着妻子儿女,是发动战争的人,将他们当成了工具,而他们,也在厮杀中迷失了自我……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平地结束战争。”
“你觉得靠你搭救他们一回,他们便会放下对大清的敌意,不再跟着噶尔丹去打战吗?”策旺不甘心地挑眉问她。
韫欢眸光轻掠,含笑道:“阿晖会和我一起努力,还我们两地太平。”
韫欢知他心里放不下父亲之死,对噶尔丹的恨意如同天山的融水,一直流淌在他心间,这份持续多年的恨意,也牵连了其他人。
韫欢接着同他道:“可汗,其实阿晖他也不满噶尔丹的行事,若你此次相助,兴许他可以帮你,夺回你在绰罗斯部的一切,届时,只盼你能和你阿布一样,与我大清和睦相处。”
策旺听她亲密地唤着景晖的名字,心里一阵酸疼,听她说起后面的,心里涌上几分期待,将那股酸意淹没了。他缓缓道:“他跟在噶尔丹身边七年有余,征战无数,数年前更是一举拿下喀尔喀蒙古,说是他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我如何信得过他?”
韫欢静静抬眸:“可汗,你信不过他,可你会相信我,对不对?绰罗斯景晖他兴许会欺骗别人,但他的心事,一定不会瞒着我。一年前的乌兰布通之战,噶尔丹曾派他一人孤身前往我清军营地,刺杀我汗阿玛,我们便是相识于那个时候……当时噶尔丹派他一人前往,若是指望他一人能除去大清的皇帝,那显然不可能。他就是想借我清军之手,除去阿晖。”
她眸子里含着水光,继续道:“阿晖他在绰罗斯部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甚至缺失了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只是,当年斗兽场里的人都被他杀死了,他们被杀之前,也都关在不同的铁笼子里,根本没什么交流,丹济拉进斗兽场较晚,对于他进斗兽场之前的事也一无所知。
策旺听她一句一句唤着“阿晖”,心里有点吃味道:“殿下,我可以答应你,送你一批车前草,但你最好绰罗斯景晖能听我的,如果他还是一心向着噶尔丹,若让我逮住机会,我肯定会杀了他。”
他心软了。不知是因为她的盈盈粉泪,还是因为潜藏在他内心多年的愿望。他希望能替自己的父亲报仇,除去噶尔丹,统一绰罗斯部。
韫欢听他答应送车前草了,眸间一亮,激动地再度朝他屈膝:“多谢可汗。我和阿晖会念着你的恩情。”
策旺轻轻拽住她一直胳膊,在她跪地之前将她扶了起来,察觉到她的抵触后,立即松开了手,沉沉同她道:“殿下,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既选择留在他身边,我希望你能幸福。”
韫欢含笑凝睇:“谢谢你,可汗。”
策旺知她心中焦急,便道:“若是赶时间,我这边正好有个帐篷里有收割好的车前草,你今晚便可出发,我会派出一批人护送你。”
韫欢感激垂眸,俯首行礼:“爱新觉罗韫欢谢过可汗!”
策旺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穹顶,避开她清澈的眸子:“是我该报答你当初的恩情,你若真想谢我,回头再送我一枚坠子。我后来才打听到,那枚坠子是你自己雕刻的,可惜我把它给当了……”
韫欢心怀恭敬道:“可汗,待绰罗斯部疫情稳定,我会亲手替您刻枚玉坠。”
策旺见她对自己还是这般客气,略有些伤心,主动提议道:“殿下,你别叫我可汗了,若你不嫌弃,便唤我一声阿兄吧。”
他这些年,忙着生存,解决生存问题后,忙着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队伍后,忙着攻打噶尔丹,一直未曾对女子上心过。心里,竟默默念着她这么多年。
她已有良人,那他做她的兄长也挺好。
韫欢含笑歪头,顺了他的心意,轻声唤道:“阿旺兄!”
策旺一声叹息,忍不住去拽她的手腕,手靠近的一瞬,却不敢触着她的肌肤,只轻轻扯了她的衣袖,应道:“韫欢妹妹。”
忆及卧病在床的景晖,韫欢想起来今日还不曾给他写信。
等到这么晚,他肯定会着急。
她一下子有些失神,连衣袖也不让策旺扯着了,着急问他:“阿旺兄,你这里有没有纸笔,我得赶紧写封信,阿晖他,收不到我的信,他会担心我,兴许今夜都睡不好……”
策旺眼中闪过粼粼的细光,化成了一抹浅浅的笑容:“有的,我去给你拿。”
*
科布多地区,星子疏漏,映在芦苇河里。
躺在榻上的景晖睁开眼,泛白的嘴唇挤出脆弱的声音:“她的信……到了吗?”
随着时间流逝,他脸上的红疹有多了些。
乌仁娜听他这样问,也踱着步子,干着急,却不敢叫景晖担心,只往好的方面说:“台吉,许是哈敦今日寻到车前草了,她一时忙不过来……所以才没能及时给您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