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下拧开水龙头, 她就着冰凉的水往脸上拍了几把,抬头用手抹掉了镜子上的水雾,空气里温暖潮湿的水汽昭示了这里不久前才被使用过的事实。
还有比熬了三天三夜才得以休息,醒来自己的向导却不见踪影更令人烦躁的事吗?
房其珩无声的质问镜子里瘦削的短发女人, 然后从后者点缀着青黑眼圈的疲惫眼睛里得到了答案。
见鬼,真的有。
一拳打在了墙壁上, 女哨兵维持着出拳的动作喘着粗气, 她凝视着墙上被打出的凹陷, 仅存的理智在庆幸自己没有破坏唯一的镜子——考虑到基地后勤处已经三番两次对她破坏公物的行为提出抗议。
“行吧, 我为这个破组织出生入死, 却连在自己家摔坏块镜子的权力都没有。”
她记得自己当时这么嘲弄对方的, 搞得向首领打小报告的后勤处处长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可惜身为裁判的首领并不打算偏袒自己的女儿, 还是训斥她抚平了下属的不满。
“我很失望, 其珩, ”凌阁萧冷淡的像是面对某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如果你无法控制情绪, 那又与野兽有什么区别?”
你当然会失望。
她冷冷的注视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心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尖叫。
你想要的不过是母亲完美的复制品!
凌阁萧执着于房容暄,这在血色苍穹并不是秘密,由于双方曾经存在的婚姻关系,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这份执着难免会染上几分旖丽的色彩。
不过在当事人的一双子女看来, 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哥哥说的对,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恶魔。”
在被亲生父亲以“锻炼”名义折磨于生死边缘,房其珩吐出了口中的血沫,对自己的搭档说道,而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身侧的沉默向导会成为自己的丈夫。
最完美的哨兵应该是什么样子?
强大、理智、温柔、果决……
她几乎可以就这个问题列出一张清单,不过在凌阁萧的眼里,回答它只需要三个字就可以了——房容暄。
凌阁萧是个彻头彻尾的进化主义者,他认为他们这群诞生在荒野女巫实验室里的怪物能够通过不断的繁衍再度进化,成为凌驾于其他生物之上的完美物种,而他现阶段的“完美”标准就是自己的前妻。
然而,被他热烈追捧的哨兵本人对此嗤之以鼻,否则“妻”字全面也不必加“前”了。
身为一号哨兵的房容暄评价丈夫那些激动人心的“未来展望”为“蛊惑人心的把戏”,相比较于充满激情的野心家,她更倾向于消极的实干家,对于挽救种族命运和统治纯种人类兴趣缺缺,比起重建秩序,她更喜欢在现有秩序下动动手脚。
“我们生于战场,也注定会死在战场,别自欺欺人了,和平、安稳、幸福这样美好的字眼,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哨兵和向导的字典上。”
得不到妻子的支持,凌阁萧也没有放弃,自然而然的,他将目光投注到了一双子女身上,想要培养出一个完美的复制品。
想到这里,房其珩忍不住捂住脸发出了短促的笑声。
他们这对兄妹简直就是生来克老头子的,兄长长得像母亲的翻版,内在肖似父亲,却偏偏将母亲缺乏野心这个缺点学了个十成十,而她呢,生性桀骜乖戾,感性永远大于理性,更是离目标差了十万八千里。
门外爆发的又一阵喧哗把沉浸在神游中的哨兵惊醒,她抽下悬挂的毛巾简单的擦了把脸,也不去管身上的白色背心被水珠打湿,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然后一脚踹开了铁门。
“砰!”
门板砸在墙面上发出的巨响回荡在走廊上,将上一刻的噪杂驱散了个一干二净,抬着担架奔跑的人群僵立在原地,唯有奄奄一息的伤员还在不明所以的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回事?”房其珩面无表情的问道,肩膀上还搭着毛巾,“难道没人告诉你们在基地李必须保持安静?”
没有人出声。
“说啊!”她一脚踹上了墙。
“其、其珩小姐,”其中一人战战兢兢的回答,“之前执行任务的A-215小队回来了,全队伤亡惨重,医疗队正在对他们进行紧急抢救。”
A-215?
因疲劳而困顿的大脑艰难的开始了运作,女子费了点功夫才从浆糊一般的记忆里搜寻到了想要的答案。
“尼士那一队?”她揉了揉太阳穴。
话音刚落,一个在此情此景下过于欢快的男声响了起来,“真高兴你还记得我,亲爱的,看样子其琛虽然把你打了个落花流水,但好歹看在兄妹的份上没动你那本来就不太好使的小脑瓜。”
来人一边说一边推开人群走到了前面,只见他穿着破破烂烂的作战服,左手被层层纱布包成了一个猪蹄挂在了脖子上,原本称得上英俊的面庞青一块紫一块的,右眼甚至还有些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