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
痛彻心扉的呼唤骤起,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气, 一块荒草丛生的地皮突然升起, 在空旷的荒野上分外显眼, 而在它下面, 一名脸上糊泥的青年正惊慌失措的看向两腮鼓鼓的浣熊, 而后者牙缝里露出的花栗鼠尾巴正在疯狂摆动。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凄惨, 晏菀青尴尬的去抓闯祸的浣熊,嘴里一个劲的说着“误会、误会”, 然后毫不留情的揪着浣熊的尾巴熟练的将它抡在了空中,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在耍火流星,只听“噗”的一声,沾满了唾液的花栗鼠被吐到了地上,摔了个七晕八素。
明明看不清对方的脸,晏菀青还是认为这位造型独特的大兄弟面部表情更加扭曲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心虚吧。
就在气氛逐渐凝结的时候,黑黝黝的密道口里突然传出来了一阵模模糊糊的声响,以向导的耳力来讲,只能半蒙半猜是有人在大喊“前面有光”或者“出口在这”,在场的两名哨兵倒是齐齐面色一整。
“走!”
脸上还残留着花栗鼠爪印的卢克熟练的重新扛起了刚缓过来没多久的向导小姐,把晕乎乎的花栗鼠一脚提到了陌生青年的怀里,后者接过精神向导后直接扔进了衣兜里,头顶杂草和地皮,一下子就跳出了藏身的坑洞,动作快的让晏菀青怀疑他的精神向导其实是只发育不良的兔子。
“这边。”
他言简意赅的说道,然后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足足把体格庞大还带着了累赘的卢克甩下了足足三个身位。
短时间内享受了两把肩扛麻袋的至尊待遇,负责出力的卢克没觉得有什么,被顶着胃的晏向导却已经看到了天国的母亲在招手微笑。总统府的地道始建于王朝前期,最初的目标就是方便主人在危急时刻逃难,随着一代代人的加固和扩充,它的出口甚至延伸到了王城的外围。
冰冷的夜风打在脸上宛若尖刀,晏菀青一只手捂住自己可怜的胃,另一只手挡在了脸前,乌云密布的深夜没有一点光亮,唯一的煤油灯早在摔跤时就不知滚落到了何处,好在两名哨兵并不受昏暗的光线影响,一前一后在帝都郊区跑的正欢。
“我们要去哪儿?”卢克在风中吼道。
“福托明克火车站!”花栗鼠哨兵头也不回的答道,“如今是总统府对王国控制力最弱的时候,军部搞了四张票,咱们得在天明之前坐上车!”
“……会有人带你去罗杰斯要塞。”
房其琛的叮嘱在晏菀青的脑海里回响,她回忆着王国曲折的边境线,用书本上单调的笔触勾勒那座有着陷落之城名号的军事要塞。
罗杰斯要塞原本是一座名为辛克唐的小镇,正是国境线犬牙交错走势上最突出的“牙尖”,在王国历史上,它曾多次毁于战火,也曾多次被敌人所侵占,可每次都能鬼使神差的被夺回或者当做利益交换被归还,哪怕城镇里的居民恐怕各个都能自夸一句八国混血,它在名义上依然归属于王国。
既然是王国的领土,那就要派兵驻守。
然而辛克唐三面面敌,极容易被阻断后路后击破,驻守的士兵基本等同于流放,唯有老弱病残才愿意去那里养老,守军的战力是一降再降,而战力下降的结果是守备军更容易被敌人击破,被击破的次数多了,自愿前往的人就更少了——几乎就是一场无止境的恶性循环。
辛克唐的居民也习惯了国籍换来换去的生活,后来直接自称辛克唐人,想要脱离王国独立。
这么一搞就彻底捅了马蜂窝,时任大总统罗杰斯一气之下直接下令迁走了所有居民,在原有城镇的基础上建造了坚固的军事要塞,成桶成桶的糯米水被倒入泥浆里搅拌再被烧成砖块,呜呜鸣叫的火车将一厢一厢的石料从腹地拉来,往日人满为患的监狱在那时候变得空空荡荡,毕竟所有的囚犯都在筑地挥汗如雨。
这场声势浩大的王国大动工整整持续了三年,就连邻国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总觉得一旦建成就要挨打,于是也整起了军备竞赛,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功告成的那一日王国就干脆利落的撤走了所有多余的人,每一个毅然离去的背影都冷酷的令人猝不及防。
不过懵归懵,日子还要照样过,除了时任总统大笔一挥,把自己的名字挂到了要塞上彰显丰功伟绩,罗杰斯要塞与还是辛克唐小镇时并无太大出入,可等到时间久了,邻居们就慢慢品味出了其中的可信之处。
罗杰斯要塞大概是大路上最为坚固的要塞了,那可真是拿着刀剑往上扎都不能在城墙上弄个坑,防御枪械也完全不在话下,不光如此,它的城墙还建的极高,整个要塞都像是铁桶一般,完全从硬件上补足了守军战力低下的问题,令里面的养老士兵轻轻松松就能挺到援军到来。
它就像是一颗极为牢固的钉子扎进了联盟的境内,让你想拔不能拔,不拔更难受——对于王国而言,铸造罗杰斯要塞完全是无奈之举,可若是它能归属联盟,就会成为后者无往不利的桥头堡。
联盟的头头脑脑们是做梦都想吞下这根肉中刺,奈何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
“前往罗杰斯最保险的方法是走水路,可惜出港容易入港难,等我们慢悠悠的到达目的地,恐怕所有的港口都会被封锁起来,”回想起某人简单粗暴的入港方式,自认没有那个实力的379号哨兵从衣服内兜掏出了四张通行证,“这是军部提供的四个虚拟身份,对应着四张车票,从现在开始就要我们就得把属于自己的信息背牢,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彼时他们正身处于福托明克车站外的小巷里,身上穿着从成衣店里偷来的衣裳,穿着燕尾服的卢克烦躁的扯着衣领,号码略小的立领衬衣令他感到烦闷,而晏菀青则把足以盖住脚背的裙摆粗暴的系了个大蝴蝶结,然后费力的想要摆正脑袋上缝有羽毛和绢花的夸张帽子,就这期间,她顺手夹在衣领里的羽毛擅自还掉到了地上。
看着自顾不暇的两个人,打扮最为简单的379号哨兵木着一张脸,把手中的人物卡片撕成了纸屑。
于是,福托明克火车站迎来了今日开业以来最为古怪的组合——一对面色苍白的兄妹和一名举止粗鲁的富绅。
“我订了包厢,”兄妹中的哥哥如此说道,他穿着黑色外套,头戴一顶同色的圆领帽,眼下透着明显的青色,看上去充满了忧郁,像所有的贵族那样,说起话来会故意拖着慢吞吞的长腔,仿佛离开了这讨人厌的强调就不会说话一样,“这是我们的票。”
列车员微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车票和通行证,目光扫过姓名那一栏,果然不出所料,男人的证件上特意标注出了他所拥有的爵位——这是一名男爵。
其实真正有地位的贵族是不会来乘坐火车这种嘈杂又拥挤的公共交通工具,然而价值不菲的蒸汽车又并非小门小户所能负担,因此愿意来订上一个包厢的小贵族倒是相当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