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兰低头，看到了在高脚椅下方努力往上跳的果冻泥小布。
注意到她看到它了，小东西似乎开心极了，跳跃得更欢了。
芙兰弯腰，将它捞到膝盖上：“是我带来的。”
“怪不得这个小家伙身上散发着如此厚实的黑暗力量，比我的小麦酒还要醇厚。”老温特感叹道。
芙兰礼貌地微笑，低头问小布：“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小东西，在这个梦境中就像是无处不在一般，她在哪，它就在哪。
为此她特意问了戴安娜，谁知对方对小布的存在一无所知。
小布的回应当然是使劲地蹭芙兰。
算了，她也没打算从它那里得到回应。
想要改变梦境的走向，当然得找到梦境的关键角色。
这里是黑暗神的记忆，那么黑暗神到底在哪里？
记忆是不会凭空出现的，这个场景一定是他看过的或者存在过的。
芙兰飞速地扫过酒馆里的每一个人，他们或多或少是黑暗魔法的使用者，但是都不是她要找的神祇。
酒保将两杯酒端了上来，一杯给她，一杯给坐在她旁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喝酒前，双手合十：“愿黑暗神保佑我们。”
芙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很快观察到，不仅是年轻人，酒馆里几乎大部分顾客，在正式开始享用酒水和食物前，都会真诚地祈祷。
就像曾经安娜苏那样做的。
——“虔诚的信徒是可以通过祷告传递自己的心神给神明大人的。”
她知道了。
并不是黑暗神曾经在这里逗留过，而是他的信徒，在这里虔诚的祈祷过。
通过自己的信徒，他的记忆中也就存在过这个小酒馆。
“那个……温特先生。”芙兰声音柔柔地开口问道，“您知道，如何才能让神明更加容易倾听到我们的声音吗？”
对于这个答案，老温特对答如流：“自然越是虔诚的信徒，他的声音越能传递到大人那里。”
虔诚的信徒？
芙兰不是。
“那么，如果程度不够，可以靠数量取胜吗？”芙兰认真地问道。
老温特：？
……
黑森林地区的酒馆内，众多虔诚的黑暗信徒们聚集在这里。
光明神的逾界和谎言让他们气愤，已经有一些地区开始排斥黑暗信徒的存在。
他们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时刻爆发的冲突做准备的
光明神已经派出仙灵，开始追缴黑暗信徒和黑暗神，战争一触即发。
即便神使们多次从黑暗神大人那里得到神谕，让他们暂时隐蔽起来。毕竟在流言蜚语下，他们的势力显得单薄。
信徒们做不到，这是他们第一次违逆神明的神谕。
那些不会黑暗魔法的普通人，已经被神明用魔法保护起来，而他们必须站出来。
于是当这个小酒馆内出现的年轻女信徒，号召大家共同祷告时，没有人会拒绝。
大家安静着，沉寂着，酒杯被轻轻放下，嘴里的食物也不咀嚼，大家都在认真地倾听芙兰的祷告：
“大人，请聆听我们的祈求。请原谅我们的追随，我们会为了您，誓死战斗到最后一秒。”
酒馆内的顾客们，都一致双手合十，将她的话语在心中虔诚地重复。
“战争不会让我们退缩，我们会为了您，牺牲我们的性命。”
有人握着胸口的蝴蝶形项链，一边复述，一边认同地点头。
“那卑鄙，邪恶，造人唾弃的光明神，一定会被我们踩在脚底下……”
虽然她的这句话，让大家一致顿了一下，但是没出三秒，又跟随着她重复。
没毛病，卑鄙的光明神。
“那邪恶光明神的愚蠢、龌龊和罪恶，也总有一天，会被所有的生灵得知的。”
这一回，没有人迟疑了。
信徒们知道，这种声势一定会被光明势力听去，但他们不怕。
祷告完毕后，芙兰第一个睁开眼睛，查看四周的动静。
按理说，黑暗神应该不会喜欢信徒们把为他牺牲挂在嘴边，也不会理解他们前脚牺牲完后脚疯狂骂对家。
她看看里面，看看外面，没有特别的意象出现。
“干得不错呀。”倒是酒保温特夸赞了她。
芙兰抱着小贝点了点头，有些失落，她哪里要的是夸赞，她要神祇降临。
要不她到对家店面去，再找些光明信徒骂一骂黑暗神，看看能不能骂出来？
这个念头才刚刚出来，一股令她不安的凉意，顺着脊背攀爬而上。
就连她膝盖上的小贝，也左右晃着身体，似乎发现了什么。
酒馆的门就在这时打开了，身披流苏披肩斗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这家酒馆。
他逆着光，看不清面容，银黑色的发丝染不上任何光明，就像一道影子，遮去了背后刺眼的眼光。
不知道是周围的信徒还沉浸在刚才祷告的情绪中，还是魔法的作用，除了芙兰，好像没有人能看到这个身影。
芙兰不会认错，在之前的梦境中，黑暗神就是这副打扮。
他朝着她一步步走近，周围的一切也在他的魔法作用下悄然改变。
明明她已经转过了头，但是酒保温特却仍旧在和她热切的交谈着，旁边的信徒仍旧在赞美她的歌颂词。
终于，她看清了他如艺术品般精美绝伦的容颜，他的睫毛，就像是飘然降落的蝴蝶，翅翼的美，在他五官的每一处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忽视他那对红玉般的眸色的话。
他不带情绪的，安静地凝望着她。
直到小贝突然出声时，芙兰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以影子为栏杆的囚笼中。
“你这个仙灵女巫，在搞什么鬼？”
芙兰听到黑暗神，如是说。
-完-
第36章
弃明投暗
戴安娜确实提醒过芙兰, 进入梦境后的角色是随机的。
可能是战争两方中的任一一方。
芙兰也想过，就算变成了小矮人，她也能挺过去。
没想到是最糟糕的结果, 她的身份是仙灵女巫。
这在黑暗神面前就好比如贴着“我是光明方的直属士兵，你不杀我杀谁”的便签。
酒馆中的信徒在欢声笑语, 调侃着光明神势力的不堪一击。
老温特为芙兰的杯子满上了小麦酒，还为她上了店内的小点心。
完全不清楚自己模样的芙兰, 被从黑暗神脚下延展出来的影子囚禁其中。
她怀中的小贝，焦躁不安地撞击着牢笼。
他没有第一时间了结她，而是在等待答案。
带着他的信徒在这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到底有什么目的。
芙兰慢慢地镇定了下来，开口时声音清晰有力：“黑暗神大人, 我没有任何企图，我是在真心地和您的信徒在祈祷, 我这是……”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弃明投暗。”
她当然不会说这只是一场梦境中的记忆。
这位神明不会轻易相信, 甚至还会当场处决她。
黑暗神漂亮的红色眼眸冰冷地审视她，一句话否定她：“你对我没有半分信仰。”
“您说的没有错, 因为我对您，不是信徒对于神明的信仰。”芙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对您，是敬佩，是欣赏，我认为您这样的神明之于信徒, 才是福音。”
她的话, 没有掀起他半点的情绪变化。
“我不需要你的欣赏敬佩。”随着他的言语, 条条黑影圈成的牢笼开始收紧, “无论你是否在说谎, 杀死你对我而言都不损害任何利益。”
除了嘴唇，芙兰剩下的部位都被黑影缠绕，她已经看不到面前的黑暗神了。
魔法从她的体内涌出，尽可能地去抵御身体各处的压力，她还要分出精力去顾及小贝。
小家伙被她牢牢地抱在怀里，努力和影子隔绝着。
“战争马上就要爆发了，光明神那个家伙，会用一些小手段……您可以杀死我，但我必须告诉您……”芙兰准备最后一搏，大不了重启一次梦境，“他大概率会控制您的信徒对您出手。”
“黑暗魔法？”
下一秒，缠绕在她周围的影子在空气中如灰烬般散去，全部消失了。
弃明投暗，敌情和黑暗魔法，这是芙兰用于取信黑暗神的三张底牌。
只要其中有一项起作用，她就有戏。
现实中的黑暗神说过，她的黑暗魔法不存在任何光明或者黑暗的气息。
那么梦境中的黑暗神，也一定同样能察觉到。
“我说过，我对您是敬佩的，所以我私底下偷偷学习着黑暗魔法。”为了证明，芙兰操控影子从地面上站起，在黑暗神面前小小地行了个礼。
她没有注意到黑暗神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到外面来。”
随着黑暗神话音落下，他消失在她面前，周围黯去的景象都重新亮了起来。
人声和酒杯碰撞声，清楚地传入她的耳内。
“我刚才好像在外面看到了我的朋友！”芙兰跟温特道别，抱着小贝赶紧走了出去。
“诶诶！这就走了吗？”老温特有些遗憾道，“不过像这位小姐这样的信徒，确实值得我们学习呀。”
并不知道自己在背后又被人表扬了的芙兰，走出酒馆门的时候，并没有一眼看到黑暗神。
反倒是刚才被教训了的魔法士，三步一吐，带着背后的一帮人，再前进几步就围在了酒吧门口。
“对，就是这里，全特么是邪/教徒，得好好教训一顿！”
他们理所当然地撞见了从酒吧里跑出来的芙兰。
几双眼睛互相对视一番后，芙兰：“……”
……
芙兰找到黑暗神的时候，他的容颜掩在了兜帽下。
“我刚解决了一些小麻烦，所以耽误了一下。”芙兰只希望这点延误不会让他改变主意。
小麻烦？
黑暗神亲眼见到这个仙灵女巫用黑暗魔法在短暂的十几秒内解决了五名光明信徒。
他没有搭理她，转身朝着远离酒馆和集市的方向走去。
芙兰跟了上去。
在进入梦境前，她就清晰地规划了自己的目的。
想要改变梦境的结局，黑暗神就不能在战争中落败。
那她就不能让他被人在背后捅刀子。
只要防范了这一点，八音盒的旋律就会随着梦境走向的改变而改变。
“在酒馆里，你一共说了四次话。”黑暗神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芙兰抬起了下巴，“四次话里，有三次是谎言，有一次是实话，你现在有一个机会纠正你的谎言。”
芙兰：“。”
这是芙兰第一次体会到“神明是仁慈的”这句话。
他竟然从她的话中，甄别出了她的谎言，还给她机会改正。
要是换个神，四句话有三句不真实，估计她就重来了。
她发誓，离开梦境回去后，一定好好学习黑暗魔法，以报答梦境中的黑暗神没有因为她一句谎话而直接把她咔嚓掉。
好吧。
芙兰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是有自己的目的，但是我也不属于光明的一方，甚至认为光明神是令人唾弃的，所以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您和您信徒的举动。”
她看了黑暗神一眼，对方没出声，大概率是认同了这是真话。
“我的黑暗魔法不是私底下学的，是某个在黑暗魔法上造诣很高的导师教导的。”
她说这话时，小贝从她怀里慢吞吞地爬上了她的胳膊，一直到团在她的肩膀上。
“我也没有那么敬佩您，但是想帮助您的心是真的。”她确实是在帮助现实世界的黑暗神，“还有……”
“那句是真话。”
芙兰：？
她短暂停顿了几秒，理解了黑暗神的意思。
他想说，她远来那句关于敬佩他的原话，是真话。
“那句不是真的。”芙兰否定道。
“……”
沉默。
寂静。
很奇怪，如果说黑暗神认为“敬佩他”的那句是真话，那么还有一句假话，岂不就成了她认真是真话的句子。
她说了什么来着。
——“战争马上就要爆发了，光明神那个家伙，会用一些小手段……您可以杀死我，但我必须告诉您……”
“我无法杀死你，为什么？”
对哦，是这个！
当她意识到是谁提醒她的时候，有些高兴不出来了。
“因为这不是我的身体。”芙兰迅速回答，“我是借用了这具身体来帮助您的。”
黑暗神嗤笑一声：“不是我的信徒，拐弯抹角来帮助我？”
“为什么不能是您的信徒拜托我来帮助您，或者我听说了您的事迹来帮助你？”芙兰理直气壮道，“您的馈赠波及过很多人，谣言并不会在他们那么被轻信，您还有那么多信徒。”
芙兰想起了斯丁顿的家族，想起了安娜苏的家族，还有老巴克的先辈。
也不知道那位先辈是否战死在这场战争中。
黑暗神；“我从未真正命他们跟随我。”
芙兰：“我知道，他们都是自愿的。”
黑暗神这一回没有再反驳她了。
他看了她一眼，说道：“把知道的说出来。”
芙兰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过关了。
于是她把战争开始后，他为了保护信徒和光明神对峙，以及信徒似乎是中了魔法，在背后对他下手的事情告诉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