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想象中的粗鲁大汉不同, 来人是一名称得上纤细的女孩。她穿着一件起了毛球的外套, 戴着砖色的画家帽, 手上还提着一只布满磨痕的旧箱子。像是没听到老板那声粗鲁的吆喝, 女孩走到吧台前坐下, 拿起了桌上破旧的菜单。
“……研究院在水与土壤中监测到了含量不等的有毒物质,”发言人的声音从电视里传了出来, “通过解析,此类毒素能够迅速麻痹哨兵与向导的脑干,进而破坏中毒者的中枢神经……”
“要一个三明治,”女孩将菜单放回原处,“多放土豆泥,别夹罐头。”
“下不为例。”老板眉头打成了一个结, 像是在强忍着脾气,“吃完了就赶紧走!眼下联盟人心惶惶,别成日在外面晃悠!”
疑似学生的客人闻言抬头,眨了眨眼睛。
游学在联盟是一种风潮。每年的这个时候,这家位于联盟首都的酒馆都会接纳无数类似的学生,他们聚在一起喝酒、起哄和说笑,每次都需要老板拿着扫帚把这群醉鬼给扫出去。
不过,这类行为在联盟与王国宣战后就近乎绝迹——实际上,女孩是他这一个月来见到的唯一一个学生。
转身躲在橱窗里的变色龙弹到一边,男人用搭在架子上的白布擦了擦菜刀,动作利落的切下两片面包,再从身后的冰箱里拿出了混着培根的土豆泥,狠狠地往面包片上舀了一大勺,再然后是生菜、西红柿、鸡蛋……最后放进碟子里的成品,已经脱离了“三明治”的范畴,无限接近“汉堡”了。
“快吃!”把碟子重重的往吧台上一放,老板又从柜子里掏出了一瓶果汁,“吃完了就赶紧买票回家,小兔崽子!”
“经统计,联盟内死在此种毒药下的哨兵与向导人数已经破百。我们初步推断,该种毒素是通过水源扩散到联邦各城,甚至于,整个大陆都有被污染的可能。毫无疑问,哨兵与向导是联盟重要的战略资源,为了避免无意义的牺牲,我们呼吁边境保持克制,不要轻启战端……”
“嘭!”
起开瓶盖,老板王嘴里猛地灌了几大口啤酒,眼睛却盯着电视上的男人,眼里流露出了一丝厌恶。
相比之下,女学生进食的动作就文雅多了。过于厚重的三明治显然已经不适合用刀叉切开,她脱下米色的手套,用手帕擦拭了一下手指,小心翼翼的捏住面包,努力的张嘴从边角啃下了一口。老板的手艺并不出色,但胜在材料实诚,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馅料,还没咽下去就让饥肠辘辘的身体有了一种心满意足的错觉。
“最后,是最高科学院所有研究员共同的警告,”发言人的演讲到达了尾声,“无论你愿不愿相信,我们的时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分崩离析。”
“嘁。”发出一声嗤笑,老板关掉了电视机,“相信一个把哨兵和向导叫做战略资源的国家拥有平等和自由?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说完,他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妥,用眼睛余光瞟了一下吧台前的女学生,见后者仍在专心致志的吃饭,似是对周边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神经过敏,酒馆老板勉强挤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用自认为亲切的语气搭讪道:“你是一个人来这边吗?”
女孩两腮被三明治塞得鼓鼓的,只能以点头代替回答。
老板从吧台里拿出了一只玻璃杯,帮她把果汁倒进了被子里,有点嫌弃的往前推了一下。借着果汁把一大口饭给吞下去,女学生的嘴巴终于空了下来。
“这么兵荒马乱的时候跑出来,你家人能同意?”老板佯装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家里留下的钱就够我用到上学。”女学生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含含糊糊的答道,“好在我未婚夫很能挣,这次能出来,就是用得他的卡。”
“那他就放心你一个小丫头到处跑?”老板狐疑道。
“嗨,这有什么。”女学生摆了摆手,“他母亲前段时间意外去世,妹妹又遇到了点麻烦,家里还有亿万家产要继承,抽不出空也是理所当然嘛。再说了,我也有我的事业要忙呀,总不能真的回家去当全职太太吧?”
“小小年纪还挺有事业心……”老板嘟囔了一句,“你这未婚夫也挺惨嘛。”
这话这么听都像是风凉话,女学生却不以为意,“可不是吗?我未婚夫他爸妈很早就分开了,他跟他妈,他妹跟他爸,结果他妈是个女强人,一心搞事业,他爸更别说了,就是标准的大猪蹄子,不仅把他妹差点搞出心理问题,还抽冷子搞家暴把他妈打死了,现在跑出国躲着了,就留下一大堆烂摊子让他收拾。”
不,这也太惨了。
老板哑然,随后突然一怔,越听越觉得这个故事似曾相识。
“你……”他迟疑道,“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王国向导学院。”女孩吃下了最后一口三明治,拿起玻璃杯将果汁一饮而尽,“正确来说,是毕业生。”
向导学院!
老板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身后的酒柜,却发现原本趴在橱窗上的变色龙,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死死的按在原地,属于浣熊的耳朵从柜子边缘探出,抖了一抖。
“我是来找你的,NO.29号向导。”
吧台前,晏菀青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嘴。
“为国尽忠的时间到了。”
第85章 下坠。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