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并非他的亲妹妹。
真正的艾薇ㆍ韦尔斯利已经去世了。于十五岁那年丧命于一场突然爆发的疾疫里。
她躺在寄宿学校宿舍的床上,生命垂危,奄奄一息时,学校的年级主任派人致信给莫宁顿庄园,这个消息被亚瑟第一个接收。
曾经的他纯良孝顺,知道这个噩耗会给望女成凤的母亲带来极大的打击。
于是悄悄地把妹妹从学校里接了出来,甚至不惧疫病的阴影,在外面租了个房间,用自己所有的积蓄请医生为妹妹治病。
然而女孩只存活了一个星期,就在哥哥悲恸的目光中离世。
他悄悄把妹妹埋葬进郊区的教堂,准备找到合适的时机再把这件不幸的事告诉母亲,并在妹妹的墓碑前种满了玫瑰花。
当他准备返回家时,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裙的栗发少女从天而降。
她就这样仰面摔下来,就像一只在高空里坠落的飞鸟,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双手,及时地接住了她。
巨大的后坐力使他顿时跌倒在地,幸好身下是一块厚厚的草坪,他狼狈地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溅了尘土的长裤。随即他看见少女惊愕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脸和艾薇一模一样,就连眼睛也是相同的矢车菊蓝,恰好清澈地倒映出自己恍惚的面孔。
“你是哪位?”
少女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金发青年,语气既惊讶又毫不客气。
他却温和地弯了弯唇,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妹妹,我们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要开下一本啦……
第100章 结局(上)
趁着节日集会,艾薇召集了一群中年妇人,后者向她行了礼,随后看着她和颜悦色地露出一个微笑:“据我所知,你们的女儿从没上过一天学,是吗?”
“我认为能识字已经是一件幸事了,至少能通读《圣经》,知道怎样向上帝祷告。”
“但她们应该看更多的书,光局限于《圣经》显然太狭隘了。”
“看书?”贵妇嗤笑道,“只有女仆才会喜欢看那玩意。”
很多女佣反而喜欢阅读,在中央刑事法庭的记录中,书籍盗窃几乎全与女佣偷书有关,有些佣人在打扫图书馆时会偷偷把发现的书藏起来。(1)
“难道你们不想让女儿成为另一个我吗?”
“我们有一个您就够了,执政官大人。”其中一名贵妇摇着扇子大笑,与身边的伙伴附和。
“我们可不敢再出现第二个您了。”其他人同样笑道,“我们都清楚,权力可不是我们敢奢求的东西。”
然而即使艾薇再努力说动那些家长送她们的女孩上学,她们也依旧无动于衷。
“执政官大人,不是所有的少女都喜欢读书,就和我也不喜欢做家务缝衣服一样。”赛瑞拉委婉地发出提醒。
为此艾薇感到不解:“但她们只有接受了教育,才会知道读书比家务有趣得多。”
“那应该就是见识太少,毕竟广阔的视野才能助长人的志向。”
艾薇若有所思地点头。
第二天,她就公开和元老院叫板,强迫他们通过拥立自己为王的法令,这当然引起了一群议员们的强烈反对。
“您没有资格加冕为王。”他们说,望向她的眼神既畏惧又轻蔑。
她一言不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镇定地走到为首的议员身旁,把国家近年的收支和人均收入表扔在了他的面前。
“告诉我,我有无资格。”
她冷冷道……
静寂之间,突然,众人听见外面震耳欲聋的枪响,仿佛此起彼伏,声声击打他们因恐惧而窒息的胸腔。
随之,他们看见艾薇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但又迅速抿去,仿佛一瞬即逝。
“我的士兵缺乏耐性。”她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手套,“我也一样。”
当她加冕的时候,她再次展现出缺少耐心的特征——先于教皇庇护七世一步,为自己戴上了那顶象征权威、至尊与荣耀的冠冕。
她穿着女王的华丽长袍,手中的权杖熠熠生辉,栗色的卷发柔滑如缎,在下面观礼的女孩们无不展现出艳羡的神情。
当晚,她们就请求自己的父母把她们送进学校。因为她们相信,只有获得丰富的才华和学识,才能拥有那样光辉的华服和王冠。
在她雷厉风行的举措下,元老院形同虚设,成为了一座礼仪性的机构。而她一人独揽大权,说一不二,没有人敢反抗她的命令。
但没有人不认为她是一位爱民如子的优秀统治者,即使因独ㆍ裁受到些微的诟病。
但她很快用政绩堵上了批评者的嘴。于是虽然这个国家言论极其自由,却基本没有任何非议她的文章和评价,女王在民众中的形象接近于完美。
后来她开办了许多工厂,以一己之力提倡创新,并设立了相关奖项。
她鼓励发明,保护创造,凡是有实用性和创新性的新发明都有权获得专利,得到一笔高额的奖金。
并且她还在新修订的劳动法里设置了产假,这在以前都是前所未有的。
女人享有98天产假,且能够带薪休息,做工单位不得克扣她的工资,如果有违反,职工有权联合工会向劳动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
她爱护和尊重女人,但并不意味着轻视男人,然而男女平等的征途已经足够艰辛,即使阻碍颇多,她也坚持着大力推行自己的理念。
她认为,“男性通过剥削女性享有的性别红利已经够多了”,因此她所做的不过是把侵占的权利重新夺回来,并不违反任何伦理道德。
在她的统治生涯中,国家的国力达到了顶峰。无论是从战力、经济还是人民幸福度,都在欧洲各国的排行中首屈一指。
但她并不屑于实施侵略,更鄙夷非正义战争,只有当敌国处于盲目的轻视而跨海前来,意欲吞并这个国家时,她当即勃然大怒,亲自率军出征,指挥一支装备在世界一流的军队将敌军打得节节败退,直撤回了自己的领土。
然而女王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饶恕他们的罪孽,一时盛怒之下,发兵攻入首都,俘虏了彼国皇帝,将他们的所有资源,包括铁矿、粮食、武器劫掠个一干二净后,终于愿意善罢甘休。
不过最后,为了以示惩戒,她要求彼国在国旗中添加她自己的家族纹章,以表明他们不过是自己豢养的臣民,永世向她俯首。
从此以后,没有国家再生侵略之妄图,她的统治在和平与安乐中生生不息。
她的名字在羊皮卷里不朽,即使有人用违背天意的名义指责女性的统治,她也依然高傲地睥睨着她的反对者。
“我就是天意。”
作者有话要说:
1 出自《阶梯与狂热》,「英」马丁ㆍ莱瑟姆。
101、最终结局·番外
凯文ㆍ克拉伦斯在来到那个糟糕的世界之前,曾出身优渥,并按照家里人的期望,大学毕业后,顺利成为一名医生。
然而他与他的父母关系相当冷漠,后者作为当地的名流,基本很少出现在家里。
但他自小与祖父很亲密,从老人的口中聆听过生命的真谛、不朽的传奇,以及关于勇气和爱的故事。
这让他与祖父之间密不可分,圣诞节时甚至不期待父母的礼物,只希望挂在床头的圣诞袜里,能出现祖父别出心裁的创意。
祖父从来不会让他失望,送给他的赠礼中,有渡渡鸟的羽毛、纽芬兰白狼的照片、剑齿虎尖利的牙。
就和他小时以为动物园里真的有恐龙一样,他同样对这些灭绝动物的「真迹」深信不疑,直到他长大后,才开始发出对老人的质疑。
“您怎么能欺骗幼小的我呢?”
“亲爱的孙子,我从未对你说过一句谎。”
祖父的眼神如此真诚,但是已经不足以令他相信了。
他对医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并不需要父母苦口婆心的劝导,就主动选择了这项最体面的职业,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就任于当地最出名的医院,成为一位颇有名望的医生。
可是逐渐地,祖父的身体日益衰弱。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医术在死神面前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伎俩,甚至充其量只能取悦时间之神,让后者在捧腹大笑中略微拖延流逝的速度。
他辞职在家,专心陪伴垂死的祖父,继续听他讲津津乐道的传奇与故事,并极其孝顺地附和,在适当的情况下发出笑声和惊叹。
“听着,凯文,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老人费劲地从床上半撑起身,“我这辈子或许骗过很多人,但从没骗过你一个字。”
“什么?”他不解地发出疑惑。
“那些礼物,都是真的。”
“可是它们早就灭绝了,我亲爱的爷爷。”他耐心地解释。
“哦,不!”老人努力摇头,“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我送你的礼物,都是货真价实的,来源于我的亲手采集……在我的储物间,就那个堆满了蒸汽缝纫机三轮自行车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房间里,把你的手表指针转回前一天的十二点,你会发现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
“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会被送进哪个时期,不过……尝试和冒险,永远比安于现状好玩得多。”老人补充道。
后来,祖父于三日后在一个平静的黄昏去世。
夕阳像老人脸上斑驳的纹路,蔓延了整个傍晚。
他当时正在厨房里给祖父熬一碗白粥——这是病人唯一能吃的流食,端过来时,他看见老人已经倚着沙发睡着了。
身为医生,他亲眼见证过许多人的死亡,且能保持职业性的麻木,好像死亡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旅程。
然而只有面对祖父的离世,他显得异常难以置信。
他不愿承认,自小一直精力旺盛,陪着他拿蚯蚓钓鱼、带他以锻炼的名义跳进湖里冬泳,又能领着他拿一柄望远镜探寻无数宇宙奥秘的祖父,竟然能这样安静地走向死亡。
也就是说,他从此再也听不到祖父的声音了。
原来再旺盛热烈的生命,最后还是温和地走进了那个良夜,并从此不可避免地消亡。
悲伤之余,他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时间倒流,得以将一切扭转,以后发生的一切事件是否能够改变?
痛苦往往能将一个人的理智磨灭。于是他做了一个在往常会令自己都惊诧不已的举动。
他竟然真的相信了祖父的话,走进了那间储物室,按照他的嘱咐,将自己的手表扭回了前一天的零点。
等他在使人晕眩的过程后醒来时,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座华丽柔软的大床上。
天鹅绒帷幔遮住了视线,然而等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有人吗」,应声而来的居然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陌生少妇。
她面容秀丽,身上的深红色丝绒睡衣使她看起来温柔而矜贵,就连嗓音也充满母性的温和:“怎么了,我的孩子?”
这时他发现,祖父确实从未骗过他。
然而这个新家庭除了这名母亲和一个妹妹,氛围比原先还要令人窒息,他的父亲是一名万众敬仰的公爵,可惜严厉得像个怪物。
他不惮于用最恶劣的词语形容这个恶魔,甚至怀疑是后者逼死了那位温柔的母亲。但这个世界早已令他失望,父亲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刽子手。
他曾经很热衷阅读关于这段历史的书籍,认为资产阶级的兴起会是一道黑夜里的曙光,人民从此走向光明的未来。
然而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这个时代压抑、虚伪、自私,人人都是笑面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海绵里掺的水,随随意意就能挤出一个太平洋。
他们贪婪的眼中只有利益,真心在这里,就是一朵被车轮碾过的冬日里的玫瑰。
于是他不得不戴上了冰冷的面具,抑制自己的本性,减少交际,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成为旁人口中冷漠无情的贵族少爷。
唯一的爱好只有艺术,比如画一些不为皇家画院所容的印象派画作,这是他唯一能够消遣的方式,只有色彩,能让他探寻到自由的踪迹。
久而久之,他不仅卸不下这张面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本来该是什么模样。
因此,他对漂亮大方的艾薇ㆍ韦尔斯利小姐同样报以冷冰冰的态度,在她有意的诱引下,仍然保持不为所动的冷静,甚至能笑意微微地对她进行嘲弄。
虽然他在舞会上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宿命般地陷入了一见钟情。
看着她气急败坏,却依然能仰起骄傲的头颅,笑眯眯地对自己说走着瞧,他的心居然升起了一股恶作剧得逞的快乐感。
他早已发觉她与自己一样,并不属于这个可怕的时代,当她帮助自己的妹妹私奔时,他愈发坚定了这个猜测。
他带着旁观者的态度冷眼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却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全部牵系在她身上,发现她与所有少女都截然不同。
艾薇ㆍ韦尔斯利野心勃勃、利欲熏心,矢车菊蓝的瞳孔里只有金币和权力,看似纯真的面孔下藏着一颗狠厉果断的心。
她甚至是一个挑战自己三观的坏蛋。
他见识过她如何毫不犹豫地杀掉一个人,眼睛都没眨一下,转身就能面不改色地擦拭发丝溅上的血迹。
她还放狗咬了自己那个恶魔父亲的一只胳膊,仍能装作若无其事,仿佛外界的一切骚动都与她毫无干系。
此外,把商人们折腾到倾家荡产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甚至以此为乐,看到男人们痛哭流涕的样子足以让她感到心情愉快。
这令他既惊异,又不免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一名自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年轻人,居然会对这样的坏蛋一见钟情,并从此单方面地进入了暗恋。
虽然这样的感情对于向来鄙夷爱情的他来说难以启齿。但他不信这样明显的爱慕她会一无所知。
明明他注视她的眼神都和别人不一样,可是包括她,没人识破他对她隐秘的爱意。
虽然其实他早就知道,在艾薇ㆍ韦尔斯利咬牙切齿和他说走着瞧那天开始,他就该意识到最后的输家只会是他自己。
在这场打赌里,艾薇永远都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