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卡特罗一反常态向她这样一名小小护卫解释了一大堆来龙去脉的缘由, 他要向她展示自己作为政客的老辣和身为年长者的老道, 甚至主动暴露贴身武器, 以期能用开诚布公的态度来博得她的信任。
晏菀青未尝看不透这招漂亮的以进为退, 可她还是选择将主动权拱手相让——比起由她这个愣头青闭眼胡来, 信赖经验丰富的长者看上去才是梗明智的选择, 况且, 接受现任大总统言传身教的机会就像从傍晚菜市里甩卖的烂叶子翻出一颗水灵灵的白萝卜, 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富贵向来都要险中求。
话虽如此,她也不打算让卡特罗太过轻易的达到目的, 这家伙是一头不怀好意的雄狮,哪怕年老体衰,也足够震慑整片危机四伏的草原,若想要避免成为他口中的血食,就必须要抬高身价,换言之, 展现自己不能被随意舍弃的价值。
在这种时候,学生时代取得的成绩和赞誉都变成了一张废纸,晏菀青明白,她手中可以放上天平的砝码太少,因此接下来的每一张牌,都容不得半点失误,否则她就会沦为卡特罗血腥政治生涯中一块不起眼的垫脚石。
“我要你带我去剪彩仪式,”大总统给出了他的回答,“无论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家伙是谁,他们显然都不打算暴露自己,那么比起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公众面前才更加安全。”
从他们藏身的花园洋房到剪彩仪式所在的帝都国史馆要途径王国大道、街心花园和中心街,这是原本计划好的路线,考虑到如今王国大道肯定会被护卫队掘地三尺,那么路径当然就要随之改变了。
晏菀青从洋房主人的书房里找到了一张详尽的帝都地图——贵族男士们似乎总喜欢放一些根本不会去翻阅的摆设来装点自己的书房,那些装满柜子的书籍是这样,挂在墙壁上的地图也是这样。
“从洋房后门可以拐到小道上,”她指着地图上曲里拐弯的街巷说道,“顺着一路走的话,可以避开王国大道上的护卫队,到达街心花园,再经过中心街去往国史馆。”
“街心公园?”卡特罗声调微扬。
“我的搭档正潜伏在那里,”晏菀青将第一枚筹码放到了天平里,“他是一名机械大师,与他汇合的话,我们将得到一支足以充当斥候的机械小队。”
卡特罗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中心街?”
“那里有我们唯一可以争取的哨兵,”晏菀青拿出了第二枚砝码,“这么长的一段路,想要在护卫队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仅凭普通人和向导是做不到的。”
“哨兵啊……”男人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
“是的,哨兵,”她微微一笑,“正是您最为忌惮,而又恨您入骨的哨兵。”
“恨之入骨啊又如何?”卡特罗不以为意的说道,“主要是命令,他们还是会继续执行的。”
这、是、真、的。
晏菀青毫不怀疑身为理智派的莉安会豁出性命去保护大总统的人身安全,可她会不会怀疑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能不能让卡特罗产生怀疑。
这不会很难,她如此告诉自己。
首先,卡特罗本身并没有与莉安有过长时间接触,其次,现在正是哨兵向导仇视前者的最高峰。
“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阁下。”打好腹稿以后,她发挥出了一段迄今为止最为精彩的谎言,“我们接到的任务是配合护卫队的保卫工作,可既然护卫队本身就是袭击的策划者,那么这个任务早就已经作废了。”
像是怕对方理解不了,她再次强调,“也就是说,是否要护送您前往国史馆,从现在开始,就全看我们的个人意志了。”
卡特罗眯起了眼睛。
“您想必也知道,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数个保护小组拒绝承担您的护卫工作,”晏菀青冷静的说道,“老实说,在失去了军部强制命令的情况下,他们是否还愿意为您赴汤蹈火,我实在是不敢打包票。”
“难道你就能说服他们继续卖命?”
“我起码可以保住阁下的命。”
卡特罗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从签署政令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将来会面对怎样的困境,无数人会杀我而后快,可若是惧怕虚无缥缈的仇恨而退缩,就只是个无能的胆小鬼而已。”
“也就是说——”晏菀青拉高了音调,“把一个无辜的群体无情地压入深渊……作为王国的领路人,您认为这是正确的举措?”
“何为正确?又何为错误?”卡特罗反问道,“对一部分人来说的正确,对另一部分的人来讲就是错误,我们永远都无法让每个人都满意。”
“可您不觉得这样不……”
“不公平?”帮她说完了未尽之意,大总统突然笑了,“让我告诉你吧,小丫头,所谓的‘让每个人都幸福快乐’不过是编织出来的谎言,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想想看吧,如果哨兵向导与普通人被一视同仁会发生什么。”他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出了一颗苹果,又挑出了最小的橘子,然后将它们摆在了一起。
“一方是在普通不过的人类,”他指着皱皱巴巴的橘子说道,然后有点了点苹果,“另一方是全面强化的人类。”
“……优者会统治劣者。”
“是啊,只要是人就有野心和欲望,身体上的强化带不来心灵上的圣人,贵族会统治平民,强者会统治弱者,”卡特罗说道,“想要避免沦为家畜的未来,就只能在一开始就将威胁打入尘埃……我身为王国的大总统,选择的是大部分民众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