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是为了复生眼前这个白衣女子吧！
素、女、元、君……
也不知是因为在昆仑天柱法力被禁锢的缘由，还是一路闯关消耗过多，江起云此刻的面色愈发苍白、薄唇紧抿、心神不稳，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人强忍心中泛起的酸涩，淡紫色的雾气朦朦胧胧腾起、顺着地面四下弥漫。
“紫微，多亏你思虑筹谋将我救了回来，你我终于可以永世相守，不再受离别之苦了！”白衣女子亲昵地直呼紫微大帝的名讳，把头轻轻埋入紫微大帝的怀中，神情温婉甜蜜。
字字清脆、句句诛心！
这白衣女子绝非慕小乔，那慕小乔呢？
元神被素女侵吞后她便消失了？
就如同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难道紫微大帝为慕小乔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这个素女元君？
从一开始在冥界的花海中发现她，到带她上九重天紫微垣修炼，再到她与自己的相遇……
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无论是自己，还是慕小乔，都是被利用的替代品而已，最终只是为了成全他们！
……
细思极恐！
淡紫色的薄雾悄悄从脚下缠上了心神大乱的江起云，蜿蜒盘旋犹如小蛇紧紧勒住了他的身体，江起云脑中回闪着他与慕小乔之间的点点滴滴，突觉胸口发紧、吐纳十分不畅，眼前视物渐渐模糊起来。
我究竟因何而存在？
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谁？
不、不要！
一紫一白的身影相拥而立、交颈缠绵，他们的举动好似烈焰一般灼烫着江起云的眼、烙在他的心上！
“放开她！”
江起云大吼一声，捡起雪中的碧落向那个没有任何防备的紫色背影径直刺去。
我要杀了你！
谁都不准抢走我的慕小乔！
她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寒凉的面上生出一丝狠戾、眼神陷入迷乱，暗金色的瞳纹忽明忽暗。
嫉妒、怨恨这种情绪一旦产生，就会有各种疯狂的念头难以消除。
江起云！
……
一道清婉地呼唤划过心底，江起云顿时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他的眼神恢复了少许清亮，硬生生收住将要刺出的剑。
由于收力过猛且无法力傍身，他整个人扑进离紫微大帝一步之遥的积雪中，冰凉的触感比自己的身体还冷上三分，灵台乍然清明。
小乔！
你说过只喜欢我，会永远陪着我！
江起云瞬间想起自己因何而来昆仑天柱，他欲从地上爬起，突觉一记彻寒之物横于项上。
“哦？北阴，莫非你要弑师？”
紫微大帝说话的语气尾音上扬，长长的影子落在雪地上有些扭曲，寒光森森的紫宸伏魔剑架上了江起云的脖颈，他手指轻轻一抖，冰凉的剑峰下便出现了一道殷红的血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小神绝无此念，只求尊神放过小乔！”江起云缓缓在雪地中直直跪起再未动分毫，他抬头淡淡回答道。
“她……可是素女的一部分，如何能叫本星主将她让于你！”紫微大帝冷笑一声，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尊神法力无边定有妙法，小神无心觊觎素女元君，只求尊神保全小乔……”江起云没有丝毫犹豫便向紫微大帝叩拜下去，继续请求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她安然无恙！”
就算慕小乔牵扯到紫微大帝和素女元君的旧事，但无论慕小乔还是自己，绝不想成为他们的替代品。
已为新生、何念旧往！
“哦？就算她永远不会再记得你？”紫微大帝淡淡问道，将剑锋再一次指向身旁的白衣女子。
虽说因一己私心，生怕紫微大帝顾及素女之事，知晓自己向女娲娘娘求取与慕小乔的姻缘会出手阻挠，便未提前向尊神禀明。
既然紫微大帝此刻已然知晓此事并现身于此，那不如把有些话索性挑明，免得心中常怀芥蒂。
“她记不记得我没关系，只求尊神将慕小乔的元神从素女元君体内分离重塑新身！……小神愿剔仙骨弃神籍，陪她重新来过！”
剔仙骨、弃神籍！
“……哼，你可真长能耐了！……汝执念太深，情Yu生魔、大道无望……太令本星主失望了！”紫微大帝勃然大怒，举剑直刺身边的白衣女子。
“那就由本星主……替你做个了断吧！”
江起云早已察觉紫微大帝语气不善，便在紫微大帝举剑之际连忙站起、奋力一跃直扑那个惊恐万状的白衣女子。
别怕，我在！
当江起云将白衣女子护于怀中时，他舒了一口气、轻阖双眼，静待紫微大帝那致命的一刺。
只要你没事，就好……
“扑哧”一声，紫微手中的紫宸伏魔剑准确地穿胸而过，江起云那赤中带银的鲜血顿时喷射在地上，染得白雪一片殷红，犹如朵朵绽放的曼珠沙华，寒风不知何时停下了肆虐，时间好像在那一刻静止。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江起云直到最后一刻也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跪在地上，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但他怀中早已空无一物。
漫天飞雪永无止境地落了下来，一点一点将他覆盖了起来，不知过了过久，他也融入了这雪塬中的白，再无踪迹。
哎……
一声轻叹，天穹中悄然起了五彩流光漫天流转，霎时永无止尽的飞雪随着流光开始逆行而上回归天宇，地上厚厚的积雪慢慢消融，种子破土而显露出大片大片的青色、点缀着五色的小花，而江起云膝下的鲜血竟然汩汩回流，身上的白雪也消融化作缕缕清气腾空而上。
突然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起来，胸中窒息之痛突然一空，整个人大力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是一切都结束了吗？！
江起云缓缓睁开眼，看到胸前那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在一点点自行愈合，他勾了勾手指，原本落于积雪中的碧落长剑和银链子也自动化作一道银光回到体内。
看来，神力回来了……
江起云轻嗤一声，唇边一抹自嘲的笑容，他望着眼前十步之遥出现的一座高台，那里淡淡散发出一团赤色明亮的光华。
竟是幻象，然并不自知！
不愧是蜃龙的幻术大法，就算是仙家尊神也难以轻易堪破！
进了这里神力没了、差点脑子也没了。
还是说只要跟她有关，自己便会方寸大乱、没了规矩。
“恭喜北太帝君顺利获取信物，请择日带心爱之人一同前往娲皇宫注姻缘册吧！”
一声庄严慈蔼、略显阴柔的女声轻轻响起，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江起云面冲高台方向恭敬揖礼。
“谢女娲娘娘成全！”
江起云缓缓起身上了高台，他伸手轻拂那团赤色光华，一块鸽子蛋大小的血色上古神玉缓缓落于掌中。
他仔细端详一番，心念一动便将这块血玉化成一枚扁条形的戒指，血色温润造型素朴、瑞气充盈，只是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对了！
江起云眉眼舒展、眸光流转，脸上露出一个不自觉的笑容，他薄唇轻启咬破纤长的手指，鲜艳的赤血夹杂着点点银光随着指尖上下翻飞，一条螭龙栩栩如生地被嵌入了那枚血玉戒指中。
此赤螭龙头卷云纹，身如弯茄水滴，四爪张开上翘，身形活泼柔韧，隐隐有升腾之势。
螭龙寓意美好，吉祥。
天长地久，永相随。
慕小乔，我认定你了——
第40章 故人
下弦月虚虚挂在如絮的云边，月华倒映在幽水碧潭之上，碎月似霜、水面一片微波凌光越发显得寒凉不堪。
吊脚木舍的窗边立着一位浅青色云罗衣裙的女子，目光越过寒潭冷然望着沙沙作响的竹海，许久默不作声。
这都站在那半个时辰了，也不给句痛快话！
木舍内的气氛过于沉闷，北天魔帝感觉自己的耐心在一点一点流逝，他实在没忍住“啪”的拍了一下矮脚茶案、站起来三两步走到窗边，双手抱臂也探头向外望了望。
人世千年来虽说沧海桑田，但此处的景致倒是几乎没怎么变，这有什么值得看那么久的！
“素……”
北天魔帝撇了撇嘴，刚起了个字头就见身旁的女子眉头微蹙轻轻挥了下手，他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哎！
这都过了千年，怎么在她面前还是这副老样子！
北天魔帝一脸悻悻地靠在窗棂上，心中不免嘀咕了一下。
“北天，多谢千年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方才的说辞我也明白事情其中的利害！只是……有些事可能紫微说得对，若想重修神籍再返九重天，作为曾入魔叛道的我是绝无可能了，但那个生于冥界、长于紫微垣、同承应元神霄雷法的慕小乔，她可以……”
女子清丽的面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她微微阖上眼，隐去了心中的酸楚。
如今的自己，说白了也就是一缕犹如浮萍的残识，若无慕小乔这个依托，早就无存于世。
千年前因爱生魔铸下大错，虽说最后一刻舍身赎救，但很多事已然错过、也无法挽回。
原本想着元神俱灭就此了断所有过往，没曾想最后关头紫微他竟不惜违逆律条，护下自己最后一线生机。
在紫霄如意中与他朝夕相伴的千年时光中，也曾扪心自问、数次揣度，紫微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他作为尊神的慈悲，还是他对自己并非表面上的那般无情。
求而不得的答案、无法消解的执念，也随之禁锢了自己千年。
当在慕小乔内景中，紫微他言之凿凿、情之切切，终于亲口说出了当年之事的真相。
那一刻，说不清自己的心中是何等滋味，释怀中又颇有忿意，毕竟这个解释来得太迟了、迟了千年……
素女，你果然还是心属九天！
北天魔帝失望地闭上了双眼，隐去了眸中复杂的情绪。
既然如此，那就由不得你了！
只剩下三天了……
“你就别那么固执了，听我一次吧！难道你就甘心成为慕小乔的一部分吗？你可是名震三界的素女元君啊！”当北天魔帝再次平复心情后缓缓睁开眼，再次想说服眼前的青衣女子。
“哼！名震三界？……别开玩笑了，现在这三界之内还有几人记得‘素女元君’这个名号！”素女仰天大笑，轻嘲说道。
“还是说……这千年来你就压根儿从未放下！”素女突然收住笑声，眼睛死死盯住北天魔帝那双墨黛色的眼眸，好似要看穿他的心思。
“哈！……怎么会，都早已过了千年，很多事已非往昔……别闹脾气了，你明知慕小乔与你同本同源，虽说天道不可违、旧事不可逆，你我难续前缘，但慕小乔的命数也是你的机缘，而我从一开始就想助你重获神籍、重返九重天——”北天魔帝越说到最后，语气越缓慢，他一脸沉静地恳切说道。
如今，还是依旧看不透他！
“北天，夺舍之事休得再提，我与慕小乔的神识如今共通、彼此尽知，她心性淳良、资质悟性也不错……更重要的是她能被心爱之人全心爱护，这可比我幸运多了……呵呵！”素女静默片刻后拍拍北天魔帝的肩正色说道，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面上，显得分外悲凉。
北天魔帝神情微动，她最后轻笑的那一声尾音竟令自己有些走神。
这是素女吗？
怎么感觉有些不像她了，是受慕小乔的元神影响所致？还是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素女？
现在的她，感觉更……随心了！
“可慕小乔实在是太弱了，你会受委屈的！……”北天魔帝无端有些心慌，他一把扣死素女的双肩，不死心地继续说道：“你看，不解封印的你都不是我的对手，这哪里还是九重天上神威赫赫的女战神素女元君！”
“好了好了，别反复说这有的没的！如今的九重天还有谁敢提及我素女元君的名讳，跟我有关的记载也被抹了个精光，哈哈……恐怕也就仅剩人间那个素女助黄帝的神话故事了吧，可惜啊……就算是故事，被歌功颂德的也只是玄女！”
一想到那个一身红衣的傲气女子，素女原本调侃的语气瞬间冷硬起来，她心中一阵刺痛不由冷嗤一声，若不是她从中作梗，自己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北天魔帝还未搭上话，只觉眼前一晃，浅青色的身影便轻踏窗棂凌空一跃，飘然而去。
风中轻轻送来一句：“北天，陪我走走吧……”
凌波微步、款款涟漪，素女所过之处，水波点点荡漾，衣袂飘飘、纱袖微扬，一派天女神姿。
北天魔帝只是默默陪行，时不时侧目看看身旁的女子，冷清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寂寥而圣洁。
明明就在眼前，可感觉与她的距离永远无法逾越，千年的等待确实改变了不少，但有些依旧还是无法改变。
“素女，你真的不愿解封自己的力量吗？还是你始终不愿承认入魔的事实？”北天魔帝突然驻步，终究还是问出了自己藏在心底太久的问题。
素女随即也停下脚步，扭头偏向北天魔帝，轻轻点了下头，水波微动一圈圈地在脚下四处蔓延。
她看到北天魔帝纠结的神情，伸出手触上他紧锁的眉头缓缓拂过、指尖划过脸颊，轻笑着说：“别这样，北天！我现在这样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这也是一种对过往的解脱……你我相识上万年，你知道我是怎样的性子，决定了的事，自然不会更改！”
北天魔帝一时语塞，突然紧紧握住了素女的手，有些散落的额前碎发遮住了眼底的眸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夜色寒凉，在这水汽氤氲的寒潭之上，泛起一股阴寒之气，在徐徐山风的吹拂中转瞬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