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昱霄轻轻应了声,等她往下说。
“我小时候,问过好多神仙,就问他们,我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就说,我吸收天地灵气……”怀绮双眼弯起,呵呵笑了,眼中水光溢出,掉在袖子上,湿了一块,“但是吸收天地灵气,那不是该更厉害的吗?可我偏偏天资低劣、法术不济……”
昱霄眸光沉下去。
他手指动了动,想帮她擦擦眼泪,但这双手沾过太多鲜血污秽,实在不该触碰她这样娇嫩的花朵。他手指轻轻蜷起,虚握成拳。只能看着她直起身子,自己用袖子胡乱抹了两把。
昱霄皱眉,猛地握紧拳头,紧到颤抖。
她重新趴下,语气平直地说道:“昱霄,你知道我小时候,因为学不会法术,受过多少嘲笑和排挤吗。他们都叫我‘废神’,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用人界的话说,就是废物。”话末,她哽咽起来,视线一瞬模糊。
还是憋不住眼泪啊。
那段日子是多么难过,她以为只有她自己知道。而她看不清昱霄的眼神,是多么阴冷,多么想把那些人碎尸万段。
她带着哭腔,接着道:“我有段时间特别丧,我就想,为什么老天爷让我变成神仙,又不给我学习法术的能力。那他不如让我变成阿猫阿狗,也好活得舒服一些,变成猪也行啊,还能给人果腹……可我现在这样有什么用……仙界还不允许女子习武。我啥都不会,天天去教寺就是受欺负的。凡人都比我过得好。”
昱霄合目仰头,浑身肌肉紧绷到酸胀。
“于是,为了取长补短,我从小就逼着自己读书、读各种书,尤其是兵法。我一直相信——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只要我付出比他们多百倍的努力,就绝对能证明我自己。渐渐地,也有人夸我博学多识,夸我善思明辨。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吗?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夸过我。我当时真的高兴坏了,高兴到,现在都记得他们夸我的话。
“于是我更加努力了,我发誓我一定要让那些嘲笑过我的人仰视我。终于有一天,我的能力得到仙帝的认可。他出征,让我以军师身份跟随他出战。你知道这是何等殊荣吗,仙界只我一人。我终于摆脱了‘废神’的称号,再没有一个人敢看不起我。再后来,我继承星神之位,比那些嘲笑我的人都位高一等,我终于达成了我的目标,将他们踩在脚底下,他们也不敢再对我有半句不敬。”
昱霄呼出一口气,肌肉缓缓放松。
“可是、可是我很快发现,正如我找不到人倾诉衷肠,我也找不到人分享喜悦。因为我很孤独。小时候的经历,注定我只能是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一个人。我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说真心话,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展现脆弱,我什么都没有。我有的只是一张面具,已经长在脸上、融进骨子里。我必须坚强,像往日一样坚强,必须比任何人坚强,比全世界坚强,坚强到底,才对得起我仙界星神的身份、还有我仙界军师的地位……”
昱霄轻轻睁开眼,她啜泣着,袖子都湿透了,让他的心也闷闷的,好难受。
他又想给她擦眼泪了。
“昱霄……”怀绮直起身子。
“嗯?”
她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模样可怜极了。他喉咙干涩到刺痛,说不出一句话。
别哭了,再哭他心都要碎了。
怀绮小心地向他挪了挪,挨住他,身子慢慢倒过去,试探着将头枕在了他肩上,“我能靠靠吗……”她嗫嚅道。
霎时间,昱霄刚刚舒缓的肌肉重又绷紧。身体仿佛失去控制一般,他腰板挺直,硬邦邦地坐着,宛如雕塑。她靠着的,是他的左肩,再往下一点,便是他的胸膛、他的心脏。她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几乎立刻沾湿了他的肩头,也有几滴落在他心上,泛起一圈圈涟漪。他的心霎时软成一滩水,可他的心越软,身体便越僵硬,让他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
夜色深情,晚风包裹着不眠人,空中繁星闪烁,仿佛都在笑话他:
瞧那个不懂情调的人呐!
青年肩骨格外坚硬,十分硌人,随着呼吸有轻微起伏,怀绮静静感受他的呼吸,微不可查地弯起了唇,“你都不给我擦眼泪……”她娇滴滴地嗫嚅,拿起他的手,去蹭自己的脸。
习武的手,手指修长,皮肤却很粗糙,粗大的指节蹭过她的脸,并不舒服,她撅嘴,索性抱着他的袖子蹭了起来,像只撒娇的小猫。
太可爱了。
温柔从昱霄眼里溢出,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布,甚至恨不得此刻便将心掏给她,让她看看那里面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他愿意为她死、为她疯魔、为她痴狂,只要她能施舍一丁点亲昵,一丁点就好。
蹭够了,怀绮抬头瞧他的脸色,见他并不生气,才重新靠回他肩上,“有你真好……”她抽抽鼻子,“上次你说如果你是牛郎,就想办法跨过银河,走向我,我好开心。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就认定我了,但我觉得,如果能一直和你待在一起,也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
昱霄心里柔软地想。可他又禁不住担心,如果她知道元灵感应的事怎么办,知道他的卑劣行迹怎么办?
她还会觉得好吗?
“还有昱霄,你不知道,我有好多缺点。我不开朗、不乐观、不自信、不坚强、没有安全感,什么都不会,脾气还臭。你忘了我刺你的那一刀了吗?我差点儿杀了你。真的,我觉得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她突然抬头,与他四目相接,“反正仙界也不允许,要么你还是回冥界吧,我一点都不好……”
昱霄皱眉,闭了闭眼。
原来这样在她心里就是“不好”了,那他怎么办?他心里生出无比深重的绝望,哑着嗓子道:“你就是最好的。”
怀绮鼻子一酸,视线又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