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怒气冲冲,但事到如今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骑上马匆匆往刑部去,找认识的朋友。
上回出事便是找他打探,想着这回好歹能问几句,却不想连门都没进去。
“琏二爷,您回去吧。林大人大半夜亲自将人送到刑部,谁敢徇私?那罪妇在牢里叫骂了半宿,什么脏话都说,把林家女眷问候个遍,林大人亲耳听到谁敢管闲事?您快回去吧,往后别来了。”
看门的小厮匆匆说完这些话就关门,仿佛晚一秒钟就会被连累。
“我见你家少爷,说几句话就成,开门啊!”
凭贾琏说什么,门内再无人回应。
这家不成,不死心又寻别人,然而结果并无不同,浑浑噩噩回家,迎面遇见探春。
“琏二哥,我有件事找你帮忙。”
将探春请进屋里,见她从怀中取出个锦盒放在桌上。
“太太的事情我已经知晓,咱们家算是走到尽头。这东西,烦请琏二哥帮我还回去吧。”
“什么东西?”
贾琏心情烦躁,随手打开盒子,却见里面是枚玉佩,略有些眼熟。
“这是……”
“是卫家送来的。大约是用不上,倒不如体面些。”
脸上闪过苦涩,探春强撑着坦然。
“这也算我和卫公子定亲之物,烦请琏二哥送回去时,将我的香囊取回来。”
贾琏面露不忍。
“你是个好姑娘,卫兄弟他一定能明白。你放心,他敢毁亲,我定然……”
“琏二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事情至此,就算强行嫁过去又有什么用?与其等最初的好感磨灭,不如干脆些。”
再看一眼锦盒,探春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怕自己说出反悔的话,转身小跑出去。
“三妹妹!”
贾琏追出门想要将她拉回来,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回头看着锦盒,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好好的姑娘,都被祸害了!”
且不说探春,王熙凤的名声也要受到影响,还有大姐儿。
“嗐!”
咬牙长叹,贾琏来不及休息,带着锦盒往卫家去。
“我家二太太的事你大约还未听说,等着别人离间不如我直接告诉你。”
见到卫若兰,贾琏单刀直入,横竖没了期待破罐子破摔,说清楚事情将锦盒放在桌上。
“三妹妹托我送来,你将锦囊给我带回去吧。那些礼我会想办法还你,不占你便宜。”
事发不过第二天,除了刑部、贾家这些当事人,并未大范围传开。
卫若兰听的惊心,眼中闪过犹豫。
嫡母如此,儿女势必被连累,他可以不在乎贾家的地位权势,那名声呢?当初匆匆惊鸿一瞥,能比得上外人的闲言碎语吗?
内心挣扎,卫若兰伸手扣住锦盒。
贾琏盯着他动作,虽在预料之中却仍旧失落。自嘲笑笑,起身欲告辞。
还未说话,却见卫若兰将锦盒推过来。
“琏二哥,实不相瞒,若我从旁人口中听说这等事,十有八九会毁亲。但我没想到,这话从三姑娘口中说出来,可见她确实不同寻常。这亲,我不退。”
松开锦盒,从怀中摸出个锦囊。
“这锦囊我随身带着。还请转告三姑娘,我本就并非看中她家世,经过此番知她心意,我亦敬重。无论如何,我定会娶她。”
“好!”
贾琏面露喜色,终于在烦躁的日子里听见唯一一件好事,忍不住拍卫若兰肩膀。
“果然没有看错你,三妹妹也没有看错。放心,我家三妹妹慧敏机智,定不辜负你。”
喜悦过后,贾琏拉着卫若兰商量尽早完婚。
王夫人能去三品官员府邸放火,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若在牢里出事,嫡母孝期三年,探春如何能等?
二人匆匆商议,也不管什么体面排场,早早将事情办了是正经。
大观园里,探春立在桥上,看着远方缓缓挪动的夕阳,神情木然。
父兄不中用,嫡母糊涂,生母更糊涂,这一家子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发愣半晌从桥上下来,漫无目的在园中乱走,不知多久恍惚抬头,竟走到藕香榭,香烛烟火气味扑面而来。
“三姑娘。”
入画见着探春过来迎接,刚走两步香烛气味更浓。
“你们姑娘又在念经?”
当初姐妹们欢笑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再看眼前景象,探春更恍惚,一时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是,姑娘每日念经。”
入画应声,请探春进屋,又去倒茶,来来回回只她一个人忙碌。
探春这才惊觉,藕香榭里再没别的丫头婆子,冷清到不像姑娘家住处,更不想千金小姐的院子。
就算没了贾珍,惜春还有贾敬之女的身份,何至于此?
她尚且如此,自己呢?
忽的涌上兔死狐悲之感,探春进到里间,果然见惜春跪在观音像前沉心念经。
“四妹妹。”
木鱼声顿住,惜春回头。
“三姑娘。”
一个称呼将探春满腔话堵在胸口,不寒而栗。
姐妹两个对坐半晌,直到探春起身告辞也没说上几句话。
傍晚贾琏才回来,迫不及待到秋爽斋,见探春正将缝制一半的嫁衣收起,忙拦住。
“快别收,赶紧做完,下个月就要穿了。”
探春愣住。
“琏二哥,你怎么拿我取笑?婚事退掉还穿什么嫁衣,早早收起来省的别人说我轻狂。”
理好嫁衣,探春木然转头,却见贾琏手中拿着锦盒。
“这,这……”
“别这那,卫兄弟说不会退亲,我们已经商量好,等出了国孝立刻成亲,你快将衣裳做成是正经。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凡事有我呢。”
事情虽不是他主导,好歹也是他促成,贾琏将探春推到绣棚前。
“四月十八,时间虽然仓促好歹六礼是走全的,等我回去跟你嫂子商量,报给老太太和老爷,就给你办成。”
想到王熙凤,贾琏笑容又敛住。
探春明白,反过来劝慰。
“多谢琏二哥替我操心,但太太的事王家女眷势必受到牵连,说不得还有人来闹,你和二嫂子切要顾好自身。”
“就算为了儿女,我也没那么容易认输。三妹妹,你果然是个好的。”
贾琏长叹,留下锦盒匆匆出去。
本就琐碎事情繁多,如今更是恨不能一个人分成八个用,里里外外全靠他们夫妻撑着。
王熙凤醒来又哭又骂一场,仍旧要操心全府上下。
整个贾府笼罩在阴影中,王夫人之事证据确凿,不到三天判决下来,流放岭南。幸而林府无人伤亡,否则便是斩监候。
贾政听闻此讯,命人将休书送到刑部。
他早已写好休书,只是因为王夫人装病未能公示,命人去刑部说明情况,直接在牢里念出来。
“贾王氏,不,王氏,拿着吧。这可是你家人特意送来的。真是想不明白,居然敢到林大人府上去放火,脑子糊涂了吧?”
拿着休书的差役将休书扔进去,着实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旁边走来另一个差役,比他懂些内情。
“这你就不知道,贾府像个筛子一样,她肯定以为别人和他家一样。之前有个叫刘通的可还记得?给他们家后宅看门的婆子五两银子,都能进园子里去呢。”
“还有这种事?好歹也是国公府,下人居然如此胆大?”
“什么国公府,不过仗着老封君尚在人世不肯摘牌匾,脸皮够厚。他们家里里外外就剩个三等将军,牌匾还挂着。我要是生在这样的人家,早没脸见人。”
两人啧啧称奇着走远,身后王夫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状若疯妇,死盯着休书目光呆滞尖锐,伸出带血的手将休书捡起来,撕的粉碎。
“我没错,都是那两个小贱人,都是她们克我!果然是祸星,祸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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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殿试结束,空闲半月的林如海被传召进宫伴驾阅卷,为保公正,所有阅卷官居住宫中五日,在榜单公布之前不许与外人见面。
林蕴按照惯例指挥小厮闭门谢客,谁料大门刚关上,就有人禀报。
“大姑娘,刚才发现有个人在咱们旁边一直晃悠,不远不近地,已经一刻钟了。”
自从刘通之后,林家外面时常有人巡视,纵火之人就是这样被发现,若有其他意图靠近者,自然也无法躲过。
林蕴偏头。
“什么人?”
“瞧着像是个世家公子,已经通知林安总管去看看。”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远远便看见林安过来。
“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
挥退小厮,林安才凑到林蕴边上压低声音。
“是贾家的宝二爷,在外面溜达好几圈,似乎是想要上门,但一直犹豫没敲门。”
“贾宝玉?”
林蕴皱眉,着实没猜到会是他。但转念一想,似乎也能说通,大约是想要给王夫人求情。
杀人放火的大事都能求情,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长的。
“让他在外面转吧,八成没胆子敲门。若真敲了就让他滚。”
冷笑两声,林蕴理都不理,安排好事情就回内院去。
门外贾宝玉果然在犹豫,看着林府的大门,几次伸出手都没敢敲门,踌躇不前。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鼓起勇气敲门。
小厮探头出来。
“你找谁?”
贾宝玉一噎,没想到对方不认识自己。转念松口气,装作若无其事。
“我是你们姑娘的亲戚,来找你们二姑娘,你帮我通传一声。”
小厮上下打量,仿佛在看傻子。
“你是我们姑娘的亲戚,不是我们老爷的亲戚?爷们儿家上门要找姑娘,连个帖子都没有,快走快走,不然我报官了。什么东西。”
甩手关上门,打个哈欠回去报告给林安。
贾宝玉被关在门外,后知后觉自己的失礼行为。但若要自报家门,他哪有胆量?
垂头走下台阶,又不甘心回头看一眼,终究没能再次鼓起勇气。
林蕴听着汇报冷笑连连。
“随他去。叫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曹伯父曹伯母明日回去,我虽不能去送,亦不能失了礼数。”
自家好事在眼前,哪有精力管他?
林安立刻笑道。
“早准备好了,早上刚派人给曹家送过去,婚事定在明年春天,瞧着远,实际时候也不长。老爷还命人给姑娘准备嫁妆呢。”
娶有聘礼,嫁有嫁妆,自古以来的道理。女子嫁妆越丰厚,在夫家越有底气。大户人家女子从衣食住行到生老病死,一副嫁妆都是齐了的。
林如海对这个从小惦记自家闺女的女婿心存怨念,婚期刚定下就命人准备嫁妆,势要将所有的东西准备齐全,给这小子个下马威。
林蕴觉得浪费,刚劝两句,就被训斥胳膊肘往外拐,干脆随他去。
曹夫人知道,怕儿子被压的抬不起头,又急着回去准备婚礼事宜,虽在福建也要办的风风光光,绝对不能被嫁妆的风头压下去。
还有将近一年才要成婚,他们已经互相攀比起来。
林蕴作为最终受益者,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进宫的人找好了?每日给父亲送衣物吃食也不能大意。”
岔开话题,林蕴作为家中长女,管家大任还在肩上担着,该做的事情要做。
五天时间眨眼而过,林如海放回来,看着瘦了些精神却还好,又忙着给他补身子。
其后便是四月放榜,又赶上三月国孝期将尽,不仅民间好事不少,更有榜前择婿。林蕴却没空去看热闹,因为程潜要与忠顺亲王庶女定亲。
南宫瑜原本准备上月离开,为着定亲之事等到四月,以长嫂身份操持。
“你可想好了?这份礼送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程府院中摆着几十口箱子,红彤彤十分喜庆,抬箱子的下人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喜色。
程潜侧头看一眼,哭笑不得。
“送出去自然不能收回,大嫂,我又不是混账,拿人家姑娘开玩笑。”
避开小厮视线凑过来,眼中透出几分玩味。
“我早打探清楚了,这姑娘是庶出并不受宠,人却温柔贤惠,若要与忠顺亲王联姻,她最合适不过。人还长得漂亮。”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脸上带着少年气的顽劣,仿佛是三年前刚进京城的程潜。
南宫瑜打量他神色,半晌一叹。
“你自小与你大哥不同,却不想走上这条路。也罢,等你定完亲我就回去,母亲催了好几次,你该好好想想怎么跟母亲解释。”
程夫人不喜欢程潜太过世俗,却也知道人在朝堂不能不世俗,干脆不来,眼不见为净。
程潜拱手道谢。
“多谢大嫂替我兜着,我心里有数。”
忠顺亲王之女定亲,可谓轰动,聘礼抬着环绕半个京城,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特意从林府跟前过。
忠顺世子亲自送上请帖。
“林大人,我王府与程家结亲,瞧着与林府无关,但你好歹是做舅舅的,不去喝杯喜酒吗?”
“多谢世子,前些日子进宫阅卷,身子骨不好,果然老了,就不去讨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