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和酒井奈月走向大门,门上残留着的红色印记黯淡又污浊。他伸手摸了一下,触手干燥坚硬的感觉让他惊讶的发现血是真的完全被吸收了,剩下的只是在无数次的浸泡中被改变的色彩。
他想象中地动山摇的场面并没有发生,那扇大门在饮完了血后静悄悄的在正中间出现了一条缝隙,安静得就像是幻觉。
“什么嘛,这也太没排面了吧,”五条悟颇有些嫌弃的看着一点也不恢弘的场景,撇了撇嘴,“这还不如那个柜子吧?亏我们费了这么大功夫去开门。”
酒井奈月白着脸附和般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在门上的血消失不见之后她的身体莫名其妙的虚弱了几分,就像生命力也随着被吞噬的血液而被吸取。
她原本已经恢复不少的精力又因为这次的异常消散,浑身的感觉甚至比她刚被五条悟唤醒的时候更加疲倦。
玛丽女爵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她操控着无力的双臂去推已经打开的石门,心里不详的预感让酒井奈月想要快点结束游戏。
金发少女略显无力的声线让五条悟感觉有些奇怪,他盯着站在门前努力开门的酒井奈月,上前两步和她一起去推由石头做成的大门:“奈月,你怎么了?”
在多了一个人的力量后门被轻而易举的推开,酒井奈月平复着自己沉重的呼吸,笑着扯起嘴角:“没事,门有点重而已。”
五条悟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有片刻的僵硬,他垂眸看向酒井奈月失去血色的脸颊,牵住她冰凉的手:“这样啊......”
看似坚硬的石门,实际上推得时候不需要什么力气。就连对于力量只有20的他来说都开得轻而易举,酒井奈月怎么可能觉得门很重?
五条悟敏锐的察觉也许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他还没有忘记注射病毒的事情,不由自主的把她的手攥得更紧。
【力量提升,当前力量:50】
系统突如其来的播报把五条悟吓了一跳,然而让他最摸不着头脑的是它提示的内容。一整局游戏里不动如山的力量数值居然在这个时候上涨了一大截,直接把他废柴的数据改变成了正常人。
到底是什么情况?五条悟的视线划过推开的大门,继而又转到酒井奈月的身上,暗色的阴影在晴空般的眼眸中扩张。
他不清楚这两件事和他数值提升之间有没有关系,原本他觉得已经拨开迷雾逐渐明朗的前景又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笼罩上了更加朦胧的白雾。
实验室里一派死寂,刺骨的寒意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绕在两人的身上,各怀心思的他们同步的陷入沉默。
有点窒息的缺氧感让酒井奈月的眼前出现了一点点白色的光点,她没有时间再和五条悟浪费,按捺住着急拽了拽了他的手:“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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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大门后一切好像都变了。
那扇他们刚推开的门在放他们进去之后就自顾自的闭合,没有一丝缝隙的石头明白的昭示着他们没有再反悔的可能。五条悟心里有一点庆幸还好自己记得存档,但在前途不明生死未卜的道路上沉重和压抑才是绝对的主旋律。
门的彻底关闭放任黑暗主宰了整个世界,五条悟松开牵着金发少女的手去翻找手电筒,却不管怎么摸也摸不到。
他猛地想起之前自己好像把它绑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但随着监狱中和丧尸的混战,手电筒早就不知道掉去了哪里。
不是吧......五条悟的额角滑落了一滴冷汗。
物件碰撞的声音让酒井奈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明白五条悟是在找东西,但他的身影被严丝合缝的埋葬在漆黑里。她小心翼翼的在昏暗中摸索,指尖碰到轻柔的布料时扯住他的衣角:“悟酱?怎么了?”
电话自动关机,手电筒丢失。五条悟找不到可以照明的方法,他顺着衣物轻微的拉扯感分辨出酒井奈月的位置,在一团漆黑中牢牢扣住她的指缝:“手电筒没了,我们可能得就这样摸黑往前走。”
这对他们来讲无疑是一个噩耗,但就这么站在原地也不现实。五条悟神经紧绷的开启了他的前进之旅,胸腔里的心脏砰砰作响。
六眼让他拥有了超乎寻常的视力,为了不影响正常的生活,墨镜成了他不可缺少的装备。以前总有人说他带着墨镜的样子像盲人,在游戏里他也真的体会了一把盲人是什么感觉。
紧张,担心,举步维艰。在视觉被剥夺之后其他的感官变得分外敏锐,尤其是从不停歇的大脑,在黑暗的刺激下以无法控制的姿态虚构出一个又一个潜藏在暗处的危机。
残破的尸体,茹毛饮血的怪物,一刀毙命的暗器。
开膛破肚露出来的脏器,黏腻湿滑的触感,爆浆的大脑。
凶残的绞肉机。
各种各样的诡异事迹不断的荡涤着五条悟的心神,这让他在莫须有的危险中变得越来越紧张,过快的心跳导致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呕吐的欲望也开始燃烧。
可实际上这条路甚至是笔直的,连一点障碍物都没有,空荡荡的只剩他幻想中的刺激。
五条悟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在无边无际的荒诞联想中变得濡湿,这也让他分不清自己牵着酒井奈月到底是为了保护她,还是把她当作了黑暗中唯一的依靠。
过于明显的异样同样传达给了酒井奈月。她能从少年稀碎的呼吸中听出他现在的情绪有点不对,这也让她无比的好奇。
酒井奈月没有想到一直以来都很放松、看不出半分害怕的五条悟居然会在这一段短短的黑暗通道中出现如此剧烈的心绪波动,长时间维持在30的害怕值翻倍飞越60,向着70的大关迈进。
还差一点任务就完成了。
天上掉的馅饼直直的砸在酒井奈月的头上,她纠结着要不要乘胜追击制造困难去恐吓快要失去理智的五条悟,但始终不曾被放开的手让她最终在沉默里打消了这个念头。
酒井奈月不知道在这幽暗阴森的通道里五条悟到底想到了什么,可他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也会害他。
她深呼一口气,握住白发少年汗湿的左手轻轻摇晃,干燥的唇瓣微微上翘:“悟酱,放松一点。这里什么都没有的。”
少女的声线平稳,和他的狼狈对比起来简直勇敢得像是超人。五条悟用胳膊蹭掉额前的冷汗,他强迫自己抛开脑海里那些纷乱虚假的图像,暗示一般的重复着酒井奈月的话:“我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个瞬间,五条悟突然发现前方好像没有路了。
踏空的感觉在他的头脑中爆裂,踉跄着的他惊恐的摔下未知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奈月(一时心软):算了,放他一马,不差他这一个。
系统:你怎么知道后面会不会遇到更难缠的家伙?
奈月(呆滞):那我现在倒回去还来得及吗?
马上这个副本就结束了哦!之后就开始联机好了!
第112章 生存之路(三十)
一无所知的迷茫最容易滋养心中的恐惧, 而一路上万般的警惕和害怕都在坠落后像烟花一样在五条悟的心头炸开。
他不知道在彻底砸入最低点的时候迎接他的会是什么,在重力的牵引下他连姿势都来不及调整就俯身摔了下去,极快的速度让五条悟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
当身体重重的撞在地上的时候, 五条悟并没有感受到有尖锐的东西穿刺进他的身体, 但四肢和脏器粉碎一般的震感也痛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趴在地上狼狈的抽着气,一股奇特的味道直直的窜进他的喉咙, 呛得他不断咳嗽。
浓烈、馥郁、刺鼻。心脏快要失控的跳动让大脑中的氧气变得稀薄, 而咳嗽更加噎住了五条悟的呼吸。他胸腔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濒死般的咳嗽逼得他眼里溢出水花。
他条件反射的想要逃离这股香到发臭的味道,在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紧紧的拉着一只柔软的手。
是酒井奈月。
五条悟混沌迟缓的脑袋重新活动起来,他在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中摸索着金发少女的身影,掌心却划过了无数杂乱的触感——硬、刺痛、轻飘飘。
他顾不得分辨这些到底是什么,有些焦急的喊着少女的名字:“奈月!你还好吗?”
酒井奈月有气无力的哼哼了两句。五条悟的踏空实在是过于仓促, 连带着她也被拽了下来, 砸在地上的感觉就差没把她震吐了。手和腿断掉一般的痛感让她全身发麻, 她微微喘着气,艰难的动了动手指示意五条悟她还好。
身下压着什么东西的感觉特别明显, 酒井奈月刚想爬起来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眼前吞噬万物的漆黑骤然被强烈的白光驱散。
长时间适应黑暗的眼睛被突然变亮的世界激得眼泪狂飙, 酒井奈月猛地闭上眼睛,冰凉的液体划过她的脸颊。
左边烂掉的眼眶和皮肤因为这个大幅度的动作晕开尖锐的刺痛,等酒井奈月重新睁开眼, 她的视野里是漫无边际的白。
成片的白色玫瑰恍若波澜壮阔的大海,几乎将她淹没, 而刚才他们砸下来的地方突兀的凹陷了一片, 被碾碎的花瓣洒了一地。
香味浓郁得让人窒息。
恍惚的视线里, 她身旁的少年坐在绽放的玫瑰中, 垂落的银白色长发被花丛遮蔽,浑身白的几近透明。眼尾妖异的红盖住了那一抹剔透无垠的蓝色,脸上泛着光的水迹还有不正常的绯红让他平添了几分奇特的美感——
破碎,脆弱,快要糜烂凋谢前最后一场肆无忌惮又颓废无力的盛开。
酒井奈月有些失神的盯着五条悟像是泡沫一样虚幻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在这个定格的瞬间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现状,白发少年异乎寻常的容姿深深扎进了她的眼球,像烧红的铁板一样在她心里烫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
五条悟并不知道酒井奈月心中所想,他揉搓着被光线刺激的眼睛,努力调整被咳嗽搅乱的呼吸,脸上因为超负荷的泵血而带来的胀热渐渐消退。
等视线恢复清明,他急忙转身去寻找金发少女的身影,在瞳孔中映出她的脸庞时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事。”
在这个角度抬头向上看的话能在右侧看到他们刚才掉下来的平台,距离地面大概十米左右。从那个高度掉下来居然毫发无损,五条悟不得不感觉有点玄幻。恐慌和害怕在恢复视力之后就从心里衰退,他环视着周边铺满的白玫瑰,皱眉站了起来:“我第一次感觉玫瑰也能这么恶心。”
酸痛的手臂传来的被拉扯的感觉让酒井奈月从震撼中回神,她在五条悟的帮助下站稳,脑里一阵阵眩晕。
四肢重得像是泡满了水的棉花,鼓胀紧绷,差点抬不起来。酒井奈月呼出一口气,眼角的余光里蓦然出现了一道红。
她避开五条悟关切的目光转而看向正前方台阶上的物体,瞳孔紧缩:“那是什么?”
白色的玫瑰海洋尽头是一个短短的台阶,在它之上静静扎根着一棵巨大的古树。然而从它身上却找不到半点“木”的质感,粗壮的树干是如血的红色,光秃秃的枝丫上吊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物件,猩红的颜色像是上过蜡的毒苹果。
茂密虬结的树根延伸到白色的台阶上,恍若顺着它滴落的血迹。
五条悟在看到酒井奈月错愕的表情后才松开了她的手,转身看到后面的景象。诡异的大树莫名其妙的给他一股生机勃勃的感觉,他盯着树干上充盈、流动着的红色,踩着遍地半人高的玫瑰一步步向它靠近。
“我去看看,奈月你留在这里吧。”
头晕眼花的酒井奈月欣然同意。
走近了之后五条悟才发现树比自己远看得要更加大,空气中隐隐的波动随着和它之间距离的缩短逐渐变得强烈,等他走上台阶的时候五条悟被无形的空气堵住了耳朵。
他听不见周遭的任何一点声音,只留下视力让他近距离的感受眼前这棵奇怪的树。
血液是真的在树干上流淌,它沿着楼梯淅淅沥沥的向下,在玫瑰丛中蜿蜒。那个挂在树枝上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颗肉瘤,表皮皱缩凹凸不平,伴着某种节奏不断的在鼓胀和收缩间交替。
五条悟感觉有一点奇怪,斜靠在树根里的镜子清晰的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明明散发着血腥味和不详气息的树应该令人感觉到恐惧,但他现在一点这样负面的感觉都没有,有的只是轻飘飘的恍惚感。
他感觉自己的全身都陷入了甜美、梦幻的云朵中,一股源源不断的能量正从古老的大树里渗入他的细胞,洗刷着他紧绷的神经,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安详,让他仿佛飘在云端。
身体乃至精神上的疲倦都一点点被清除,五条悟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母亲肚子里的婴儿。他和眼前的庞然大物像是母与子一般亲密无间,那个鼓动的肉瘤和他的心跳诡异的趋近同步,而他从它粗壮的树干中他获得了力量的滋养。
飘飘然的微醺感驱使着五条悟伸手去触摸由血液组成的大树,但还没有碰到它那黏膜般微弹的表皮,他就被身后的力道狠狠扯开。
“悟酱!!你在干什么!!”
少女着急的语调刺破静谧的真空传进五条悟的耳朵里,他茫然的盯着她虚弱的模样,视线里似乎划过了几缕白烟。他追寻着这股虚无缥缈的烟雾的来源,目光定在了她离开自己的肩膀,滴着血的手上。
“我......”
他无力的想要解释些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五条悟就看到了酒井奈月身后成群的人形怪物。
浓密的花海似乎被什么东西炸过,台阶前差不多十米远的花东倒西歪,白色的花瓣溅满血渍。而在它的周围散落着许多红色的碎块,五条悟凝神观察了几秒,惊恐的发现那些怪物居然是由树根上蔓延到花丛中的鲜血孵化的。
它们生生不息的从看不见的血流中创造出五官不明的形体,然后朝他的方向扑来,又在受到攻击后化为腐浊的血液。
五条悟后知后觉的发现离他最近的血迹就瘫在纯白的台阶上,滋滋冒着气泡。这个时候他恍然大悟原来在他沉浸于虚幻中的时候酒井奈月已经救了他一命。
他顿时清醒了过来,然后他看见自己的右手在不知不觉中恢复了原样。
怪物嘶吼着蜂拥而至,五条悟没有时间去思考手是怎么回事,他迅速给已经弹尽粮绝的枪重新换上子弹,把脸色惨白的酒井奈月挡在身后。
这些血红色的怪物身形大概在两米左右,身高和数量看起来都很有压迫感,不过实际上解决他们似乎比想象中的简单。
子弹只要碰到它们的身体,凝聚起来的怪物就会化为液体散落,再也不会起来。五条悟见状立刻得出了最佳的处理方式,他完全放弃瞄准只追求速度,连续扣动扳机对着冲来的怪物疯狂扫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