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分析师这个基因职业能力其实在对付鬼魅生前物时并没有任何加持的能力。也因此, 张和难在上代尔兰第一军校时,他身边的很多朋友都不理解他的这个行为。
他这个基因职业去任何一个B类型的综合大学,完全能够发挥他的特长。或许几年之后、十几年之后,帝国或者星际的富人排行榜上就会出现张和难的名字。
但是张和难却毅然决然地报名了代尔兰第一军校。
张和难嘴角扬起一丝小小的弧度。
在这样极致的疯狂中, 他的大脑保持着极致的冷静。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思想在这个时候, 分为了两个部分。
一个部分的他, 正在疯狂运算着周围的数据。他感觉自己将自己的基因职业能力开发到了极致。
而另一个部分的他, 在紧张, 在害怕, 在颤抖。他在心里疯狂地对自己、对自己的父母说着对不起。
他的大脑开始闪烁交替, 回忆起自己短暂人生中的部分记忆。
据说人在死之前会疯狂回顾他自己的一生。
张和难感觉自己也陷入了这样的梦魇当中。
他看到自己填写代尔兰第一军校志愿的那一天,父母含泪却支持他的目光。
他看到自己进入代尔兰第一军校的那天, 简明一在得知他的基因职业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唉,那你居然报名代尔兰, 你一定是一个很热的人吧,跟你的外表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是的, 他同简明一,同代尔兰大部分人不一样。
简明一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就很开朗的人, 哪怕是陌生人,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放下防备。简明一可以肆无忌惮地同他人交谈, 可以和其他人快速打成一片。
但是他就不行。
他对数据的严谨、对任何危险的谨小慎微,让他对其他人的靠近都充满了防备。他无法同简明一那样,向周围人传递友善的信号。
简明一快乐、高兴的时候,喜欢大笑。
他就不行。
他的情绪内敛, 如果不仔细观察, 根本无法判断此刻的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但是偏偏, 他和简明一成为了战友, 成为了人和人关系中最牢不可破的一种关系。
父母会弃养孩子。
孩子会不孝父母。
爱人会背叛彼此。
友情会有所欺瞒。
但战友不会。
战友是放心地彼此的软肋交给对方,是能够感知彼此的害怕、怯懦,却依旧选择相信对方的存在。
张和难嘴角一直保持着这样浅浅的弧度。
他理智而又斯文地转动着方向盘,脚就像是踩踏在钢琴踏板一样,不断压紧或者放松油门或者刹车。
他所有的动作都表现出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但偏偏在他的周围,是冒着的烟,是燃烧的火,是响彻天幕的鸣笛声,是闪烁不已的灯光。
此时此刻,这里好像已经变成张和难独有的舞台。
张和难再次提升了速度。
他乘坐的这辆悬浮车因为不断的撞击,头顶身周的安全警惕灯已经亮起。张和难全身已经沐浴在了血色的灯光下。
经过这么多次的撞击,这辆悬浮车早就变得面目全非。车头处甚至多处凹陷了下去,就连张和难面前的挡风玻璃,此刻也已经碎成碎片。
好在它是复合形态玻璃。
在固定在悬浮车上的时候,是坚硬的。但是一旦破碎,就会在三秒的时间内变软,变得无害。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玻璃在变形的过程中,落在了张和难的身上。
张和难的脸部、手腕处,都被尖锐的玻璃划出深深的痕迹。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在他干净而又白皙的皮肤上肆意蔓延。
然而正是这样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大脑保持清醒。
他毫不犹豫地将车速提升到了最高。
将车速提升到了最高就意味着,他大脑计算的时间更短了,而留给审判游戏的时间也更短了。
前方是十字路口。
在这个无人行走的街道上,帝国的红绿灯还在尽职尽责地执行着它的任务。
在张和难的面前,绿灯的倒计时正在向下落下。
五、四、三、二……
在绿灯的倒计时即将落成一的那一瞬间,它像是被不知名的信号所干扰了一样,快速跳跃着。随即原本即将亮起的红灯,在出现的那一秒,又换成了绿色。
绿色的信号灯又从60开始倒计时。
“垃圾。”
张和难的喉咙里发出了轻轻的嘲讽声。他的声音变紧、变实,在身边不断响起的撞击声中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陷入智能架势模式下的悬浮车,它们需要严格遵守交通信号。
但是人却不用。
而那个审判游戏显然没有这个常识,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于是在过红绿灯的那个时候,审判游戏比平常多思考了几秒。
而这几秒,就是张和难想要的机会。
“砰”的一声。
悬浮车迎来了剧烈的撞击。张和难清楚地看到自己悬浮车上冒出了灿烂的火花。而这撞击,也导致他的这辆悬浮车从旁边两辆悬浮车的夹击中通了过去。而就在这个时候,它的对面也直直地开来了另一辆悬浮车。
显然,这是审判游戏对自己的失误打的一个补丁。
然而……
在破裂的风声中,在极强的压力下,张和难目露冷静。
在急速而又精准的运算之下,他的大脑微微有些供氧不足。然而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依旧没有放弃运算。
“噼里啪啦。”在这些复杂的噪声之下,这声“噼里啪啦”的轻微细响声并不容易被察觉。那是悬浮车的后视镜因为急速的车速,终于不堪重负掉落下来的声音。而正是这道声音,让旁边的垃圾清理机器人启动。
垃圾清理机器人紧紧地盯着垃圾,它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无视周围那急速行驶的悬浮车。而这些悬浮车显然也没有在意这个垃圾清理机器人的出现。它们疯狂地碰撞在一起。
就是这样。
审判游戏它能控制这些机器,但它不可能实时控制这些机器。
那只垃圾清理机器人最终被悬浮车压成一片,它的各个零件到处乱飞。而那那两辆悬浮车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障碍而失去控制,倒在地上,横亘在张和难的悬浮车面前。
张和难看了一眼另一个后视镜。
似乎审判游戏也意识到它所玩弄的小虫子要逃脱它的控制了。也因此,那些悬浮车也开始提速,他们的码数也提到了最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张和难操控着悬浮车开到了垃圾机器人的碎骸上,悬浮车因为杠杆原理,车身向上轻抬。
整辆悬浮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方法向上翻转,最终越过那些挡在前方的已经破损的悬浮车,最终稳稳地停落在地面。
“下车。”张和难踩下刹车,将车听了下来。在他们的面前,是极为空旷的街道。此时此刻,时间已经指向下午两点半。
秋日午后的阳光变得温柔而又缱绻,徐徐地落在树荫上,落在张和难的身上。听到张和难的话,下一秒,所有人都拉开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
“跑。”
张和难说完这个字后没有在解释什么,其他人也没有问什么。他们跟随着本能随着张和难跑了起来。因为刚刚的快速运算,张和难跑了几步之后便觉得自己的体力和脑力有所透支。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王思成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一个利落地甩背,就将张和难背到了自己身上。
他没有说话。
张和难也没有说话,他无声地笑了笑,就趴在王思成的背上,他就像是一个破旧的风箱开始大喘气起来。
王思成他们无止尽地向前跑去。
他们不知道目的地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多久。但是他们却执着地向前跑去。直到张和难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起,他们才茫然地停了下来。
好像就只是短暂地几秒的时间,又好像过去了很久。
他们听到了自己的身后传来了“轰”的声音。
那声音巨大而又明亮,似乎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里面。王思成他们下意识地转头,便看到在他们的身后,是熊熊燃烧着的、明亮的火焰。
那些原本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悬浮车,此刻完全撞击在那些障碍物上。而显然,审判游戏没有完全估算好角度和速度,这些悬浮车便撞在了一起。
一个撞在一起后,便就会成变量。
这些变量撞击在一起,形成了更多不可控的元素。每一次变化,都在短短的三秒内完成。而审判游戏根本就无法在三秒内的时间就算出答案。
也因此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简明一看着面前的场景,不由暗自庆幸。如果他们刚刚在跑得慢一点,那爆炸的余波必然会将他们吞没。
而更让他觉得心安一点的是,他们全心全意地信任张和难,抛弃了自己的思考,让张和难做了他们真正的大脑。而张和难……
简明一转头看向张和难。
张和难此刻已经累得睡着了,他脸上的鲜血沾湿了王思成背部的衣服,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均匀地呼吸着,只是嘴角微微翘着一些弧度。
简明一也好似被张和难的这点情绪感染了一般,甚至被无限放大。
他笑了起来,笑容亦如同之前那样灿烂。
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完刚刚自己想说的话。
而张和难抛弃了他的谨慎小心,他不再怀疑身边的战友,做了一件疯狂而又让人无法移开眼的事情。
真的是相当帅啊。
李灿也没有说话,他确实很相信张和难的判断和对数据的分析。
但相应的,在刚刚坐车甚至逃跑的整个过程中,他也紧紧地握住自己妹妹的手,做好了一切的后备工作。
此时此刻,他望着火光,很容易就找到了张和难破局的思维,他略带羡慕地看向沉睡着的张和难开口说道:“古地球时期,人类对大脑的开发不到10%。而经历了五个纪元的进化,人类对大脑的开发已经到了15%。而像悬浮之父孟尔先生,对自己大脑的开发到达17.7%。”
“但事实证明,人类的潜力不止于此。而审判游戏,即便它成为了鬼魅生前物,它依旧只能战胜80%的人。而还有20%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它。而现在我们就是那20%。”
说完这句话,李灿转头看向张和难,眼中带着些许他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羡慕:“恭喜他,他现在应该晋升了。”
之前说过,基因职业者的能力是可以通过不同方式晋升。然而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晋升方式是什么。
但是现在李灿觉得张和难找到了。
在张和难闭目睡觉的时候,简明一便带着大家朝着之前他们红圈所圈出的地方走去。
那个地方很熟悉,他们之前也曾经去过那里。
那里就是执政厅附近的百丈十字路口。
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那里就算是凭空出现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被忽略,随即消失在人海里。人群是这些替身者最好的掩护。
而李灿之前猜想,执政厅之所以迟迟没有维护好秩序,很有可能,他们当中的许多执政员都已经被替代了。
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被替代了。
当时张和难在提出这个猜想的时候,就被简明一下意识地反驳过。
当时简明一就说:“执政员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他们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都会警惕起来。他们可都是基因职业者啊!”
“他们是基因职业者。”张和难肯定地说道,他的目光看向简明一,认真地说道,“那他们难道就是不会人了吗?他们有父母,有爱人,有孩子。”
“而他们的父母,他们的爱人,他们的孩子是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这点你应该清楚地知道。而一个替身者想要替代他们,就如同喝水一样简单。”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和难看向简明一的目光极为地温和,他开口说道:“就像是你被替代了,而我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会谨慎,会有怀疑。而我在面对你的时候,却不会设防。这就是我们的软肋。”
“现在的执政厅估计就像大筛子一样,任由这些替身者横行,他们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事态的蔓延。而那些替身者选择执政厅作为他们完成任务之前的过度的原因,也极为简单。”
“执政厅里的执政员必然是基因职业者。他们需要合适的身份接近我们,也需要强大的战斗力,以防不测和引起我们怀疑时,能够快速地控制我们。”
简明一记得当时在听完张和难说的话之后,他沉默了。
他只是固执的,就如同小孩子一样,重复着一句话:“我不会被替身者取代的。”
所以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那个时候的张和难像是听懂了简明一未尽的语言,他只是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地拍了拍简明一的肩膀,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简明一依旧能够感受到张和难拍在他肩膀上的时候那种力道,就像是把那种责任、那种期盼转嫁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沉默地朝前走去。
这一片的悬浮车应该都被审判游戏拿去控制了,他们一路走到百丈路十字路口的时候,都没有看到有悬浮车突兀地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百丈路十字路口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安静很多。
四处空荡荡的,不负之前热闹的场景。
简明一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通过他紧抿的嘴唇,众人都可以看出他的情绪不高。他扒拉了一下头发,看向李灿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在确定审判游戏的位置后,张和难在去酒店的路上时曾经同简明一和王思成提起过:“如果到时候,我因为什么意外情况离开或者不见,你们到时候就听李灿的就行。实在不行,就听应星星的。”
简明一和王思成有些不解。
张和难只能无奈地补充说道:“李灿跟我一样善于思考。他和他的妹妹应该是他为主的。而应星星……”
张和难顿了顿,他似乎在思考用什么语言来描述对方。
最终,他只能将自己心中对“应星星”的猜测用最直白的语言描述出来:“我觉得她可能是我们中最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