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息怒,小姐她……”茯苓惊慌失措,用不安地眼神看着榻上之人,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回殿下的话,其实是……”
茯苓支支吾吾,愣了半晌,慌忙跪倒在地。
“说!”谢珩声音低冷,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他最见不得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更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
“这是怎么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紧接着又听到谢珩拂衣坐在的动静声。
她朱唇微抿,在听到声音后,所以把脑袋闷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一声不吭。
茯苓也跟着急急忙忙追了出来,忧心忡忡道,“小姐,你慢些……”
“快,你快去拦住他。”等追到门口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谢珩的身影,她几乎要急出来了,又见是茯苓近前,忙说道,“我不是让你不要说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小姐,奴婢知道殿下不是这样的人,那话分明也是娘娘一人意思的,只是您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委屈,奴婢也是为了您打抱不平。”
“你还说!”她一脸焦虑,往前走小跑了小步,与突然出现在前头的邢谦打了个照面。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邢谦原本在府内巡逻,看到谢珩的影子,在眼前一晃而过,正纳闷是怎么一回事,偏巧她二人就出现了。
“邢将军,你快去拦住殿下,他这会子怕是往宫里去了。”她神情急切,也万万没想到,谢珩的性子怎么突然这般焦虑,都等不及她把话说完。
“是,末将领命,”邢谦响亮地应了一声,又看了看茯苓,说道,“你照顾好娘娘!”
茯苓点点头,搀扶住苏木槿瘦薄的身子,耐心劝道,“小姐,咱们先回屋吧……”
“我不放心,万一他……”她满眼不安,紧紧握住茯苓的手腕,说道,“他因此事同母妃起了争执,我不就成了离间他们母子的坏女人了?!”
“小姐,您就别担心了,既然贵妃娘娘已经认定了您是她的儿媳,断然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奴婢倒觉得,娘娘说这番话,像是别有苦心呢?!”
“我眼下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她轻叹一口气,“因为裴彧的事,她多少对我有些成见,却是情理之中。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孩子受半分委屈呢?我好容易才让母妃放下所有的成见,接纳我,又怎可重蹈覆辙?”
“小姐,您细想想,贵妃娘娘先前可说了什么话没有?”茯苓旁敲侧击问了一句,尽力让她不安的心,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经茯苓这么一说,她才回想起今日去宫里给母妃请安时的场景。
冥思苦想之后,缓缓开口说道,“母妃说,她怕自己老来寂寞,说是当年如果能多诞下一儿一女,就不会这般孤单了!”
“小姐如何回的?”茯苓问。
“我说,我和殿下会一直守着她,孝敬她,决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她说着说着,突然就变了脸色,神情有些僵硬,慢慢涨红了脸,“难道,母妃的意思是?”
“小姐,你和殿下成亲也有些时日了……”茯苓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所以,母妃那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偏偏那个时候,我又走了神,”她有些郁闷,却在下一刻,醍醐灌顶,“茯苓,你说该不会是……”
“母妃深知阿珩的性子的,这样一来,她也就可以趁此机会,顺理成章地把心中所想告诉给阿珩,”她说着,一副小脸,已经羞臊地不成样子,“母妃,她怎么能这样呢?”
“小姐,既然您已经明白了这样的道理,自然就不必担心殿下了!”茯苓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她扶回屋内,“只需安心等殿下回来就是了!”
她轻轻点头,又回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不得不感慨母妃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而另一边,同样是不明真相的谢珩,好容易进了宫,已是夜幕低垂。诺大的宫殿内,已经点起数盏长明灯,将黑夜照耀地如同白昼。
彼时,徐贵妃正有说有笑地同永庆帝共进晚膳,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谢珩风尘仆仆赶至殿内的时候,徐贵妃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似乎早已料到。
倒是永庆帝对他这毛毛躁躁的样子,颇为不满,皱眉厉声道,“都什么时辰了,这会子进宫做什么?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
徐贵妃眉眼轻抬,将酒杯碰到了永庆帝的面前,柔声说道,“既然来了,就过来陪你父皇好好喝上几杯。”
谢珩顿了顿,申请寡淡,冷声道,“多谢母妃厚爱,儿臣连夜进宫,实是有要事相商!”
“先坐下来喝一杯,解解乏吧……”徐贵妃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想着无事不登三宝殿,也懒得搭理。
“有什么急事,等喝完这杯酒再说也不迟。”永庆帝洪亮的声音响起,惊得人浑身一抖擞。
“儿臣多谢父皇母妃的厚爱,说心里话,儿臣喝不下!”他冷冷地掷出一句话,毫无情面可言。
“放肆!”永庆帝酒意微醺,涨红了脸,把手重重地往案上一拍,怒指谢珩,“是谁许你用这样的语气同你母妃说话的?你当真以为自己过了弱冠之年,朕就管不了你了?!”
谢珩心有闷气,索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骨子里桀骜不驯通通写在了脸上,“儿臣一时鲁莽,出言不逊,中伤母妃,恳请父皇责罚!”
“朕是要罚你,朕更要想想,該如何罚你!”永庆帝许是酒意太浓,也不顾君王的体面,弯腰抬腿,摸向自己的靴子。
见他这二人,皆醉了酒,都不曾清醒,又见了永庆帝这副样子,是又好气又好笑,赶忙拦住,柔声说道,“皇上,您醉了……”
“朕没醉!朕今日就要叫这小兔崽子瞧瞧,何谓三纲五常,朕觉得他就是道德沦丧,越发没规矩了!”他对足上的履靴颇有执念,好半天也没能扒拉下来。
只是这气力,若不是徐贵妃边哄边劝,怕不是靴子飞上了桌案,就是谢珩被打得皮开肉绽。
“好了,好了,皇上,您先消消气,”徐贵妃一面说着,又将一旁的侍候的太监唤了上来,“皇上先去殿内好生歇息,臣妾有些话像单独同阿珩说。”
永庆帝哪里肯啊,他一看到谢珩的模样,就来气,听他说话的猖狂模样,更是眼冒金星,气得找不到南北。
徐贵妃好容易才将永庆帝哄进了内殿,随即坐下来,冷眼看着谢珩,却也遮掩不住内心的慈爱。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旷的大殿内一片寂静。
一直过了很久,倒是谢珩起先开口说道,“儿臣已经许久都不曾见到父皇这般气势汹汹的模样,怕也只有小时候,他才会脱下靴子揍我……”
他目光悄悄看了母妃一眼,干笑道,“所以,父皇他是真的喝多了吧……”
话音刚落,谢珩只觉脸上撞到一股微小的力道,定眼一看却是颗紫玉葡萄,跌落再地,咕噜噜滚出好远。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徐贵妃冷哼一声,“且说来听听。”
“母妃,儿臣……”听闻此言,谢珩的眼眸里燃起了一丝光亮,迫不及待地想回答。
“从前,母妃命人去府邸请了你几次,你从来不肯现身,而今不过说了她几句,你便这般殷勤?!”
“母妃,儿臣来并非……”谢珩有些尴尬,心中亦有愧疚,新婚燕尔的,自然难舍难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俗话说得好,娶了媳妇忘了娘,比起旁人,你如今倒是有过之而不及!”徐贵妃轻轻浅浅说着,说不是气话,那是假的。
谢珩好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说话的机会,也只能默不作声,乖乖地听母妃数落。
但积压了这许久的怨气,哪里能这么快就烟消云散?见谢珩不回答,徐贵妃心头的怒气又爬了上来,“怎么?母妃以人母的身份,去教导她,你不高兴?”
谢珩笑得有些难看,却还是顺着母妃的心意回道,“高兴!母妃废寝忘食,孜孜不倦,儿臣自然高兴,儿臣替瑾儿谢过母妃!”
徐贵妃心中有意捉弄他,便故意说道,“高兴?你虽是母妃的孩子,却也是她的丈夫。自家娘子受了委屈,你这个做夫君不好好护着,却在这里看热闹?难道不觉得荒缪吗?”
“……”
谢珩一时语塞,口舌争辩这件事上,果然还是遗传了父皇的品性,简直毫无还架之力。
此番较量,谢珩莫名其妙就失去了先机,但一想到瑾儿,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他再不站出来说一句话,怕真的要成窝囊废了。
于是硬着头皮说道,“母妃,今日瑾儿进过宫的……”
“你果然是此事而来,”徐贵妃一时间突然起了兴趣,声音慵懒道,“她都跟你说了些么?”
谢珩理了理凌乱的心境,趁着酒壮人胆,朗声道,“母妃,这回可就是您的不对了!您说儿臣马上就要娶别家的女子了,可是儿臣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你的确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母妃替你说的,”徐贵妃瞧着他一脸心疼的模样,浅浅一笑说道,“只是这话,今日母妃不说,掐算着日子,也总比你父皇亲口说,要好得多!”
“儿臣不明白,母妃此话何意?”谢珩昏昏沉沉,没有明白过来,追问道。
一进厢房,却莫名觉得有些冷清。茯苓俯身站在榻前,一手轻轻抚着苏木槿的后背,正悄声说着什么。而榻上那个苗条的倩影,正背对着外头,香肩微微耸动着,这样怪异的举动,令谢珩十分诧异。
第101章
她一眼就瞥见他那炙热的目光和嘴角那一丝得意之色,她通通都看在眼里。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心疼他。
也不知道现在后悔来不来得及?
“槿儿,母妃说得不无道理,她爱热闹,为夫也爱热闹,如今咱们这府里冷冷清清,实在也有些说不过去……”趁着她不注意,谢琛整个人朝她身上倾了过去,捧起她的脸庞,嗓音低沉带走穿透力,“你说,是不是也该为皇家开枝散叶了?”
谢珩身躯微微一震,神情有些讶异,转过身去,将她紧紧搂进自己的怀里,揉了揉她的香肩,嗓子宛若烈焰焚烧,“既然如此,那槿儿也该明白母妃的用意吧!”
靠在怀里的人儿在听到这话之后,慌忙挣脱了开来,有些语无伦次道,“阿珩方才进宫探望母妃的时候,又是怎么回的话?”
“别,”她又羞又臊,用小手奋力去推他的胸口,紧张兮兮说道,“阿珩,我害怕,我还没有准备好。”
“嗯?准备什么?”谢珩伸手撩了撩她耳坠,动作轻柔,暧昧且诱惑。
她向来浅眠,听到动静以后,忙睁开眼来,看着谢珩一脸愧疚地站在自己面前,顿时就反应了过来,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小声说道,“阿珩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
“槿儿,对不住,是我不好,让你为我担心了。其实母妃她……”谢珩握住她的手,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她光洁粉嫩的小脸蛋就像一只猫儿,细细地蹭着他的后背,柔柔说道,“阿珩,这又不是你的错,又怎能怨你……我自然也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母妃此言差矣,”谢珩低眉浅笑,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记得大婚前夕,父皇曾教诲过儿臣,身为夫君,就应该多疼惜,多宠着娘子。”
“你父皇说的那些话,别的都不曾牢记在心,单单这一句,你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徐贵妃冷哼一声,徐徐说道,“夫妻间若想恩爱长久,安乐和忧患必不可少。”
徐贵妃的神情稍稍顿了顿,随即挥了挥手说道,“罢了,你既然已经明了,本宫也就不多说了。还不速速回去,哄哄她?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是本宫欺负了她?”
“怎么会?儿臣了解母妃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看似不通人情,却处处为儿臣着想。”谢珩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露出明朗的笑容。
到底还是委屈了他心尖上的人,这才气势汹汹地冲进宫来,不问缘由,直接就红了脸。
“听你的口气,是在怨本宫刻薄了她?”徐贵妃冷哼一声,“她倒是心思灵敏,抢先一步。本宫也是糊涂,还当真以为你是来探望本宫的。”
“你们两个成亲少说也有一年半载了,”徐贵妃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你们不急,本宫替你们急。本宫可是眼巴巴地盼着能早一点抱上小皇孙呢!”
“是吗?”徐贵妃轻呷了一口香茶,微微笑道,“你现在说这些话,未免也为时太早了些,本宫可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你宠她,也该得有个度,万不能恃宠而骄。”
“母妃,儿臣与槿儿之间的感情如胶似漆……”谢珩一脸茫然,可总觉得这件事似乎并没有真正结束,于是赶忙护短。
一进屋,便瞧见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侧卧在软榻之上,像是在闭目养神,谢珩放轻了步伐,慢慢地靠了过去。
“退下吧,本宫乏了。”徐贵妃起先打断了他的话,在宫女的搀扶下,款款走进了内殿。
谢珩虽然无奈,却也只能默默退了下去,马不停蹄地赶回府邸。
“母妃,是儿臣执意要进宫的,与槿儿没有半分关系。”
“儿臣也知道母妃的良苦用心,儿臣向母妃发誓,定当竭尽全力,让母妃早日抱上小皇孙,”在得知虚惊一场之后,谢珩也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说道,“只是母妃,您往后能否稍稍体恤儿臣还有槿儿,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伤了她的心?”
“我都听说了,”几经拼死周旋之后,她不得不认输,败下阵来,小手死死地护住胸口,以防止他邪念丛生,贝齿轻咬,“生宝宝会很疼的。我还听说,女人一旦怀了宝宝,那就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我不行,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