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瞧瞧……”永庆帝淡淡地说了一句。
苏木槿走上前去,战战兢兢打开了锦盒。
与往年不一样,永庆帝的心思没有半分在自己的生辰上,先有十四皇子谢琛夭折,后有太子谢允同辰王谢稚逼宫谋反,这些日子,心里也一直不好受,但皇帝的寿诞向来都是大事,本该由钦天监和礼部共同操办,出了这些事,永庆帝也损耗了很多精力,故此只设了家宴,一切礼仪从简。
第77章
等她在抬头时,谢珩起先收回了目光,佯装若无其事看向别处,略微有些心虚。过了半晌,他才发现,她的目光并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望向了裴素。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裴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双眼也是微微一闭一合,好似马上就要晕厥过去。
在他身旁的谢瑞也发现了裴素的异样,轻轻将她揽进怀里,“素素,你怎么样?要不要会先回府?”
“那就好……”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以示安抚,先前焦虑的神情瞬间烟消云散,眉眼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像是一副春花烂漫的山水画。
如此风光,尽收眼底,谢珩也有些怔住,嘴角不由地泛起一起浅笑。知道她每日清晨早起的时候,难免会犯一些小迷糊,幸而自己也多留了个心眼,她记不住的,他通通替她记在了心里。
外人面前的谢瑞,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又极其宠妻,可这样的问候在裴素的眼里,却无外乎是惺惺作态,她朱唇轻启,“我能坚持住的。”
语气依旧十分温柔,却带了几分倔强,谢瑞听了心中很是不畅,却依旧温柔笑道,“素素,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咱们未出世的孩子想想……”
一来一回,一惊一乍,足以让她险些丢了魂魄,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谢珩,“啊?夫君的意思,那副百寿图就是我亲手绣的。”
“自然,如假包换,你这个小迷糊,总是这样粗心大意的,不过也没什么,糊涂就糊涂吧,无论什么样子的你,为夫都喜欢,”谢珩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别担心了。”
“夫君,你可吓到我了,往后再不能这样了……”她心头一暖,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夫君,你真的是……”她又急又气,又看着谢珩事不关己的模样,小声嘀咕道,“都怨我,当时要是能上点心,也就不会犯这样低等的错误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寻个机会,偷偷换回来,不就是了。”谢珩却不以为然,看着她那粉嘟嘟的脸颊,忍不住就想抱住尝一口。
“是啊,为夫知道你丢三落四的,所以就预先给你另外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本以为没什么用处,没想到竟然派上用场了。”
谢珩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她的心,突突突地跳个不停,拧眉问道,“夫君,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方才那副百寿图是假的,这可是欺君之罪,夫君怎么能这样做?”
她很快反应过来,命宫人将百寿图在众人面前摊开。
“回父皇的话,这是儿媳亲手绣的百寿图,恭贺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神情略微腼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谢珩,眼里满是感激。
锦盒打开的刹那间,苏木槿也惊呆住了,里头装着得不就是自己亲手绣的百寿图吗?
“嘘,”他伸手轻轻比了比,“怎么会是假的,这也是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再说了,你真当父皇能分辨出来,这百寿图并非你亲手所绣?”
此话一出,她更急了,花颜失色,却不不敢说得太大声,秀眉紧蹙,“夫君,你怎能如此儿戏?”
“谁说不是呢?”谢珩趁着旁人不曾注意,稍稍朝她侧过身来,打趣道,“槿儿,你连自己绣的百寿图都认不出来,怎么还担心会被父皇认出来?”
“那总比欺君之罪要好吧……”谢珩开口,眼角余光去探视她那微妙的神情。
“夫君,要不回头,咱们同父皇认个错吧,只说出门时走得急了些,拿错了东西,好不好?”她心里一时也没了主意,眼巴巴地看着谢珩,盼着他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永庆帝瞧了瞧,很是满意,不住地点了点头,“朕很是喜欢,你有心了。”言毕,封了赏,叫宫人仔细收了起来,又说了些关切的话。
待回到桌案前坐下,她小心翼翼地往谢珩的身边靠了靠,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来,我没想到的,夫君都替我想到了。”
裴素微微喘气,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既然什么都明白,那又为什么不肯收手呢?”
她说着,豆大的泪珠从眼眶内滚落了出来。显而易见,谢瑞对他的话,已经是忍无可忍,索性当做充耳不闻,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知道了,王妃累了,先回府好好歇着吧……”
说完,便轻挥了挥手,让两个侍女将她轻轻搀扶起来,往殿门外缓缓走去。
苏木槿的目光紧紧落在裴素的身上,看着她起身离坐,走路时双脚的无力,忍不住想跟着站起身来,却被谢珩抓住了手腕,“槿儿要去哪里?”
“我不放心,想去看看。”她道,一时间也不明白,为何谢珩会突然出手阻拦。
“你若想她平平安安的,就不要轻举妄动,”谢珩掌心的力道又厚重了些,语气也变得有些肃穆,“乖,她会没事的。你去,帮不了她,反而会害了她。”
他的声音极轻,落在她的耳畔,话里的份量却宛若千斤重担,压在她的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好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果然,高坐在龙椅上的永庆帝也留意到了裴素离坐,没得发问,谢瑞便起先上前道,“启禀父皇,素素她身子有些舒服,儿臣便叫她先回去歇着了,还望父皇恕罪。”
永庆帝微微蹙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日头当空,她怀有身孕,就应该让她留在府中好好歇着,万一伤到了龙孙,朕定轻饶不了你!”
“是!儿臣知罪,儿臣自罚同父皇陪罪!”谢瑞说着,自斟了三杯酒,以示赔罪。
永庆帝见他这般,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开口同身边的妃嫔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朕想同他们单独聊一会儿,有你们在,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
妃嫔们纷纷退了下去,此时诺大的太和殿内,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谢杳离永庆帝最远,就连贺礼也是随便准备的,很是敷衍,脸上更是看不出半点喜色。
在自从得知父皇要把自己远嫁到魏国和亲之后,就没有同父皇说过一句话,成日里也是闷闷不乐的。今日生日宴本也不想来的,是执拗不过皇太后才不情不愿地赴了宴。
此时,大殿内鸦雀无声,能清楚地听见夏风吹过屋檐,永庆帝缓缓开口道,“朕当年从先帝手中接下这江山的时候,朕就在想,朕要怎么做才能算得上是一个明君,天下繁荣富强,百姓安居乐业,边疆无战事,朝中无叛乱,太子的事,你们都清楚,不用朕多说,你们也应该明白,这就是下场……”
提及先前太子逼宫一案,众人脊背不由地冒出了一声冷汗,太子被废,囚禁在天牢内,谢稚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这些都让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今朕的膝下也只有你们了,朕说过,一国之君并没有你们想象地那么美好,他要担起的是整个国家的希望。”永庆帝略微叹了口气,“虽太子已废,但新立储君,已是刻不容缓。外头那帮狼子野心的东西,正虎视眈眈盯着这个位置,若你们当中有谁自诩能担此大任,朕也可退位让贤,早日得养天年。”
殿内鸦雀无声,众皇子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的。
永庆帝的目光在众皇子的身上游走着,最后停留在了谢瑞的身上,冷冷道,“‘国之不存何以家为’,你们是卫国的希望,更是天底下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希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样的道理你们应该熟记于心。”
说到最后,永庆帝心中的怒火渐渐地平息了下来,这话分明是说给谢瑞听的。身为君主的父亲,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他们为了争夺一个储君之位,一错再错,自相残杀。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永庆帝忍不住长吁一口气,随即道,“朕要说的话也就这些了,今日是也算是大喜之日,朕不想扫了你们的兴致,只要你们乖乖听话,那依旧是朕的好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不是没有给过你们机会,但朕也不是毫无底线。”
一旁静坐着的皇后听他这么说,终是有些按捺不住了,抬手掩嘴,轻咳了一声,将他手中的酒盏,轻轻掠了过来,娇嗔道,“皇上,您喝多了,再这样下去,孩子们怕是要看您的笑话呢!”
皇后聪慧贤良,懂得顾及永庆帝和众人的感受,只是稍稍侧过身去,附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永庆帝微微蹙眉,再次小叹一口气,神色比先前柔和了许多,“朕今日难得开心,有点喝多了,话难免说得重了一些,不要往心里去。朕有些乏了,阿瑞,你扶朕去偏殿,好好歇息。你们该喝喝,该散散,开心就好。”
谢瑞怎么也没有想到父皇会命自己上前,稍稍有些犹豫,但还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走到龙椅旁,轻轻搀扶起永庆帝往里面走去。
“恭送父皇,母后。”众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行了礼,目送永庆帝缓缓离去。
待永庆帝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谢杳也猛地转身离去,任由几个皇兄在后来费尽口舌地阻拦,她也再没有折返回来。众人面面相觑,没有说一句话。气氛一度有些尴尬,终是谢弋突然开口道,“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去歇息了。”
他说着,便命宫人推着自己的四轮车,缓缓出了太和殿。余下的人,也起身纷纷离去。
他二人走在最后,苏木槿刚起身走到殿外的时候,突然感觉小肚子有些隐隐作痛,似乎有热流缓缓而过。她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今日不曾有任何准备,这万一弄脏了裙子,可真的是糗大了。再看看了旁边的谢珩,也很快察觉到了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忙问道,“槿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小脸如同春日里的桃花一般,红灿灿的,谢珩身形比自己高大了不少,她只好微微踮起脚尖,凑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夫君,我来那个了。”
话音刚落,又一阵隐痛传来,疼得她赶忙捂住小肚子,秀美微蹙,却也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只是紧紧地拽住谢珩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早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一想到等会子还要再坐车辇回府,她心中就越发郁闷了。
疼,简直就是太疼了。好在也就初来时的几个时辰,会痛不欲生,往后倒也还好,但眼下是真的熬不住了。
“嗯?哪个?”谢珩心思还停留在方才父皇说的话上,对于她说的并没有太大的留意,更没有反应过来。
“还能是哪个?每个月都来的小坏蛋啊!”她有些委屈巴巴地回道,身子有些僵硬,步履维艰。
身子里像是有滔滔不绝的江水在奔流,她的小脸越发难看了。谢珩这才反应过来,往她的身后偷看了一眼,好在衣裙安然无恙,“你出门的时候,没有准备吗?”
他问这话时,脸庞有些微微泛红,跟着她停下了脚步,磕磕巴巴冒出几个字来。
“夫君只爱说笑,它几时要来,难道还会提前同我鸿雁传书不成?”她又气又脑,这会子到底该怎么办啊?
正在这时,从前头跑来一个宫人,像是长宁宫里的人,她略施一礼,“奴婢见过晋王殿下,晋王妃,贵妃娘娘说了,难得进宫一趟,请二位过去说会子话。”
“好。”谢珩微微颔首,转头看了一眼苏木槿,二话不说,把将她横抱起来,至一旁的车辇上,才肯把手松开。
动作迅速,把她也给吓了一大跳,再朝车辇外回望的时候,那些未及时散去的宫人们,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眼里满是艳羡。
“夫君,你……”她回过头来,细看谢珩的神情,还是同从前一样,霸道至极。搂搂抱抱,这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这算不算趁人不备,但细想想也只有这种办法了。
“看什么?”他一把扯下窗口的纱帐,“还是快些去母妃宫里吧。”
他的话,让苏木槿莫名觉得十分安心,偏偏这会子小肚子也没有先前那么疼了,她轻轻偎依在他的肩膀上,葱白色的玉手拧巴在一起,捏着嗓子道,“夫君,你刚刚的样子好迷人啊!”
谢珩稍稍侧过脸去,看了她一眼,“为夫什么时候不迷人啊?”
他说着,目光又变得些许不老实起来,缓缓地往她那雪白的胸口探去,惊得她慌忙抱手,护住胸口的小白兔。这个男人,真真的是坏透了,竟还有这样的龌龊心思。
谢珩最是喜她脸颊上的那一抹娇羞,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温柔道,“等到了母妃那里,就好好睡一觉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眸微微转了转,在他的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更像是蜻蜓点水。她心中难免得意,料他这一回对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吧,否者万一擦出了什么花苗,她可救不了他。
谢珩自然也知道,她心里打得是什么鬼主意,只是不动声色,任由她去。还没有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不少一会儿,已经到了永宁宫的门前,方才在车撵上,她欺他甚多。现在也总该轮到他‘见死不救’的时候。他径直下了车辇,留她一人孤孤单单地坐在车辇上,头也不回地往宫门里头走去。
“夫君。”她寻思他好端端的,又犯了什么臭毛病,小声地喊了一句。
谢珩没有回头,但好在步伐不算太快,眼看着马上已经走了一段路出去,苏木槿也按捺不住了,小声呼道,“殿下,先回来好不好?”
也不知道污血有没有弄脏自己身后头的衣裙,她万万不敢起身回头去看,只是眼巴巴盼着谢珩折返回来。
“阿珩,我肚子疼。”前两次都没有办法让他折返回来,这人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她索性也换了个法子,双手抱住小腹,神情作痛苦状,低低呜咽了几声。
果不其然,在听到声响后,谢珩很快就小跑了回来,上了车辇,脸上写满了担忧,双手疼在半空不知所措,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加重她的痛苦,“槿儿,你没事吧,为夫这就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