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宛云渐渐冷静了一些,知道穆婉玲还以为是贾蓉欺骗的南安王妃,心里突然就多出了几分自暴自弃的恶意。
让她知道吧,让她知道也好,免得她还当自己母亲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圣母呢。
南安王妃听下人说郡主来了,刚扬起一个笑容,一听后面跟着竹溪县主,瞬间沉了下来。
可惜已经晚了,穆婉玲已经进来了。
南安王妃耐着性子问道:“永平来了?竹溪……你不在院子里绣嫁妆,来这做什么,可有事找我?”
穆宛云规规矩矩行了礼,低声道:“劳母妃惦记,女儿……没什么事,叨扰母妃了。”
穆婉玲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看她,咬咬牙道:“谁说没事!娘,那贾蓉不是好人,姐姐不能嫁他!”
南安王妃眉心微蹙,冷声道:“闭嘴,现在回你的院子里去。还有你,竹溪,若不是你贸然请她那亲戚来,贾公子也不会被迷惑,你现在也回去反省去。”
穆婉玲惊了:“母妃,你怎么能这么说,那贾蓉既然能因美色不顾人伦,就证明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是他伪装出来骗父王和您的,既如此,就该退婚才对!”
南安王妃怒不可遏,一拍桌子斥道:“放肆!谁允许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退婚,你说的轻巧,你姐姐还要不要嫁人了,说出去你姐姐名声还要不要了?我们府上又如何开罪得起荣国府,你想过没有?永平,你不是孩子了,行事怎能这般天真!”
穆宛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她知道走家里的路是没用了,如今也只能指望荣国公还能帮她一把,南安王妃给她结亲贾蓉,不就是想攀附荣国府么?
既如此,还有什么是比直接找上荣国府还便利的呢。
……荣国府二房的嫡长子,京城里风头最盛的贾珠,目前可还没成亲,房里也没一个丫头的。
穆宛云咬了咬牙,也不做无谓的反抗了,扯了扯穆婉玲的衣袖,匆匆福身道:“母妃教训的是,是女儿考虑不周了。永平,我屋子里还有昨天新出的簪子,你不是想要么,我让人给你送去,走,你跟我去看。”
穆婉玲还想说话,被她大力捏了一下,一脸不甘地闭了嘴,也福身闷闷道:“母妃别气,是我错了,女儿这就告退。”
南安王妃怔怔地看着大女儿的背影,良久才落下泪来,“我这女儿,算是白养了……”
她家世并不显赫,当年嫁入王府时满心期待欢喜,哪知南安王娶她只是因为她家里势力不显,不会被上头忌惮,她一进门就做了母亲,天知道她看着几个妾室抱着庶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有多想大哭一场。
好在南安王在外守边不常回家,她有很多操作的空间,那些庶子看着都是自己病亡或者意外,但即使抓不到错处,南安王也认定了她失职,那段时间她的日子格外难熬,连呼吸都像是能结出冰来,那时她又能依靠谁呢?
她求了近十年才有的一个孩子,哪怕只是个女儿也满足了,可后来又有了儿子,那是她自己和她全家的希望,她不过多分神一些,女儿就彻底被安侧妃笼络了去,和庶女亲近起来。
永平抱着那庶女撒娇的时候,可曾想过,她的母亲曾被这些庶女的母亲压的抬不起头来,只怕稍一松口气,就会“病逝”被人取代,永平生来受宠,但她有没有想过,这受宠是建立在她多少个日夜留下的血泪上的?
南安王妃身边的成嬷嬷见她脸色越来越差,忙不迭给她端水拍背,轻声哄道:“郡主到底年轻,等她做了母亲,就能理解您的苦心了。过些年世子也该寻亲事了,六姑娘还小,也要您操心呢。”
想到乖巧听话的小儿子和牙牙学语的小女儿,南安王妃眼里显出几分暖色,喃喃道:“对,对,我还有熙儿和婉晴,婉晴到现在也没能有个封号……”
至于大女儿,横竖她的前程已定,也不用再操心了,她爱亲近谁,就亲近谁去吧。
第53章 【53】
因为贾蓉又搞事,整个宁国府都陷入了难以言喻的低气压。
贾珍气急,直接拎起手边的花瓶砰的一声砸到贾蓉身上,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他还不解气,抬脚就踹:“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两个主子闹起来,下人哪里敢拦,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找尤氏。
尤氏等于是被架在了火上烤,她又不能不管,不然少不得一个失德不贤的罪名,到时贾母只怕也会对她不满,毕竟不管怎么说,贾珍是她丈夫,她有规劝职责。
逆来顺受惯了,尤氏在差点被迸溅的碎片扎到腿的一瞬间,突然想,为什么她就不能和张氏阮卿一样自在呢?
看看这对父子吧,为父者风/流/淫/乱,曾经连元春房里的丫头都想沾,尤氏毫不怀疑,如果以后贾蓉娶了个貌美如仙的姑娘,性子稍软弱些,也逃不过贾珍的毒手。
而贾蓉自私懦弱,光有色心,甚至还没有贾珍的色胆,对她别说孝顺了,连恭敬都没有,她这个继母做的,竟是连个丫头都不如,自己以后能靠什么呢?
靠这些狼心狗肺的男人?靠自己身边这些如果不是吴茗力保都逃不过被玷污的丫头,还是那两个和自己称不上亲近的妹妹?
连宁国府旁支出身的贾蔷,吴茗也早早抱走了,她的态度很明显,不希望贾家任何一个可能有出息的子弟和贾珍沾上关系,如果不是这些年长兄还压在头上,可能吴茗甚至恨不得他们宁国府直接灭了吧。
看来看去,她的余生竟是没任何指望了。
“大姐如今还年轻,也该早早生个孩子做依靠才是。”
她突然想到那天尤三姐说的话,微微出神片刻,就见贾蓉抱着头往她身后缩,这是才算找到喘息的空隙,忙道:“老爷、老爷息怒、你听我说!”
贾蓉怕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想到她是贾珍的妻子了。尤氏冷笑,垂下脸也低声劝道:“老爷且先冷静些,先听听蓉儿怎么说吧……”
贾蓉忙不迭点头,缩在尤氏身后瑟瑟发抖。
尤氏被他扯在身前,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忙往前一步避开他的手,上前去拉贾珍,手指在触及到贾珍的皮肤时,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一阵阵恶心的感觉。
一想到要和贾珍生孩子,她就抑制不住的恶心,吴茗怕也不喜欢贾珍的后代,就是不知道婆婆怀的那一胎……
尤氏收起脑海中纷乱的想法,柔声劝道:“蓉儿不是糊涂的孩子,若是有什么误会,老爷也该听他说说。”
贾蓉怕贾珍又暴起打他,忙不迭道:“老爷,你是不知,那秦氏的容貌简直堪称天仙,别说是竹溪县主,就是尤二尤三,甚至是凤妹妹元儿妹妹都不及半分,我瞧着,竟是有几分敏姑妈当年的风采。”
尤氏听这小畜生在自己面前就能这么臆想她的两个妹妹,甚至于王熙凤和元春贾敏都没逃过,脸上表情差点扭曲了,不过她在宁国府伏低做小近十年,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城府,很快便遮掩过去。
贾珍若有所思地停下手,蹙眉问道:“你可当真?”
贾蓉舔着脸笑道:“我怎么敢骗老爷呢,那女子性情柔顺,身段好看,声儿又好听,就不知在床上……”
尤氏忍不住打断道:“蓉儿,岂敢放肆!竹溪县主可是宗室贵女,岂容得你议论半分!”
贾珍一听这话才回过神来,他到底还有几分理智,知道南安王就算是没落王爷,也不是他得罪的起的,何况他打竹溪县主的主意,本就是想借南安王的势力挟制吴茗,这下落空了,他气怒之下又要去抄家伙,却忘了自己方才已经砸了一地的凌乱碎片,脚下一个没站稳,便滑了出去。
尤氏一惊,心脏都差点停跳,“老爷!”
……
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想瞒过荣国府肯定是不可能了。
尤氏红着眼眶在贾母面前抹泪,抽抽噎噎地说:“……老爷没注意,竟是跌了一跤,太医说似是磕到了脑袋,需要静养。”
贾母半眯着眼,冷冷淡淡道:“那便好好养着吧,这几日闹出来的事,着实是不像话。”
尤氏抿了抿唇,怯怯应是,阮卿见状忙道:“再过一个时辰蔷儿正好下学,你可要随我一起去?正好去见见你妹妹。”
贾母不作声,阮卿知道她也就是默认了,忙起身给贾母行礼告退,尤氏反应过来,也跟着行礼,两人一块出来时刚好撞上了张氏。
张氏都快被宁国府烦死了,因此见到尤氏也没有多寒暄的意思,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阮卿耸了耸肩,看向尤氏,示意她边走边说。
“你是说,蓉儿不知发了什么疯,只说多少姑娘都不及那秦氏?”
尤氏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豁出脸皮说出贾蓉的原话,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也不知道那姑娘能有多美,竟是迷的他连家都不顾了。
阮卿倒是不怎么意外,原著里描写秦可卿,本就是说她/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林黛玉/,说通俗点就是妩媚明丽像宝钗,身材气质像黛玉,两个仙女的结合体,能不美吗?
竹溪县主毕竟是宗室贵女,不同于她瘦马出身的母亲,她从小就接受严苛的宫廷训练,身姿挺直板正,神情肃穆端庄,来自于青楼女子骨子里的妩媚风流早就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消失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因此哪怕竹溪县主五官不逊于秦可卿,但也少了那几分惑人的感觉。
倒不是说秦可卿有什么问题,可就像经过专业训练的军人,身上总是会有一种凌然正气让人不敢直视一样,竹溪县主身上虽称不上正气,但也多少有属于皇族的贵气,贾蓉是个软蛋孬种,自然会更喜欢柔顺干净的秦可卿。
阮卿叹了口气,看着脸色憔悴的尤氏,心里不免有些同情,嫁给贾珍这种人,还是在万恶的古代,可真就是毁了一辈子了,尤其是古代男人是脏病性病的主要传染源,尤氏跟他多生活一天,就是多一份危险。
“去看看你妹子吧,”阮卿想了想,又道:“我和大嫂子倒是给二姐看上了一家,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尤氏忙道:“二婶子能为我家妹子相看,是她的福气,哪里谈得上看不看上的话。”
阮卿挠了挠脸,边走边跟她解释道:“也不是福气不福气的问题,这家就是那个秦氏的未婚夫安家,他们家嫡出的二公子安泽明性情恬淡温和,不爱仕途,与你们家二姑娘倒是十分相配。”
其实也有别家的,但是吧,主要是因为阮卿此人比较颜狗,人家秦可卿和尤二姐都是绝世美女,万一配个丑男,她自己都得吐血两升,安家的两个少爷都长得俊秀干净,搁现代也挺不错了,再加上性格家境都很适合。
不说门第,光说家庭关系和性格,安老太爷妻子早逝,仅一独子,庶子在他去后就分出去了,安老爷没什么糟心亲戚,也仅有两子一女,长子媳妇还是秦可卿那样温柔恭顺的性子,有能力,但并不强势,以阮卿跟张氏相处十几年的经验来看,太强势的人都不是很喜欢和软弱没主见的人相处,尤二姐这样的和张氏那种性格做妯娌,她得先气死几回。
不过婚姻大事不能儿戏,阮卿也只是先观察一番,万一不合适呢,安泽明放现代就是恬淡温和的校园艺术男神,清秀干净,会画画会音乐,但放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古代,尤老娘倒是未必满意这桩婚事。
尤氏听到安家倒是犹豫了起来,不过想到自己是求人办事的,咬咬牙笑道:“二婶子做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还要麻烦二婶子多多照顾了。”
阮卿点头,打算有机会让贾珠去研究研究,话说回来她好久没问贾珠日常了,忙的彼此只见一面请过安就完了,好久没细聊过了。
老母亲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阮卿拉着尤氏一进院子,就问伺候的丫鬟道:“珠儿和元儿回来了没?还有安儿?宝玉下学了吗?还有探春,石榴可有来过?”
赵姨娘因为不安分,被阮卿关到自己院子里了,探春现在养在石榴身边。
立刻就有丫头上前接过她和尤氏的披风,一边的百灵端了茶上来,笑道:“大姑娘倒是来了一次,见太太不在就走了,珠大爷不曾来过,近来军中忙,大爷和二姑娘难过来,二爷待会要跟蔷二爷一起下学回来,三姑娘昨夜没睡好,这会还睡着呢。”
尤氏眼里就流露出几分羡慕:“二婶子这儿可真热闹。”
阮卿看了她一眼,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最想要的就是子嗣,想了想道:“其实若是真心,不管是不是自己所出,都是个依靠,以真心换真心罢了。”
尤氏一愣,苦笑一声,“婶子说的是。”
可贾珍不知是不是身体有问题,那么多女人,就是没见一个有孕的,她倒是想忍着恶心和贾珍生一个,但贾珍不去她的房里是一回事,贾珍几十年除了贾蓉没有别的孩子也是一回事。
阮卿知道不能急,看她一时想不到正经地方,就提醒道:“我记得蔷儿也是宁国府嫡支呢,他是个聪明孝顺的孩子,待会下学,也让他拜见拜见你这个婶子。”
尤氏心里一动,对啊,这不还有个无父无母的贾蔷吗?
贾夫人所出的这个孩子是嫡支嫡脉,比贾蔷名正言顺,但又有可能是女儿,且人家有正经生母,她这个长嫂并不占大义,她现在是怕了宁国府一脉了,总怕再养出个贾蓉来,那真是死路一条了。
贾蔷如今已经快十岁,是个中规中矩聪明知恩的孩子,虽然不如宝玉天赋异禀,甚至不如贾琮伶俐乖巧,但胜在识时务,最重要的是,贾珍和贾蓉都很疼他,至少表面上是。
阮卿说完就不吭声了,总得慢慢来。郦芷本来听她抱怨的多了也在准备抄家,反正现在惜春也已经怀上了,抄家后抱过来养就成,但是她们清点过罪名和现有律法后,发现只要是抄家,就必然会伤害到无辜的人,现在的法律不完善,宗族连坐很严重,到时候可能连吴茗都会受影响,她毕竟是最受重用的大臣,盯的人太多了。
就算郦芷可以一意孤行重用污点大臣,也要考虑其他人,宁国府漂亮姑娘可不少,直接抄家了,这些女子最后的下场基本就是青楼,凄惨一点的还可能沦为军妓,青楼还有稳定的环境呢,运气好了被人买走,哪怕是被侮辱践踏一生,可到到底咬咬牙也能活下来,但做了军妓,基本就是去一个死一个。
所以宁国府暂时不能抄,但她们可以换一个听话的继承人,正好贾蔷从小跟着吴茗被毒打了几年,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了原著里一些不干不净的臭毛病,何况他足够识时务,也足够听话。
郦芷勤政十几年,还是没能彻底拔除几百甚至几千年的沉疴,她已经想好抄家后无辜者的去处,但青楼妓/院还是找不到理由禁止,毕竟文人墨客以上青楼为荣,而天底下最难缠的就是读书人,一个弄不好,遗臭万年都是小事。
阮卿漫不经心地低头抿了一口茶,氤氲的雾气遮住了她眸子里沉沉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