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陈词的男人停了下来。他用带着血丝的眼睛阴恻恻的看着黑发少年,良久之后扯开了一个诡异的笑:“要有耐心,也许今天就有了。”
夏油杰神情冰冷的看着他的表演。说这么多,还不是没有人成功过?
“好了,大家都说说自己做了些什么吧。”
永岛久美推了推眼镜,一板一眼的回答:“我、翔太都去看了洗礼,我们可以互相作证,其他人我不知道。”
“我也去看了洗礼。”风间千绘不怀好意的盯着一言不发的金发少女,“奈月你应该没有去吧?”
被点名的酒井奈月舔了舔唇,她看着红发少女脸上嚣张的表情,弯起嘴角:“我没有去呢,但我和夏油同学一直都在这里,我们也可以互相作证。”
眼见风间千绘被酒井奈月的话激得想要上前抓她的胳膊,夏油杰及时加入了战场,挡住金发少女的身影:“没错,我们一直都留在这里。”
“不过从刚才开始我就想问了,我们的人并没有到齐吧?永岛先生去了哪里?”
夏油杰满意的看见客厅如他的预想那样陷入了死寂。
村长在停顿了几秒之后询问着众人,脸色僵硬:“你们有人见到过永岛翔平吗?”
答案全是否定。
永岛久美板着脸,眼睛中闪着不耐和推脱:“早上我们听见洗礼的声音之后本来说要一起去看的,但翔平说有事等会再来。结果我就再也没看到他了。”
夏油杰都要在心里为永岛夫人的补刀鼓掌了,他温和的勾起嘴角,笑眯眯地看向村长:“那或许你应该去查一下是不是永岛先生烧掉了祭司的房子然后畏罪潜逃了。”
“毕竟是机长呢,接受过很多先进的思想,再看到这里的话也许会不太适应。”
村长的眼睛里因为这句话出现了明显的惊疑,连带着风间千绘都有一点不安。她纠结的看着夏油杰,神色紧张却又故作镇定:“夏油君,你在家也没有看到永岛先生吗?”
夏油杰十分笃定,脸上还恰到好处的浮现出几分遗憾:“没有。”
当大家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的时候,夏油杰微微回头和侧后方的酒井奈月对视一眼,再转身将众人表情各异的模样纳入心底:隐隐带着期待、或许在等着哥哥带他逃离的永岛翔太;不满的永岛久美以及慌张、着急要离开的风间千绘和村长。
现在永岛翔平成了村民里的“内鬼”,祭司的家也被烧毁,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呢?
亲手造成这种混乱局面的夏油杰在心里暗暗地想。
不过很快,在村长宣布散会之前就有人打断了这场找不出答案的质询。
“查尔斯!你在搞什么!”一个村民着急的呼喊着村长的名字,手上和脸颊的黑灰看上去应该是刚从火场回来,“祭司和巫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夏油杰不免有一点紧张,毕竟他放火的行为可是被那个侏儒看在眼里。他盯着跨进大门的穿着长袍的祭司还有衣衫褴褛满身疤痕的巫,平稳的心跳稍稍空了一拍。
夏油杰能感受到祭司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身上划过,分不出情绪的冰凉视线似乎在他的身上长时间的驻足,又好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别人。但他始终没有说些什么,就连那个侏儒都没有对他表现出不同,只是自顾自的盯着地板,就像完全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这让夏油杰安心了不少。
村长在发现有人来了之后,脸上惊慌的神色像找到主心骨一般消散:“祭司大人!巫大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应该要让巫算一下?晚上的庆典我们还要照常举办吗?”
三三两两的村民附和着这个提议,把期盼的目光投注到年老愚笨的侏儒身上。那个所谓的巫在众人的注视中突然跪坐在地上大喊大叫,变形的双手不断的拍打着地面,沙哑又夹杂着痰的叫声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但夏油杰觉得更离谱的是村民居然从中“明白”了他到底在说什么。
“是地!巫指了地!”
“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取消庆典吗?”
“废话啊!巫都说了!不取消的话说不定会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我们!这就是母神的旨意!”
整个画面除了荒谬之外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把侏儒像是突然发病一样的举动当做是“神的旨意”吧?
随意的屠戮,生啖人肉,毫无廉耻的交.配再加上对‘巫’、‘祭司’、‘母神’恍若洗脑的信服,构成了整个塞宁岛最原始的内核。它们明明白白、一点一点的毁灭了初到这里的美好印象,只给人留下封建愚昧、泯灭人性还有残暴血腥的恐怖。
夏油杰觉得这种独自清醒的无力感才是最令人窒息的,你没有办法去改变这里的任何人,他们也不允许有任何人去妨碍他们的目标,所有外来者最后可能出现的局面只是被同化或者被杀死而已。
他悄悄握住了身后酒井奈月的手。
救下那对双胞胎的村庄在夏油杰的脑海之中浮现,曾经他认为已经是丑陋到不能再忍受的地方和这里比起来居然根本不算什么,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为此感到欣慰还是更加愤怒。
村民们叽叽喳喳的讨论还在继续,在祭司开口之前村长终于意识到了客厅里还有外来者的存在。他用眼神示意大家停止说话,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嘴角:“好了,你们就先去各自的房间里待着吧。”
“但我们也不会放弃寻找凶手的,希望各位都小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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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夏油杰还想要听一听他们有什么计划,但被村长赶走之后这个念头就没办法实现。他想起阁楼里还没看的书还有正关在酒井奈月房间里的永岛翔平,有些犹豫:“等会我拿着书下来找你吗?”
“还是算了,”酒井奈月思考了一会,摇头拒绝,“你拿着书太显眼了,而且二楼人来人往的,你在阁楼安全一点。”
“我留在房间里盯着永岛翔平。”
夏油杰在纠结了一会之后同意了这个安排,他叮嘱金发少女如果有事的话可以用电话联系他,并且盯着酒井奈月把他的电话号码设成紧急联系人。
他甚至重新打开衣柜又用手刀往永岛翔平的后颈狠狠敲了一下,把他身上的衣服绑得更紧,生怕他等会醒来暴起伤人。虽然这样看起来有一点神经质,但在经历过那么多遍的失败之后夏油杰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更加谨慎。
毕竟这个副本不讲任何的逻辑,全是神神怪怪的东西。
已经陷入昏迷的男人对二次伤害没有任何的反应,夏油杰关上衣柜,转身和酒井奈月道别。
黑发少年的脸色凝重的像是她下一秒就要遭遇不测,酒井奈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笑容满面的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开。
......
重新回到阁楼,夏油杰打量着仍有些凌乱、到处散落的用品,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他把永岛翔平带来的刀放进背包里,拿起从祭司家顺的书开始阅读。
他仍旧记得上次他看的书是用梵宁文写的王子与公主的暗黑版童话故事,故事的结局就算现在再看一遍也十分匪夷所思,同时又带着几分阴森的寒意。
【当温暖的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的时候,
王子看着他的宝剑陷入了恍惚。
锋利的剑刃被白骨磨损,
滞钝、沾满血污。
在他的周围四散着不成人形的尸块,
海洋、大地被腐蚀成流动的红。
他绝望又崩溃的看向前方,
公主正微笑着朝他走来,
白皙纤细的手里提着闪光的小刀。】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它下面本来还有一行字,但却被涂黑了,什么也看不见。这种没看完的感觉让‘想要知道结局’这个欲望受到阻碍,又在受阻后变得更加强烈。
公主提着刀,那她把王子杀了吗?被吊足胃口但又没有答案的抓心挠肺有点令人不爽,他放下这本书,烦躁地翻看起了其他书籍。
不合常理的时间在阅读中迅速流逝,等夏油杰粗略快速的翻阅完所有书籍的时候,恍然发觉太阳已经升到了顶点。屋外一直是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也许是因为到了饭点,村民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少了很多。
剩下的书籍里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其中一本书提到唤醒“神明”需要一段特殊的咒语。假如神明呼应了召唤者,那祂被召唤出来的状态会受到念咒者的影响。也因为这样,曾经有人提出过一个方案:召唤“神”然后控制祂。但实际上大部分人根本就召唤不出神明,何谈控制。
根据这番描述,夏油杰猜测那个保险柜里放着的应该就是与召唤神明有关的东西。
在把书全都藏好后,夏油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分了。他皱了皱眉,按照惯例来说这个点村长家应该开饭了,怎么今天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叫他?
难道因为祭司家被烧的事情他们无心招待外来者?夏油杰一边给酒井奈月发送讯息,一边从阁楼跳下二楼走廊。
房子里静悄悄的,除了他鞋底踩在木板上的动静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从走廊的围栏边探头看了一眼一楼的客厅,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人也没有。
过于安静的氛围让夏油杰心里蓦然产生了浓烈的不安。他赶忙跑向酒井奈月的房间,门也不敲地甩开了木板。
行李随意地摆在地面,床头柜上还堆着她没拆封的零食,唯独少了本应待在这里吃东西的金发少女。夏油杰脸色铁青的向床边走去,酒井奈月掉落的手机在床底的边缘清晰可见。
他蹲下捡起屏幕有一些碎裂的手机,在亮起的显示屏上看到了没能成功拨打电话的呼叫界面。上面停留着他的名字。
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很明确了:有人绑走了酒井奈月。
他看向仍旧关着的衣柜,打开后昏迷的永岛翔平还不省人事地躺在里面。
那就只能是村长或者祭司。夏油杰已经在心里筛选出了嫌疑人。整个房子里除了他与永岛翔平之外没有别的人,等夏油杰用最快的速度跑出村长家之后他发现就连路上也看不到人影,只剩隐隐约约的悲壮歌声在山顶环绕。
刚才零星几个村民早就远远跑开,似乎是在追逐着那道飘渺的音乐。夏油杰在焦急之中飞快地跟上了他们消失的背影,沿着崎岖泥泞的山路不断向上。
当游戏的bgm已经响亮到清晰可辨的时候,夏油杰站在坡上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那座最高的山崖。只在六月节开启的圣堂敞开了它的门扉,身着白色衣物的村民们跪在坡上,每一个人的神情中都带着炽热的渴望。
【精神值降低,当前精神值:35】
【神话值提升,当前神话值:61】
夏油杰神色恍惚的在密密麻麻的村民中艰难的逆流穿梭,他在不断的被推挤中发现这个队伍的前端有人从地上站起来,在挥砍了什么东西之后满脸笑容的离开。
队列只剩下最后几个人,夏油杰想那也许就是他看到的最后几个村民。紫色花朵通过柔和的清风将自己独特的味道传递每一个人,他头晕脑胀的跟着村民前进,直到他彻底看清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消失了的金发少女躺在石台上,但夏油杰此刻不禁怀疑那到底还是不是酒井奈月。
她的头颅被完整的切开,然而从脖子往下就已经不再是人的形状了,而是被砍得千疮百孔、成了一大滩分不出形状的肉酱。夏油杰睁大眼睛试图从那些血肉模糊的碎块之中拼凑出少女纤细的身形,可面对这样恐怖的场景他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想不出来那原本应该是什么样。
他们在砍酒井奈月。
坚硬顽固的石台早就因为斧头而变得坑坑洼洼,鲜红的血液渗进那些裂缝之中,多余的液体沿着侧壁向下流到了夏油杰的脚边。混沌的大脑被残暴的画面激活了所有细胞,他低着头,阳光照耀下的身体像坠入冰窖一样感受到了刺骨的严寒。
有人把木柄染成红色的斧头带到了他的手上。夏油杰迷茫的抬起头,发现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孩子,你也来吧。”老人家拍了拍少年塌下的肩膀,脸上是和蔼的笑容,“砍下去吧,神会保佑你的。”
那张脸在夏油杰的眼里成了面目可憎的魔鬼,他惊慌的扔掉斧头,回身发现所有的村民都在盯着他,对他咧开嘴角,瞪着流血的眼睛张合着开裂到耳后的嘴巴讲述着他们将通过这件事获得多么大的幸福。
这个世界已经完全疯掉了。
他们所有人都是杀害酒井奈月的凶手。
难以言说的愤怒在一瞬间涌上头脑,夏油杰粗喘着拾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斧头,对着村民抬起了手。
作者有话说:
奈月:如果我说游戏结局的名字不是我设置的,你会信吗?(小心翼翼)
杰:你说呢?(面瘫)
马上就到最后的剧情线了!
第56章 海岛四天游(二十六)
夏油杰第一次感觉到杀人这个想法居然来得如此轻松, 不需要过多的担忧,不需要理智的思考,它就只是这样轻易的出现了, 然后在他的大脑里扎根, 以他潮涌的恶念为养料不断壮大。
他们都应该消失。夏油杰感觉自己的视线里满是蠕动着的血红,村民们也不再是人, 而是一具具腐朽可怖的白骨。他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高高举起斧头, 对着身旁的老人重重挥下。
然而他期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被人拉住了。
是村长。
“快点!把他拉下去!不能让他污染我们神圣的仪式!”
村长吆喝了五六个人压住少年的手脚,把他拖到了石台的下方。
夏油杰不断奋力的挣扎着,但在面对好几个壮汉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有力量不够的时候。他被紧紧的束缚住手脚,面朝着泡满鲜血的石台,盯着少女混杂着肉糜和碎骨的尸骸, 紫色的眼眸凝固着深邃的悲怆。
酒井奈月被他们带走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吧?夏油杰透过眼前鲜血淋漓的画面仿佛看到了当时金发少女痛苦的哀鸣, 连他都挣脱不开这些村民, 那个时候她该有多绝望?
与他的愤怒与悲痛完全不同的吵嚷、欢快、喜悦的声音将夏油杰包围,他努力的想要屏蔽掉这些欢声笑语, 但它们却不断的往他的耳朵里钻, 像一根根尖利的针扎得他脑袋疼得快要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