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顾蓁的指甲怎么深深嵌入牧思远的手掌,他都没有放开手,在到达这里的第一刻,牧思远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他努力抱住顾蓁,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阿蓁,你冷静下来。”
“放开!!”顾蓁掏出匕首,反手就捅向牧思远,却在离他的脖颈只差一点的距离停了下来,她的手不断颤抖,最后连匕首都握不住。
在匕首落地的瞬间,她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为什么啊牧思远,他们都还在里面啊……为什么啊!!”
牧思远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仍由顾蓁在自己手上制造出一道道伤口也没有松手。他的嘴中泛起一点铁锈的味道,苦得他难以开口,却又不得不说。
带着哑意的声音响起,击碎了顾蓁最后一点希望。
“阿蓁……”
“里面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在神识扫过整条街时就明白过来,所有声音都来自街道之外,里面连一点微弱的灵识都不存在。
已经没有人还活着了。
大火燃了三天三夜,就连晚上也将整座城照得如白昼一般,燃到最旺时,整条街都被封了起来,这才没有让火焰外溢。来自城主府的调查公布这是一场意外,不知从哪碰倒的烛火恰好燃了起来,这一片又都是些没做过特殊处理的木质结构,曾经遮天避雨的地方成了最猛烈的助燃剂。
没有人会去统计究竟死了多少人,或者说根本统计不出来。里面住的那些人比起整座城池的其他人来说太微小,等到官府草草地调查一番后,实在弄不清里面到底住了什么人便就算了。
但顾蓁知道,牧思远也知道。
等到整条街解封,温昭看着顾蓁走在废墟之中,她走得很慢。温昭清楚地知道顾蓁在看什么,她就像从前走在这条街上一样,哪怕周围化为废墟,她也能清楚地讲出来每一个地方住的是什么人。
牧思远没有说话,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在一处废墟前,顾蓁停下了脚步,温昭认出这是丝丝所住的地方。顾蓁走了进去,她伸手开始去翻那一堆废墟,手掌被灰烬染黑,指甲破裂渗出血,但她仿佛全然感觉不到疼痛。
掌心被一个锋利的物体划破,顾蓁一顿,拨开了灰清楚地看到了划破自己掌心的东西,一支漂亮的金钗,此刻被烟熏得有点发黑,但依旧掩盖不住它的美丽。
这样漂亮的东西一定要花不少钱吧,顾蓁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大概需要卖上不少的香才能买下来,小姑娘也肯定存了好久的钱,说不定无数次路过首饰铺外面,终于能够买下来。
或许小姑娘想过好多次,要怎么把金钗交到顾蓁手上,说不准还会让顾蓁坐下来,由她亲手插上去,再咧着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加上一句,“顾姐姐带这个就是好看。”
但现在金钗到了自己手上,人却不在了。
“大火的原因找到了吗?”顾蓁将金钗握在手心,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牧思远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烛火倒了引起的大火。”
顾蓁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她站起身回过头伸手抓住了牧思远的衣襟,盯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地往外咬牙切齿地挤,“你我都知道这是假的。”
那一天,两个人都很清楚,那从来不是普通的火,而是灵火。凡人又要从哪里获取灵火,这是只有仙门才能获得的东西。更重要的是,放火之人甚至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这是梨花岛专用的灵火。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顾蓁觉得无比可笑,梨花岛,梨花岛,那可是有名的正道宗门啊!那可是正道啊!!
顾蓁眼中一片冰冷,她的视线在落在牧思远眼角上的那一处结痂伤口时停了停,那是三天前自己挣扎时留下的伤口。她缓缓松开了手,将金钗收入怀中,“我会让他偿命,不论是谁。”
让顾蓁有些意外的是牧思远没有反驳,他不仅留了下来,更是抓住顾蓁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开口:“阿蓁,你信我,我还在你身边。”
牧思远比顾蓁远要熟悉整个正道,几乎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放火之人。
那名弟子全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反过来看向牧思远,“他们制造的香与合欢宗的香十分相似,想来不过是些魔修扎根于正道的眼线罢了,自然要杀了。”
“证据?牧道友真是说笑了,那香便是最好的证据。”
顾蓁抬起了头看向那名弟子,她换下了合欢宗的衣服,穿的是牧思远给的衣服。她就像一名普通的正道弟子一般,前提是忽视她眼中的杀意。
“他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又怎么会是魔修的眼线,他们本本分分做人,从未起过一点坏心。”顾蓁声音冰冷。
那名弟子蹙起眉回想了一下,然后摊开手掌,“那便算是我错了吧,不过这位道友也知道的,对于魔修向来是宁可错杀绝不可放过的。”
“也只能算那几个凡人倒霉,偏偏卖的香和合欢宗的那么像。”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倒霉。刺耳的字眼穿过顾蓁的鼓膜到达她的心口,一股戾气从胸口处不可控制地往上涌,顾蓁咬紧牙,手已经摸上了匕首,可身边的人速度比她更快。
牧思远一剑捅穿了那名弟子的手臂,他神色冷淡,下一秒在那名弟子痛呼前又拔出了剑,鲜血喷涌而出。那只手臂上镌刻着梨花岛专门用来引灵火的法阵,此刻被牧思远直接破坏。
“那是四十三个凡人。”顾蓁记得的,牧思远同样记得。那一张张脸,那一道道声音,都清楚地记在心中。
他毫不犹豫地又挥出了一剑,这次的目标是另一只手臂。在那名弟子的惨叫中,顾蓁数不清牧思远到底出了几剑,她看到远处已经有弟子反应过来,不断向着这边跑过来,而牧思远就在这时回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