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弗看清屋内的场景后, 下意识想揉揉自己的眼睛, 但最终他用极强的自制力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做出有失贵族风范的动作。
“戴维西, 你疯了吗?”少爷的嗓音微微发颤。
虽然风评恶劣, 但瑞兹家族传承千年的基因在这儿,从长女艾德安娜到四子特雷弗,瑞兹家这一代就没有丑人,所以戴维西和戴维恩都有一张好脸, 那种几乎将人类高质量男性写在脸上的俊俏还是很吸引异性的。
可是这一刻,特雷弗觉得戴维西丑得发慌。
男人穿着长袖长裤的诡异条纹套装,脸上敷了厚厚一层墨绿色的泥,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不说, 双眼和嘴那一圈又是干净的,但特雷弗情愿他把整张脸都盖住。
灰蓝色的卷发被几个花里胡哨的花朵发卡别住,露出光滑的额头,当然,此时戴维西的脑门已经被泥巴敷满,他用一种异常少女的姿态撑着脑袋趴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摇来晃去,手里捏着一张留影光片,桌面上堆满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有一袋脆脆果已经开封了,果壳散落,空了大半。
“我没有疯,我现在觉得一切都很美好,我爱这个世界。”他用古怪的音调说着让人听了忍不住发毛的话,特雷弗倒抽一口气,对戴维恩道:“他是不是被人诅咒了?让光明教会派他们的主教过来检查一下。”
戴维恩别开眼,用一种平直语调叙述道:“我亲爱的兄弟自从昨天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成这幅样子了,可怜的维西,疯疯癫癫吃着不知道哪里捡的平民食物,往脸上敷着据说能保养皮肤的脏东西,哦,他还戴着这些可笑的小东西,穿着毫无美感的衣服。”
特雷弗此时已经认出了这些东西,很明显它们都来自于都璐的小摊,他买过很多次但是从未用过,转手就让跟班们处理掉。
只有宝石布和黄金酿这种品质的东西才有资格进他的空间。
他面色复杂道:“戴维西,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差劲了?身为瑞兹家的一分子,你竟然使用这些平民的小玩意儿,不觉得羞耻吗?”
“而且你竟然敢吃平民的食物!”他的声调拔高了少许。
“亲爱的弟弟,你可真奇怪,我花自己钱买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用呢?”青年痴痴笑着,不停抚着手里的留影光片,“你们都不明白其中的美好,这些食物都是利贝尔图特小姐亲手制作的,她温柔的魔力拂过它们的每一处,接着落在了我的心间。”
特雷弗看起来快吐了,他艰难问道:“利贝尔图特是谁?”
“嘟噜噜·月光·暴风·利贝尔图特,最近天天揍你的精灵就叫这个名字,”回答的人是戴维恩,他继续道:“我调查了她的信息,她不久前因为违反二级治安法被逮捕,但是很快就被无罪释放,我猜这是因为她的名字。”
“你们不明白,我专门去见她,想看看这位勇敢的精灵小姐是什么模样,最开始我只是觉得她很有趣,我有一点紧张,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我们应该在一个更美好的场合见面,而那时我将用更体面的方式介绍自己,所以我报了维恩的名字。”戴维西理直气壮道。
戴维恩倒是很习惯这种做坏事拿兄弟顶锅的操作,他挑了挑眉:“所以呢?接着你把她吓哭了?”
“我怎么会做出这样失礼的事儿,我们去逛街了,她应该有些嗜甜,进了好几家甜品店,我提议她买了不同口味的小蛋糕,虽然她说是给朋友买的,但我知道这只是女孩子的借口而已。”
“我觉得她真的只是给朋友代买。”特雷弗插嘴。
戴维西没有搭理他,继续道:“紧接着,我们来到了布雷夫人的衣帽店,艾德安娜少女时很喜欢布雷夫人家的衣服,虽然后来我们的姐姐变得越来越没有女人味,但我认为她过去的品位很好。”
“所以这位精灵小姐换上了一件礼裙,你就兴奋成这样了?”戴维恩不敢相信自己的兄弟竟然这么容易动心。
“你们都闭嘴,好好听我说,这不是一件两件的问题,那简直就是一场盛宴,无数穿着漂亮裙子的利贝尔图特小姐……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个时候——”
利贝尔图特小姐那种评估的目光又出现了,她扫视着周围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模特,认真道:“我认为这里的裙子不够好看。”
“那我们可以请布雷夫人为你设计一条独一无二的新裙子,贴合你的气质。”戴维西绅士道。
精灵却摇了摇头,询问戴维西这儿有没有换衣间。
这儿当然有,总有几位女客希望能自己体验穿上裙子的快乐,然而当她再次出现时,戴维西突然明白为什么总有一些愚蠢的贵族疯狂崇尚着精灵,病态模仿着异族的言行举止,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加“高贵”。
利贝尔图特小姐的身上确实有着一种“人性”。
当她穿着便服,刻意隐藏自己属于精灵的美貌时,她不会显得那么咄咄逼人,她的亲和让所有她愿意以礼相待的人如沐春风,没有距离和边界感。
任谁都不觉得这样的她是一只上位精灵。
然而当她换上了银蓝色系的礼服长裙,头戴恍若水石蓝雕刻的花环时,她收起了平易近人的亲和,露出了属于上位精灵的优雅和疏离。
她的背脊大片裸'露着,晶莹剔透的藤蔓犹如系带交缠于雪白之上,不需要特意束腰,鱼尾般顺滑的裙摆完全将其优美的曲线展现出,当她朝着他一步步走近时,裙摆似雨后被强风吹拂的枝叶,在某一刻它们角度齐整,阳光瞬间穿透叶片上的水珠折射而出,光芒万丈。
利贝尔图特小姐对他微笑:“戴维恩先生,能为我披上头纱吗?”
她的金发比任何光辉都要璀璨。
这一刻戴维西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顺嘴就报出了哥哥的名字,确实,在今天无论他做出怎样失礼的举动都会被算在兄长头上,然而他需要付出代价——他同样无法堂堂正正以自己的身份接受美好。
那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的银色头纱正好接在了花环上,他亲手为她戴上,注视银纱向后垂落,戴维西听到利贝尔图特小姐对他说:“戴维恩,你知道吗?这是一片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