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怀绮还是别过了脸。
他们眼窝黑洞洞,模样悚人,除了躯干,白布软塌塌地向下垂着,无疑说明他们的四肢皆被砍断,和蓉慈一模一样。
只不过,蓉慈仍苟延残喘、生不如死。相比之下,竟显得他们还幸运一些。
克服着胃里的恶心,怀绮还是稍稍上前,去看他们的样貌。认出他们身份的同时,怀绮脑中浮现出他们躲着她和昱霄走的画面——那是在他们去练剑的路上,这些仙人看见他们,刻意避开了些,在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死的这些仙人,正是那些说三道四的。
她陷入沉思,所以,昱霄一气之下……
就杀了他们?
然后怕仙界降罪,便不承认?如此说来,倒也合情合理。可是……
怀绮扭头看向昱霄。
四目相接,他目光平静,竟显得很坦荡。她又瞥了眼此忆,他唇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这种场合下,显得怪异又可怕。
“宫主啊!”
一仙女喊着挤出人群,扑倒在婻诗的尸体上。仙兵们当即去拉,她挣扎着被架了起来,红着眼眶瞪向昱霄,“你个妖孽!我要杀了你给我宫主报仇!”她突然运功,用法力震开仙兵,直接攻向昱霄,眼神蓄满杀意。
昱霄的反应却很匮乏。
他目光从怀绮身上移向仙女,瞳眸黝黑,如两颗黑曜石,没有一丝情绪。
仙女冲向他,他抬手,掐住仙女的脖子。
仙女顿时定住。
青年手臂伸得笔直,她无法再靠近,被青年隔开他手臂的距离。她正欲运功挣脱,青年微微发力,她脖颈一紧,脚下逐渐悬空──
竟是被他缓缓提了起来!
窒息感和踩不到地面的不安感同时来袭,仙女难以运功,双手本能地去抓他的手腕。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空气短暂凝固。当他们意识到昱霄在做什么时,仙女已面色发紫,支吾不停。而昱霄一声不响,黑瞳寂寂,五指宛如铁钳。
“昱霄!”怀绮白了脸,忙跑过去,掰他掐着仙女的手指,“松手!”
她明嘱咐过他不能动手的!
而昱霄力度不减,“是她先动手的。”
他只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
此忆幸灾乐祸地笑,“好家伙,之前好歹还挑着夜深人静,偷偷摸摸杀人,现在可好,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
“妖孽!快放手!”有仙人怒喊。
怀绮一边掰昱霄的手指一边陪笑,“对不住各位,是我管教不严,我这就让他放手。”
另一仙人道:“与你无关,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他骨子里是妖,改不了嗜杀的本性!”
“昱霄!放手!”怀绮吼他。
在一片辱骂声和指责声中,昱霄黑瞳愈发阴冷,缓缓松开了手。怀绮忙扶住仙女,以免她摔倒,急声问道:“你怎么样?”
仙女摆摆手,自己站好了,来不及把气喘匀,便面向夜笙,“仙帝,两日前我与宫主和其他几位仙人一同出行,路上遇到星神带着这个妖孽,我们怕惹麻烦,就躲远了些。但我无意中看到这妖孽目光凶狠地盯着我们,像是要将我们杀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又一仙人闻声向前一步,“没错,当时我也在场,我作证,她所言属实!”他指着昱霄,“妖孽,有种你也来杀我啊,我不怕死!但我一定要替我死去的同胞们讨个公道,还望仙帝成全!”
众仙齐声高呼:“还望仙帝成全!”
此忆一笑,转身对夜笙道:“父神,那孽种就交给孩儿处置吧,孩儿想替您分忧。”
夜笙轻嗤一声,“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谢父神。”
看着此忆领了命走过来,怀绮下意识抓住昱霄的手臂──这段日子此忆对他的算计一件一件地在她脑中重现,她不知道昱霄到了他手里会有怎样的下场,想都没想便喊道:
“仙帝,我不同意!”
语惊四座,仙人们全都沸腾起来。
身穿灰袍拿着拂尘的梓旸长老跨出一步,一捋胡子,道:“常言道,所信者,目也。已经有仙兵亲眼看见昱霄趁夜从你宫中溜出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倘若眼见都不能为实,那还有什么能作为证据?还是说,因为昱霄是你手下的人,你就想包庇他?”
怀绮忍俊不禁,“眼见为实?呵。”她笑里多了些冷漠嘲讽的意味,“梓旸长老,您光知‘所信者目也’,却不知它的后半句是‘而目犹不可信’,再往后是‘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知人固不易矣’。意思是说,都说眼见为实,但眼见不一定为实,都说遵从自己的内心,但内心却往往会欺骗自己,所以要想了解一个人,是不容易的。同理,了解一件事儿,也是不容易的,了解真相,更不容易。所以同样的话,我也送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