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显然并没有满足于在门口观看,他举着手电筒一脚踢开了半掩的门,门板和墙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安室透已经看到了手电筒从办公室前端远远照过来的白光,他不由自主的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惊慌在心头渐渐滋长。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
魔鬼的低语一直在他们的耳边萦绕,像是立体声一般分辨不出准确的来源。有那么几个瞬间安室透都快忍不住冲出去了,但两手空空没有武器成了他最大的弱点。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默等待。
动起来的脚步声似乎从他们的身后传来,就像是敲在耳膜中的声音一下下震在安室透的心间。
闯入者正往他们的方向靠近,这个念头充溢着安室透的大脑,他默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按在酒井奈月后脑上的手微微用力。
一个人被发现总好过两个人都死在这里,正当安室透在逼近的脚步中准备自爆引开来人的时候,教室里却突兀的传来了一阵异响。
男人好像是踩到了地上的杂物,然后在不经意间狠狠的摔倒在地。安室透看见之前那个沾着血的笔筒从办公室的前方咕噜噜的滚了回来,和最后面的墙壁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妈的,谁乱扔东西!”
暴跳如雷的男声在死寂的办公室内不断回荡,冷漠的空气仿佛是无声的嘲笑。摔跤的男人彻底失去了探查办公室的兴趣,迈着踉跄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开。
这个意想不到的状况令躲在桌子下的二人都有些吃惊,等声音彻底消失后酒井奈月从安室透的身上爬起来,钻出了桌子:“他就这样走了?”
腿被压得有一些发麻的安室透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脚踝,他打开手电筒,靠着桌子放松的坐在地上:“走了,大概是踩到笔筒摔跤了。”
灯光下,少女无暇的脸颊上带着一点诱人的红晕,碧绿清亮的眼眸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理智上安室透知道这大概率是刚才紧张再加上憋气导致的一点轻微充血,但他内心深处更愿意自欺欺人的认为那也许可能是害羞的证明。
他从地上站起来,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奈月......”
“为什么刚才会和我一起呢?”
酒井奈月转头看向安室透。
和那个她见过的散发着迷人魅力的安室透相比,眼前的安室透因为外貌的原因多了几分少年的意气,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相互矛盾却又和谐的气质融合成了一种层次丰富的性感。
酒井奈月想她应该知道为什么安室透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因为在他漂浮着薄雾的淡紫色眼眸中,她看见了熟悉的、也是让她最难以面对的期待。
来玩游戏的人多少都对她抱有一些好感,这是系统跟她说过的事情。但把她当成是“人”对待的玩家实际上并不多,酒井奈月很清楚她只是他们众多兴趣爱好之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嘴里喊着“可爱”、“喜欢”,在她死的时候悲伤哭嚎。那个瞬间他们的情感也许是无比真实的,但退出之后一切就会随着结束的副本渐渐变淡,最后在重新看到她的某一天汇聚成随意的一句话:“奈月?是我以前喜欢的角色哦。”
酒井奈月对于这样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什么不满,或者说这反而令她感觉更加自在。
她很感激玩家们对她的喜爱,而她的回馈就是给他们提供一个良好的游戏体验,让他们觉得玩这个游戏没有浪费时间。
可这种长时间良好运作的循环在付出的情感不对等的时候就会被打破,一如最近她碰见的这几位。
他们对她的关注、照顾还有倾注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她能支付的范畴,并且显然他们不是很在意从她身上获得的游戏体验。
酒井奈月猜他们更想得到的是她情感上的回应,但这种想法在游戏里显然是无稽之谈。
她是“人”没错,但她和数据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酒井奈月因为这些纷杂的思绪突然间有些沮丧,她努力调动自己低落的情绪,迎着安室透灼灼的目光扬起唇瓣,装作一无所知:“为什么选择栗岛君啊......因为看起来很靠谱呢。”
“可靠又聪明,总感觉和栗岛君一起的话可以快一点从这里离开。”
金发少女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澄澈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悸动,干净得就像是一眼见底的清泉。
从组队那一刻就在心底积聚的一汪浅浅失落终于如他所想的演变成了飞溅的激流,他以为的选择实际上是另一种形式的放弃。
安室透狼狈的低眸掩饰住自己的异样,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对少女弯起眼睛:“原来奈月这么看好我吗,那要更加努力了哦。”
“刚才不是池田杏子提过一个女生吗?我们去查一查花名册吧。”
生硬的话题转换还有十分牵强的神情让酒井奈月明白自己的装傻充愣确实有一些伤人,但她也不想给安室透一些无法实现的幻想。她故作乖巧的点着头,开始在办公室的桌面上搜寻。
也许是因为心情不佳,又或许是为了加快速度,安室透并没有选择和酒井奈月一起行动,而是两个人分开寻找。
池田杏子的座位已经找不出更多的信息,但办公室里肯定还有其他老师和她教同一个班。安室透用手机微弱的光照着那些凌乱的桌子,手电筒则在金发少女的手上。
他沉默的翻阅着办公桌上杂乱、染血的纸张,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游戏上。
很快另一边传来了压抑的惊呼。
“这边有二年A组的综合成绩表!”
少女正挥着手示意他过来看,安室透顿了几秒,大步走过去:“有完整名单吗?”
酒井奈月看着手里破烂的纸张,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没有,可能之前这里出事的时候把东西弄翻了,我是在地上捡到的,下半部分基本都碎掉了。”
那张成绩表果然如金发少女所说缺失了几个角,纸张上沾着的血液已经开始发黑、变硬。
安室透无奈的看着残缺的表格叹了一口气,眉心微蹙:“你还记得池田杏子说了什么吗?那个女生原本是第一,但被别有用心的人拉下去了,这代表她的名字应该在后面。”
“现在这样的话我们应该不可能找到她了。”
显而易见的可惜浮现在少年俊逸的面容上,酒井奈月安慰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柔和:“没关系,至少我们知道了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接下来只需要找出她做了什么就行。”
她朝着门口扬起下颌:“我们走吧?”
安室透直直的看着少女眼中的安抚,收拾好情绪和她一起离开。
一层楼有前后两条楼梯,他们来得时候是从后面来的,但现在安室透决定从前面离开,顺路去看看走廊尽头的转角右侧到底有什么东西。
他重新举着手电筒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让酒井奈月跟在他的身后。
走廊两边都是白色的瓷砖,因为潮湿而向下滑落着水珠,上方的墙壁泛黄而爬满黑色的青苔。不该存在的凉风一点点侵蚀着人身上的体温,也让惊悚悬疑的氛围变得逐渐浓烈。
但安室透走到尽头后才发现转角的右侧只是几个洗手间,他好笑的回头:“奈月,这边——”
他的身后空空如也,只有沉默的走廊和如墨的赤黑。
作者有话说:
透子失落是因为他有猜到月酱和他组队根本就不是出于“好感”上的选择。不过其实奈月可以骗他的,只是她不想这么做。
悟:都说和我一起啦~
杰:?闭嘴吧你!
奈月:我人不见了哦,886!
第132章 鬼校探险实录(十八)
上了四楼之后夏油杰发现这里居然是教室, 他稍微有一些疑惑,转瞬又接受了这个事情。毕竟按照之前五条悟的经历,教室里的鬼似乎还有攻击性, 那他们两个对付倒是很合适。
夏油杰用手电筒照着班牌, 对好友扬起下巴示意:“二年D组诶,我们进去看看。”
“我跟你说, 里面全是鬼哦, ”五条悟神神叨叨的用手指把眼皮撑开,翻了个白眼给夏油杰做示范,“眼睛全白,你可别被吓到了。”
白发少年惟妙惟肖的模仿让夏油杰立刻摆出了咸鱼瘫的表情,他不屑的表示自己不会害怕,然后把门推开。
门没锁, 但里面也没有什么鬼, 只有一地的死尸。白灯清晰的照出了那些高度腐败的尸体, 肿胀的躯体和遍地尸水散发着一股刺鼻难闻的异味。
“怎么会......”
五条悟尝试着不断按动电灯开关,但这一次灯光没有如愿亮起。他用手电筒打光环视四周, 喃喃自语:“刚才不还是鬼吗, 现在全死了诶。”
偌大的教室里躺着六具死尸, 它们的死状无比惨烈,几乎没有一具可以找到完整的四肢。夏油杰看着溅满墙壁的血液还有颜色古怪的尸水,捂了捂鼻子:“这看起来不像是刚死的样子, 我们的时间线变化了?”
已经有些迷惑的五条悟没有再去管这些东西,他开始翻找讲台还有墙上的校规, 神色凝重:“我怀疑它只是想给我们展示这里死了人, 具体的时间我们就别管了, 现在已经分不清楚了。”
没有思路的夏油杰只好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走到靠近窗边的墙上想要去看那个十分变态的校规,但打在透明玻璃上的光却让他猛然一惊。
在玻璃布满水垢的画面中,金发少女正拿着手电筒,而她的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它们面容惨白灰败,干掉的血液挂在脸上,身上的校服皱巴巴的到处都是污垢,看不出一点洁白的原貌。
夏油杰试探性的动了动身形,画面里的金发少女也随之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之前在一楼的洗手间中他们也曾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当时夏油杰以为这是随机挑选的人员,但现在他越发感觉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他小声呼叫着自己的好友,打算再一次试试看:“悟,你来这里。”
正在看校规的五条悟满头雾水的走到窗边,嘴里碎碎念:“这边的校规又加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哦,感觉真的是每个班级都不同的。”
无心去听的夏油杰敷衍的应和了两声,示意他看向玻璃:“你看。”
五条悟转头看着玻璃。
两个完全相同的酒井奈月并排站着,后面已经死掉的学生幻化成怨灵的模样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们。
五条悟诧异的看了看夏油杰,再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为什么......我们都是奈月的模样?”
一个还未成型的念头因为诡异的镜面反应在夏油杰的脑海中出现,他本能的想要排斥这种猜测,但他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夏油杰缓缓呼出一口气,语调沉重并且带着浓烈的犹疑和不确定:“出现在镜子和玻璃里的应该都是些死人。”
“你说有没有可能......奈月已经死了?”
过于荒谬的言论让五条悟有片刻的呆滞,他的瞳孔在黑暗中不自觉的放大,条件反射的去反驳这种说辞:“怎么可能啊,我们都和她有过接触不是吗?她怎么会死啊!杰你不要乱开玩笑哦。”
白发少年不满的神色就像他是在恶意整蛊,夏油杰满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好友,瑰紫色的眼眸中闪过紧张:“你以为我想这样猜吗?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加不想看到她的死亡,但现在的走向真的有点不对劲!”
“你想想我们是在哪里看见她的?”
五条悟从黑发少年慌乱的神色中明白他是真的在思考这种可能性,他不得不按照夏油杰说的话去回想和酒井奈月的初见,右手渐渐紧握成拳。
他无比清晰的记得当时他是在那道铁丝网的内部看见了在血色残阳下游荡的金发少女,那个时候他毫不在乎的想法现在回忆起来似乎有点可笑。
如果酒井奈月一开始就是死亡的状态,那他们要怎么才能救她呢?
没人能救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吧。
好友骤然颓废的表情昭示着他也清楚了事情的严重性,夏油杰心内怀疑的种子越来越大,紧张和害怕催化了他心中的恐慌:“她没有手机,没有手电筒,也没有直播设备,这些都表明她有很大概率根本就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她本身就属于学校!”
任何一点点的可疑之处都在夏油杰的脑海中被无限放大,他的呼吸不自觉的变得急促,语调也染上了激动。
五条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同伴的影响,他试图从酒井奈月的表现中找出她还活着的证据,用微弱的力量安抚眼带血丝的夏油杰还有他自己:“不一定,你那里不是有多的设备吗,也许她真的只是忘带了。”
“而且她有呼吸的,甚至身体都是温热的,哪有鬼会这样?”
“我们遇到的那些鬼死状全都乱七八糟,奈月和它们完全不同啊,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夏油杰也知晓此时胡思乱想只是给自己增添烦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着手在系统中联系安室透:“这里应该没什么线索吧?我们去找假酒。”
不管怎么样先看到酒井奈月本人再说。
但意想不到的是安室透的私聊比他的更快。夏油杰刚打开队内频道,简短的几个字立刻映入他的眼帘,又在这短暂的几秒内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和五条悟对视了一眼,转身朝楼下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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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井奈月不见了。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这个不容更改的事实冲进安室透的大脑,他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变得僵硬,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惊恐和慌乱。
他强作镇定的往回走了几步,小心翼翼的呼唤着少女的名字:“奈月?你还在吗?”
压抑的黑夜中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回应,而手机屏幕里四号机位已经显示离线。安室透一边自责于自己竟然把奈月弄丢了,一边又悄然滋生了另一种想法——
她有没有可能是自己躲起来了?毕竟他完全没听到声音。
这样的念头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一瞬就被安室透掐灭。他认为以他对奈月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只是她现在遇到了危险。
走廊里没有新鲜的血迹,没有挣扎的凌乱脚印,刚才他们去过的办公室里也没有金发少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