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柚希也安静了下来。
“有人类来了……”小女孩皱起眉，眼眸微沉，“好浓的血腥气。”
第40章 九根树枝
来的，是一大群骑着马的流浪武士。马背上还满载着米袋之类的东西，一边炫耀着今天劫掠村落所得，一边浩浩荡荡地飞驰而来。
柚希看了看他们来时的方向，小脸立刻沉了下来。
距离这个方向最近的村落，就是白天把她赶走了的那个村子。
那群流浪武士跑得近了，就发现站在道路前方的杀生丸和柚希，领头的人一看，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很兴奋地挥舞着长刀，一边嚷着，“把他们杀了！身上的东西全抢过来！”一边领着那群人冲了上来。
杀生丸一脸漠然地看着他们，然后举起了那只装了青鬼手臂的手，夕阳余晖洒落在他身后，半明半暗间，青紫色的手爪与妖怪的血眸同时闪烁出妖冶冷光。
逢魔时刻……
十几匹马同时嘶鸣人立起来，终于察觉不对的流浪武士脸上露出惊恐。
“缚！”
小小的女孩先大妖怪一步施展了术法，几道光束从地下窜起，如同一座巨大鸟笼将那些人关在了里面。
杀生丸侧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小女孩一改先前嬉笑的神态，冷着张小脸，眸子黑沉沉。
“饶、饶命啊！”
从马上摔下来的流浪武士纷纷跪地祈求，神色惊惶。
柚希却看也不看他们，径自走上前，捡起了一把掉落在地上的长刀。
这个时代的铸刀工艺还很落后，这群靠打劫维生的人想来也买不起什么好刀。
所以刀刃钝的很，但是即便如此，上头还是沾了很多暗红色的污迹。
小女孩伸手按在刀身的血污上，唇角下撇，神容严肃。
半晌，她哐当一声丢开了那把刀，冷冷盯着眼前这群人。
“你们把村子里的人怎么了？”
小女孩的声音稚嫩清脆，原本很是好听，但是她站在大妖怪身前，后头是逢魔时刻的夕阳，整张小脸都被笼罩在光影之下，看起来有些阴森森。
领头的人在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盯视下打了个激灵，哆哆嗦嗦道，“他、他们……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抢了些粮食！”
身后一干人连声附和，慌张不已。
“骗人！”
柚希大声喝道，本来冰凉凉的眼睛像是突然燃起了两簇火苗，冷冰冰的怒气翻涌而上，“你们杀了人！把他们都杀光了！连小孩子都没有放过！”
还在求饶的武士顿时哑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太过分了！”
柚希咬牙……
邪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丫头真的生气，他小心翼翼地瞅瞅她，又迟疑地抬头看看在旁沉默的杀生丸，几个来回之后，决定还是抱着人头杖乖乖闭嘴站在一边看着。
杀生丸平静地看着柚希，小小的孩子站在一群匍匐在地的人类男人面前，仿佛如有实质地弥漫着一股能让人动也不敢动的冰冷威势。
从小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少女，何曾遇到过如此场景？即便她经常混迹于阴阳两界，也见多了妖怪之间的争斗，觉得既然存在，就是合理的，对世间万物的生存法则都给予包容与理解。但是如此原始的人类之间的弱肉强食，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直白的，毫不加掩饰的，最原始的恶意与人性的丑陋一面。
抢夺食物也就罢了，却是连同弱者的生命一同夺走，只是将杀戮当做消遣和娱乐。
太过分了……
小女孩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夕阳渐渐落下山头，黑夜开始降临，她终于抬起手，说了一句“解！”
灵力构筑成的牢笼应声而碎。
已经绝望了的流浪武士们迟疑着伸手去试探。然后惊喜地发现困住他们的看不见的笼子不见了。
“多、多谢大人！”
“谢谢饶命——”
他们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欣喜若狂。
柚希却看也不看他们，转身就走，慢吞吞走到了杀生丸身旁，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仰起脸来看他。
那双眼睛暗沉沉的，透不出光来，原本灵动活泼的光彩，像是被一层朦胧的薄雾给笼罩着。
杀生丸与那双眼睛对视，容色平静。
“这里……”柚希静静看着他，眸色晦暗，“一直是这样的么？”
杀生丸抬起手，青鬼锋利的指甲寒光闪烁。
柚希听到身后传来的惨叫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睁开眼眸，却是一副沮丧的闷闷不乐的样子，小声道，“我不喜欢这里。”
这个时代，人类和妖怪，根本没有区别。
但是……
杀生丸的目光落到不远处，邪见正小心翼翼地探头看着那群在地上哀嚎惨叫的流浪武士。
他们一边翻滚一边惨叫祈求饶命，脸上的表情透着深刻的绝望和痛苦，仿佛正在经历酷刑。
是幻术
杀生丸不知道面前的小女孩在那些人类身上施加了什么样可怕的幻觉，他对此也没什么兴趣探究，只冷淡道，“这个世界一直如此。”
即便是百年后。
有光自然有影，有光明的时代，那么自然也会有被黑暗笼罩的时代，光明之下蛰伏着暗影，黑暗中也会有星火传承。而阴阳师，就是处在光与影的中间，维持着这微妙的平衡。
柚希小小地扯动杀生丸的衣袖，仰头看他，“我们回去那个村子。”
杀生丸眸光淡定，看了一眼那群人，“他们？”
柚希撇嘴，“不管他们。”
做惯了烧杀抢掠勾当的人，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行再清楚不过，堕入地狱之后所应当经历的惩罚也可想而知。
不论他们自己想象中的地狱是何种模样，柚希只知道，心性越是残忍，他们所能想象出来的惩戒方式也就越残酷，若内心坦荡，自然不惧这种幻境。
不管最后是痴癫疯傻，还是经受不住痛苦而自我了断，或者干脆死在幻觉之中，那也是他们给自己所犯罪行的定罪。
与来时一样由杀生丸抱着飞在空中，邪见抱着那个大竹筐，偷偷瞅那个把整张小脸埋在杀生丸皮毛里一声不吭的丫头。
习惯了这些天的闹腾，她骤然安静下来，他反而觉得很不习惯了。
“真是麻烦……”邪见摇摇头，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调道，“不就是惩罚了几个人类嘛，又不是你亲自动手。”
说着，他又瞅瞅杀生丸，“笨小鬼，让杀生丸少爷杀了他们不是正好，还可以试验一下青鬼的手臂。”
柚希微微抬头，从毛茸茸的皮毛间露出一双大眼睛来，盯着他道，“你才是笨蛋呢，我可是阴阳师！”
邪见翻了个白眼，“那又怎么样？”
“阴阳师怎么可以看着妖怪杀人！”
柚希扒着杀生丸的肩膀，看向邪见，“就算再可恶的人类，也不可以的。”
人类犯下罪行，自然该当受到应有的惩处。但是这和被妖怪肆意虐杀是两回事，是绝对不能混淆的。
邪见哼了一声，“冥顽不灵。”
柚希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才看到被他抱在身前的那个大竹筐，她眨巴眨巴眼睛，“咦，小妖怪，你把竹筐也带来了啊。”
里头可全是她的储备粮呢——
邪见身体僵硬了一下，抬头冷哼，“邪见大人我看你可怜才好心帮你带上的，还不快点感谢我！”
柚希歪了歪头，然后咧嘴笑道，“谢啦——”
没想到会被这么直接的感谢，邪见怔了怔，然后才梗着脖子结结巴巴，“知、知道感恩就好！”
柚希看他别别扭扭的样子，嘻嘻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脸去看近在咫尺的大妖怪，脆生生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杀生丸——”
大妖怪淡定地挪过眸子看她，夜空下一头随风飘起的银发如同他身后的月色透着朦胧的美感。
“为什么你一定要那把叫什么铁碎牙的刀啊……”柚希歪歪头，疑惑道，“你不是已经很厉害了嘛？”
杀生丸并不欲回答，反倒是邪见在后头嚷嚷起来，“你懂什么，铁碎牙可是用杀生丸少爷的父亲的獠牙打造的刀，让犬夜叉来使用太浪费了，只有杀生丸少爷才配得上铁碎牙！”
柚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这把呢？”
她指指杀生丸腰上配着的那把从不见他使用的刀。
听到她这么问，邪见也忍不住抱着竹筐看过来，眼睛瞪得溜圆，显然连他也对那把刀好奇已久。
杀生丸看着他们两双炯炯发亮的眼睛，沉默了一下，才道，“它是天生牙。”
“天生牙？”
柚希歪头，点着下巴一脸古怪的笑，“天生牙，杀生丸，好奇怪的组合啊——”
杀生丸看她一眼并未答话，只是一个俯身，落到了地面。
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柚希从杀生丸身上跳下来，回头看向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村子。
夜幕笼罩之下，火光尚未止息，但是在这样的大火里，整个村子除了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这里已经没有还活着的人了。
柚希叹了口气，她竖起右手食指与中指，默念了两句。
没过一会儿，乌压压的云朵就飘到了头顶，遮掩了星光与月色，邪见仰头看着那黑沉沉的乌云目瞪口呆。
顷刻，大雨如注。
第41章 十根树枝
大雨熄灭了火光，只余下湿哒哒的水滴声，柚希三人就站在村口，身上却未淋到一点雨水。
“这、这个……”
邪见眼睁睁看着乌云散开，月光重现，有点结巴。
“笨……蛋——”
柚希朝他吐舌头，“祈雨啊，这都不知道么！”
“呃……”邪见噎了一下。
有这么祈雨的么？
所以呢，接下去这鬼丫头又要干什么？
邪见抱着人头杖，一脸警惕看她，“你要是想埋葬这些人，邪见大人我可不会帮你挖坑的！”
“谁要你帮忙了啦！”
柚希哼了一声，然后转身，啪嗒啪嗒跑到杀生丸面前，仰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
杀生丸看她，淡泊的眸子里略过疑问。
“这个……”
柚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伸手指指他腰侧，“可以借我么？”
饶是杀生丸也愣了一下，皱起了眉。
“你这个小鬼，好大的胆子，居然敢——”
邪见立刻嚷嚷起来。
“就一会会儿——”
柚希合掌，一脸陈恳。
杀生丸与她对望了一会儿，垂下眸子，将刀拔了出来递过去。
他干脆利落的举动，倒是让邪见愣住了。
柚希双手握住刀柄，又抬头看他。
杀生丸见她看着自己发怔，略有疑惑地侧了侧头。
柚希立刻摇摇头，唇角翘起，眼眸晶亮，“谢谢。”
说着，她举着那把相对于她的身高而言实在有些大的刀，朝着那片焦黑的灰烬走去。
天生牙，是与犬夜叉手上那把铁碎牙一样，由杀生丸和犬夜叉的父亲，犬大将的獠牙所打造。但是与锋利霸气的铁碎牙不同，天生牙是一把伤不了人的刀。
它只能斩杀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东西，延续弱者的生命。是一把治愈之刃。
柚希自然一早就发现了，所以她才会说，天生牙，和杀生丸，这样的组合实在奇怪。
此刻还不太了解那把「天生牙」的邪见茫然看着小女孩的背影，他瞅瞅她，又看看一旁静默不语的杀生丸，扁嘴不说话。
柚希双手举刀，安静地闭上眼，一层白光渐渐自刀身上浮现，在夜晚时分很是显眼。
然后她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凌空挥砍的动作，光芒立刻炸开，刺眼非常。
邪见赶紧抱紧了杀生丸的裤脚，这才没有被气流给吹走。
好半晌，强光才渐渐消失，黑夜再度笼罩下来，面前依旧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杀生丸低头看了一眼脚边，邪见身体一僵，立刻松手，身体笔直地站到一旁。
咔嚓——
焦木中断断续续传出了动静，先是有一个小孩从塌下来的横梁中爬了出来，满脸都是煤灰，一边咳嗽一边茫然四顾。紧接着，那堆废墟之中，又接二连三地有人挣扎出来。
“这、这！”
邪见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拿袖子用力揉眼睛。
柚希却不管那么多，转身跑了回来，笑眯眯地双手把刀给递了回来。
杀生丸接过刀将它重新收入鞘中，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个小女孩。
与一挥可斩杀百妖的铁碎牙不同，天生牙，据说以真正的慈悲之心发动，一挥击可救百命。
……
“真是的，到最后还是被他们赶出来了，只有你这种天真的小鬼才会做那种蠢事……”
邪见絮絮叨叨地念着，“居然还动用了杀生丸少爷的刀，那群不知道感恩的人，要是邪见大人我的话，就用人头杖把他们再烧成灰……”
柚希却不管他，笑眯眯地从火堆里把烤好的红薯给扒出来。
刚烤好的红薯烫得很，她左右手来回换着拿，一边很欢快地跑到了坐得远远的杀生丸面前。
“这个……”
她把红薯递过去，期待地看他。
杀生丸侧眸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显然对烤红薯并不感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