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人能认出我来,易容成男性,鞋垫增高了几厘米,还有变声器,听不出男女,戴了手套,头发也藏在假发下,努力不留下任何DNA。
“疼吗?”
他能听到这难辨性别的诡异假声,忙不迭地点点头,嘴里呜呜咽咽。
最开始还没有打他的时候,他硬气得不行,只是打了几下,就变得没有骨气了,只想求饶。
“你的同伴死了,你很痛苦,所以你就报复社会,报复警察,我的同伴死了,那么你一定能理解我的痛苦吧。”
他拼命点头,脸上身上都是汗水。
不得不说,甚尔教的那几招是真的很厉害,不会骨折,就算不上轻伤,只是轻微伤,却让人疼得不行。
但是正餐还没上呢。
这家伙都这幅模样了,我真觉得没意思,又升起更深一层的愤怒。
阵平就是被这种怯弱的垃圾害死的。
我努力回忆这类炸ㆍ弹犯的特点让自己恢复平静,他们都很谨慎,但是又喜欢大场面,有的会回到爆炸现场,有的会向媒体宣告是他做的。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也体会一下爆ㆍ炸的高温。
我起身把定时炸ㆍ弹放到他怀里,按下了倒计时。
他刚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疯狂摇头呜呜祈求。
我只定了一分钟,时间到了,滴滴滴——
砰!
炸ㆍ弹喷出了火焰,冲向他的面孔,他吓得向后仰去。
我把他的椅子拉起来,“是不是以为是真的?这次只不过是个小把戏,你猜下一个是不是真的?”
我又扔给他一个,走远了才提醒道,“注意哦,这是水银的,要保持平衡,不要乱动,否则就会爆ㆍ炸,生死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我看着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厌烦地叹了口气。
我无法像这个垃圾一样,可以为所欲为的报复杀人。所以报复之后就剩下了无尽的空虚。
我把玩着手上的炸ㆍ弹模型,没有理睬远处那个垃圾的声音。
为了阵平报仇这样做值得吗?
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这样踏入犯罪的边缘值得吗?
我时常在问自己这两个问题。
答案总是值得。
因为不解决,我就没法安然入睡。
砰得一声,炸ㆍ弹又炸开了,我记得这个装的是醋,喷出来全是酸水。
这些小把戏都是我死缠着阵平学来的。
那时他尽管依旧因为萩原研二牺牲的这起悬案,一直没有向我告白,却因此加倍的对我好。
第60章
我记得和阵平以前一起约会时,我们都太忙了,总是抽空见面。
那时我还在《白夜》写新闻报道,排班轮休,我没有正常的周末,任何时间出现了紧急事件,都要赶到现场去,去找当事人,目击者,各种相关人员,及时写出报道让民众得到最新消息。
而阵平也一样,有案子的时候连轴转忙不完,没有案子的时候也要训练演习,也是排班轮休制。
我也不只有约会一件事,还要照顾敦子老师,她年龄越大,生活上就越不便利。
老人走路很费劲,我常常在休息时间带上轮椅推她出门晒太阳。
但是敦子老师很要强,每次都不要坐轮椅,她哪怕在后面慢慢走,也不要我搀扶。
春天去公园席地而坐赏樱花,夏天到轻井泽的小木屋避暑,秋天去山里看红叶飘落,冬天到北海道的雪天里泡温泉。
我想尽我所能让敦子老师舒服地度过晚年。
敦子老师带我去给她的兄嫂夫妇二人扫墓,她早已经定好了墓地,就在他们夫妇身边。
“您难道不害怕死亡吗?”我问道。
敦子老师摇摇头,“不害怕,我只是好奇最后的时刻会是什么样子。”
她温柔地笑着,“爱子,别难过,人总一天会走到尽头,我已经很幸福了,没有躺在病床上,我还能走路,还能大口吃饭。”
我抿抿嘴没有应声。
敦子老师又刻意促狭地笑着,“你新谈的男朋友那天我看见他送你到楼下了。”
既然敦子老师提到了,我就打算邀请阵平一起来和敦子老师散步。不然下一次约会又得等很久才能找到空闲时间。
阵平当时直接就呆住了。
我明白,这看上去好像要去见家长一样,明明还在约会阶段。
但我真不是这么想的,只是想满足敦子老师那也许存在的好奇心。
“别担心,只是节省时间,刚好那天你我都在休息,浪费了只能下个月才能见面了。”我解释道。
阵平一脸无奈地看着我,他又叹了口气,“我会按时到的。”
那时我大约知道他在查萩原研二的案子。所以他不想太认真,可又没法随意对待我,只好任由我予取予求。
阵平第一次见到敦子老师的时候,一直手足无措,尽管他戴个墨镜摆个酷哥模样,却还是挡不住的紧张。
敦子老师没有为难他,但也没有多么在意他。
因为我回国后和敦子老师住在一起的那几年,她自然就发现我隔几个月就会换约会对象,有的是联谊中认识的。有的是工作中结识的,还有的是朋友牵线介绍的。
所以敦子老师没有很在意阵平,但我和阵平约会时间已经超过半年了,她还是略有些好奇的。
“好奇就好奇嘛,你是个记者,这是正常的。”我安慰道。
敦子老师坚决不承认,“我才不是那种八卦的人,爱子,你怎么不早说还只是在约会阶段?搞得我好像很古板。”
“怎么会?谁说的?我可没说啊。”我笑意盈盈道。
敦子老师孩子气地不理睬我。
敦子老师的这个寻常的态度倒让阵平在意极了。但他也没有立场吃醋,只是神情复杂看着我。
我伸出两根指头,把他的唇角拉起来,“笑一笑啦。”
阵平握住我作怪的手指,转而十指相扣,偏过头没有看我,低声道,“如果你和我待在一起不开心,不打算再见面,我都能接受,但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目前为止,还是很开心的。”我轻巧地笑着,“其实我就喜欢你犹犹豫豫的样子。”
阵平手上突然施力,“这话可真是……”他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
“你放心,我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
阵平舒展开紧皱的眉头,笑叹着摇头。
有的恋爱是在细水流长的日常中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对方,但和阵平的这次不一样。
我知道是在哪个瞬间,我们彼此间的爱意骤然在心中爆发。
那是在一次爆ㆍ炸物处理班的演戏中,他们破天荒地采取了志愿者一同参加进来的模式,民众扮演被炸ㆍ弹威胁的受害者,由阵平他们这些警察安全解救并成功拆除炸ㆍ弹。
不过他们宣传不到位,自愿参加的人并不是很多。
我打着报道新闻的旗号,参与了进来。
穿戴防爆服的警察指引我戴上装载了塑料炸ㆍ弹玩具模型的马甲外套,缠在我身上,又让我坐在那里别动,用手铐和椅子拷在一起。
警察离开了,我好奇地低头看那个模型,过了一会儿,它突然还是滴滴作响。
“真是逼真啊,和电影里好像。”我低声喃喃自语。
很奇怪,半天没有人来「解救」我。
我听着滴滴地倒计时声响越发急促,心跳也在急速加快,不由地在心里评价这次警方组织的很是有模有样。
大门突然被打开,阵平穿着一身防爆服冲了进来,身后还有一群举着防爆板的警察。
虽然隔着面具,但是我还是能认出来阵平,当然也是因为他一下冲到我面前。
我随口道,“你们这次模拟演习得真不错啊,搞得人好紧张。”
阵平的声音隔了一层,我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声线在颤抖。
“很快就能搞定。”
他轻轻地拨开我身前那个炸ㆍ弹的塑料盖子,掏出小钳子,就开始操作。
“这是真的吗?”我问道。
“呃……”阵平没有回答,他只是把头盔取了下来,直视着我的眼睛,勾起一抹笑,“放心,这对我来说很简单。”
他又低下头继续鼓捣。
他的鼻尖都在滴汗。
最后一剪,倒计时停了。
阵平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把手铐打开,把炸ㆍ弹丢到低温密封箱收好。
然后,一把抱住我。
我的心脏好像变沉了。
抬手拍拍阵平的后背,“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
阵平没有应声,我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了,这才有一丝真实感,心下软了一片。
我也回抱住他。
“咳咳!”目暮警官提醒道。
阵平依旧不愿意收手,我少见的感到了害羞,努力挣脱出来,又是安慰又是保证,这才脱了身。
美和子记完笔录之后,叮嘱道,“爱子,我们有合作的心理医生,你记得要去一趟。”
我摇摇头,“我不需要,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已经解决了。”
美和子劝了我好几遍,“松田也很担心你,只是聊聊天,我知道你很坚强,但是去了大家就都可以放心了。”
我还是很倔,说什么都不去。
最后美和子使出了杀手锏,“不然我就告诉敦子婆婆,你想让她担心吗?”
我唯一的软肋就是敦子老师,只好答应下来。
但这对我来说真的没什么作用。
最有效的是和阵平一起进行床上运动,大汗淋漓,精疲力竭,脑袋放空,失去掌控。
“爱子,你可真是胆大,我都担心成什么了,你还有闲心帮佐藤分析犯罪分子的特征。”阵平搂着我,两个人浑身是汗贴到一起。
“这个嫌犯绝对是内部人员,不然不会这么清楚这次演习情况,而且对警方不满,大概率是在工作中受挫。如果这次行动的目的是要钱,那么就是欠钱缺钱。”我紧张的情绪都已经消散了,兴致勃勃地分析着。
阵平无奈地笑了笑,但也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了下去,“这次还拉来了警校的几个小子,有个学员情况有些符合,他的兄长也是警察,犯了错,判了处分,后来整天酗酒,在执勤时心梗发作去世了。”
“这是工伤吧,赔偿金太少了吗?”
他点点头,“虽然是在工作中去世的,但是他在家喝了酒后才去执勤的,他是有过错的,所以赔偿就不太多。不过他家人不是为钱而不平,而是认为这损害了他的名誉。”
“如果的确是这个警察的弟弟,抓到了他能让我去见一面吗?”
“连这种人你都想去了解采访吗?”阵平诧异道。
“我很好奇,为什么人能这样毫无顾忌地伤害他人。”
阵平没法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尤其才发生了这种事,但他担心我会有应激反应。
我倒是觉得他应激反应比较严重。
我去见了那个犯人,是个年轻的男孩,一脸暮暮沉沉的死气。
他看到我也没什么反应,好在有问必答。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我想让警察也体会一下名声扫地的感受,专门在打着救人的招牌模拟演习中没有救下人会是什么结果?真可惜,这次他们赶上了,你运气不错。”
我吐了一口气,继续道,“你的兄长的确犯了错,你是在逃避吗?”
“之前那次处罚完全不对,明明不是他的错!本来哥哥可以不那样颓丧的,他会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警察!”对方情绪激动起来,隔着玻璃狡辩地吼道。
他已经陷入了自己的逻辑里,完全不顾事实。
我大约明白了这些人的想法,他们自我到极致,当然没有体谅别人的同情心。
我从会见区刚出来,就碰到了妃英理律师,她身后那扇门里传来远去的吼叫,“律师,你一定要帮我啊!我不想死!”
妃英理律师推了推眼镜,“好巧啊,中禅寺小姐。”
“妃律师,里面那是……”
“死刑犯,他上诉过几次了,但都被驳回了,他还想继续上诉改判,就找到了我。”妃英理律师的表情很严肃。
“我以为这些死刑犯很少被执行,应该状态会更好一点,不会这样歇斯底里。”
妃英理律师摇摇头,“虽然因为各种原因他们大都会活很长时间。甚至有的在牢里生病熬死了都还没等到执行,死刑的审判也越来越谨慎。但死刑犯的日子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舒服。”
“那是什么样的?”我问道。
“他们不知道哪一天会死,而且是绞刑,比如说今天和我见面的这个死刑犯,上诉的程序还没有正式启动,他被狱警叫了出来,他还以为是要他带去执行,结果是我今天来会见。但这是有先例的,曾有一个死刑犯就在准备重新上诉前被执行了。”
妃英理律师叹了一声,“死只是一时痛苦,而且日本有死后成佛的文化,死了才是解脱,这样活着的每一天才是煎熬。”
⚹
嗡嗡嗡,一次性老式手机震动了。
我回过神来,掏出来一看,是我自己的手机号码,我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怪盗基德。但是他没有这个一次性号码,为什么会打来?
我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你在哪儿!”是甚尔的声音。
“呃……”我没有做声。
“不要做傻事,你要想想那位是一名警察,看到你双手沾上鲜血会高兴吗?”甚尔劝道。
“别担心,我没打算就这样便宜他。”我低声道,“我要让他活着享受煎熬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