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央唯一的沙发椅上，一名举止优雅的女士，在这片暗沉中，侧对着门的方向，淡定自若地垫着茶托，喝着瓷杯里的茶水。
“几位大人，不打算进来说话吗？”
两扇门从三位贵族的背后被关上，仅剩的一丝光被夺走，房间陷入黑暗。
“这是……”劳温公爵有些不知所措。
一团黑蓝色的火苗在房间里亮起，重现了些许视野的同时，还把沙发上穿着长裙的女人照亮。
“冒牌”女巫如劳温公爵上次所见，身姿曼妙，姿色绰约。
这冒牌货，他也不是不可以在捅破后收留一下下。
但很快，这丝火苗的来源让他笑不出来了。
它不是存在于某个油灯内，而是在女人的指尖跃动着。
三位贵族，亲眼看着女人将指尖靠近茶几上的三盏蜡烛，火苗一跃而上，将房间照亮。
“你们怎么还待在门口，不想坐下来吗？”女人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们，指了指身前和右手边的沙发。
“喂，不是说是冒……”
“嘘！”
诺顿侯爵刚开了个腔，就被劳温公爵打断。
等三人坐下后，女人轻轻一抬手，原本挤在茶几中央的三只茶杯，被无形的魔力分别一一推到三人面前。
劳温公爵赶紧去看埃尔塞公爵那位魔法士的脸色，发现不仅是他，连埃尔塞也在用眼神询问。
看到的，却是那位魔法士几乎打颤的双手。
“我听说，你们最近都增加了自己资产的出租租金？”女人好像没有看到他们的异常，很自然地端起茶壶，准备倒水。
“啊……我来倒就行。”诺顿侯爵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赶紧主动接过茶壶，替几人倒茶。
他就不应该来掺和这一脚的。
“皇后殿下……”
“现在我已经不能称得上皇后了。”女人纠正道。
“……大人。”诺顿侯爵立马改词，“这些都是误会，是我那些管商铺的人自作主张，我回去就去教训他们！”
劳温公爵没想到诺顿看情况不对劲就变得这么快。
前脚不是还说在抱怨没买下名画吗？
“哦？所以你那里是误会吗？”女人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转而看向剩下两位贵族，“他的是误会，你们的呢？”
说话间，埃尔塞公爵低头正要喝茶，忽然注意到茶水的颜色有些诡异。
明明是茶的甜香味，茶水在火光下却是黑红色的。
——黑巫女最擅长的，就是配制那些致命的毒药。
这是他很久以前听说的。
想起魔法士颤抖的手，埃尔塞的手也止不住一抖，茶杯滑落，碎裂在地，滚烫的茶溅起在他脚背，烫得他整个人一哆嗦。
“呀！”他急忙低头想去捡起来。
“我来就行。”女人制止了他，先他一步弯腰。
等起身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他眼前时，埃尔塞注意到，这只本应该碎裂的茶杯，已经恢复了原样。
埃尔塞：“！”
“我……我那里，也是误会！”他急急忙忙解释，“我的庄园比较大，每天需要的食材很多，所以难免会遗漏，回去后，我就让下人们好好算一下账，把拖欠的钱还回去。”
“那你以后注意点哦。”明明女人的语气轻松，在埃尔塞耳中听起来毛骨悚然。
刚才那个茶杯一定是想告诉他——她可以让摔碎的茶杯复原，也可以让好好的人粉碎。
一定是这样子的。
眨眼间，两位公爵侯爵已经松口。
劳温公爵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他心里只骂他们是个蠢货，如果公主找的冒牌货也是魔法士的话，这种小伎俩不是很容易办到吗？
“这是我特意泡得茶，你们不喝吗？”
劳温公爵低头抿了口茶，抬头时发现不论是诺顿还是埃尔塞，都在疯狂给他使脸色。
他这才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下看——
女人的指尖此时正在轻轻地敲击茶几，顺着她纤细的手指，一种诡异的花纹线条正朝着桌面他们的位置蔓延。
“劳温公爵？”女人喊他的名讳，“你那里又是怎么回事呢？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公主殿下，会很困扰的。”
“我那里……”
“劳温公爵那里，也一定是误会！”埃尔塞公爵先一步替他接了话，他努力的挤眼睛，“对吧，劳温？”
“对对！”回答的是诺顿侯爵，他迫不及待地替劳温代言。
劳温：？
对了，埃尔塞带来的魔法士。
埃尔塞的位置和他呈九十度，他只要轻微侧头，就能看到站在埃尔塞身后的魔法士。
这位魔法士此时瞳孔大张，浑身战栗着，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了。
是什么，让他如此害怕？
难道说，传言都是骗人的，在他面前的，是真真切切的黑女巫，不是什么冒牌货。
一种难言的凉意，泛上劳温的脊背。
“既然是这样，那没事了。”女人口吻愉悦地放下茶杯，和玻璃的碰撞声，让三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那我去和公主说，都是误会，你们回去吧。”
在她的话音落下，突然有人“啊”了一声，奔跑出了门外。
是埃尔塞带来的魔法士。
有了他的先例，剩下三位贵族也抗不下去了，几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会客厅。
*
三人一走，芙兰捏了捏因为端架子过久而酸痛的脖子。
指尖的火焰，是她昨晚才弄清楚的，仅仅是这么一小簇火苗，都费了她很大的劲。
而移动茶杯这种魔法，她摔碎了几乎一叠盘子，才勉强能顺着桌子挪动几个没装水的茶杯。
就在这三人进来前，她还在反复练习这两种魔法，因为这样，她不小心摔碎了好几个茶杯和茶托。
芙兰晃了一下脚，鞋跟碰到了沙发底下的茶杯碎片。
而原本埃尔塞公爵的位置前面，茶杯不起眼的一侧，缺了个小口。
她知道这人不可能再动这个茶杯了，她就很顺手地趁着黑在沙发底下给他拿了个摔得不严重的。
现在的她，可不会什么修补魔法。
桌面上的花纹，也只是使用一点小小的把戏混杂上光源的变化。
至于那个一看就是魔法士的人，芙兰也不懂她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畏惧。
王宫城堡外。
“劳温，你的消息是哪里来的，差点把我们害死！”埃尔塞至今还对那只恢复如初的茶杯心有余悸。
“难道她真的是黑女巫？”劳温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猜测错误了。
“埃尔塞，你那个魔法士呢？”诺顿现在哪里管得上画，他也害怕极了，“你让他说说呀！”
埃尔塞晃了一圈，才在城堡外的小树林里看到吓得都快爬树的魔法士。
“我……我从来没有见过黑色的火焰，从小到大，我学习的魔法都是光明魔法，她那一定是来自地狱的黑魔法火焰。”魔法士的唇还在颤，“你们看到了吗，她背后的黑色影子，那简直是恶魔才会有的。”
恶魔？
劳温一抬头，发现诺顿和埃尔塞已经上了马车，车夫一挥鞭，那马都快飞起来了。
该死！
他也得赶紧回去把多收的租金给退回去！
第8章
您可是黑暗神大人的信徒
“这些贵族我最了解了，光是凭借嘴皮子，可没有办法让他们轻易松口。”事前查姆王子坚信芙兰不行。
“只有魔法和来自神的监督才能让这种人听话。”蓝衣仙女劝说公主。
所以当三位不可一世的贵族大人，从城堡的迎客厅里脸色苍白的出来时，很多人都惊呆了。
他们甚至什么都没有埋怨，急急忙忙地赶回了自己的庄园。
当天下午，门口的侍卫就传来有人前来向公主殿下道谢的消息。
租金回落到正常的价格，收购猎物和农产品的价格也合理公道。
不仅如此，多收和漏给的差额，都全部还给了那些平民。
“我简直不敢相信！”查姆王子惊讶道。
白雪笑容恬适，看向芙兰的眼睛里闪着崇敬的光芒。
她一定要多向教母好好的学习才行。
只有蓝衣仙女，面色有些凝重。
在三位贵族抵达城堡后，她有一瞬，察觉到了那晚相同的黑暗力量出现。
不知是和三位贵族有关，还是——
她看向在和公主殿下谈笑的芙兰。
芙兰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她拉上白雪，走向门口提前让人备好的马车。
“有时候，一些威胁的小手段也是必要的。”芙兰告诉白雪。
在她看来，白雪是个善良的公主，她的好性格，很容易被那些一肚子坏水的贵族利用。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有些疑惑。”芙兰边上马车，边从侍从的手里拿过一份名单，上面罗列了黑森林国家里有威望的贵族，“很显然，这件事是劳温公爵挑起来的，他找了诺顿侯爵和埃尔塞公爵……”
白雪同样蹙起了眉：“斯丁顿公爵没有加入。”
黑森林国度有四位有威望的贵族，本身的财富和军力，是曾经国王的依仗。
他们分别是北部的诺顿侯爵，东部的劳温公爵，西部的埃尔塞公爵以及靠近黑森林，也就是南部的斯丁顿公爵。
“按理说，劳温一定会拉上其他三个人一起闹事，结果就是我们不得不因为几大贵族的联手妥协，但是这位斯丁顿公爵却没有掺和。”
白雪回忆道：“父皇在位的时候，他告诉过我，斯丁顿公爵和其他几位大贵族走得不近，适合用来牵制其他人。上一次我偷偷溜出城堡查看城里状况时，也是斯丁顿公爵管辖地区的人民相对安逸，或许这位贵族大人不愿意和其他人一起干坏事吧。”
“希望是这样。”芙兰拉开车厢帘，看向身边飞速后退的风景。
就怕是个更加老谋深算的，她的小伎俩就不好说了。
“诶？所以芙兰教母这是要带我去斯丁顿公爵那里？”白雪后之后靠。
“你才反应过来吗？”芙兰当然不会留着这只小绵羊在城堡里被一个来路不明的王子和光明女巫洗脑呢。
***
马车缓缓驶入斯丁顿公爵的庄园。
相比芙兰去过的劳温公爵的庄园，这位公爵没有一进门就恨不得摆满的夸张雕塑，也没有一大帮园丁共同维护的奇花异草大花园。
马车刚停下来时，年轻的斯丁顿公爵就已经等在了古堡的门口。
和其他三位大贵族不同，斯丁顿从外表上来看只有最多三十岁，身着最简单的白衬衣贵族黑外套，没有繁琐的珠链胸章装饰。
“没想到公主殿下会光临我的府邸。”斯丁顿礼貌地脱去手套，轻吻白雪的手背。
紧接着转向芙兰：“上一次见到皇后殿下，还是您被授位的时候，也欢迎您的光临。”
芙兰不习惯吻手礼，正当她思考如何回绝时，斯丁顿却没有要这么做的意思。
“请跟我来吧。”他径直转身引路。
芙兰：？
斯丁顿的古堡是上个世纪的产物，点缀着爬山虎的石墙和庭院一样简朴，只有几幅简单的装饰画被挂在墙上。
视野可及的侍从也没有其他贵族那样塞得房间满满当当。
只有三两个打扫卫生的女仆弯腰行礼。
真要芙兰说这个贵族哪里特别的话，大概是他的房间布局。
不论是走廊还是房间里，无论哪里都能看到陈列着的矮柜和书架，上面排列了各种书籍。
书籍没有落灰，被整理得整洁干净。
就像是为了衬托这种设计，所有的窗户都被半遮光的纱帘掩着，整个宅子被笼罩在一种雅致的朦胧中。
“斯丁顿公爵，您很爱看书吗？”白雪也忍不住提问。
斯丁顿谦虚地回答：“我们家族的人，世代受到长辈的影响，都喜欢在家中摆上书籍，这里的很多书，都是我外公那一辈留下来的。”
穿过正门的长廊，来到古堡的大厅。
通往二楼的楼梯前，一座洁白的石膏像吸引人驻足。
这座石膏人像静谧地半眯着眼眸，脸上的表情端庄又圣洁，身后一对垂落的翅膀，就像是破茧而出时还未完全张开的蝶翅虚叠着。
只不过，这个石像，有一点眼熟。
斯丁顿驻足在石像前，双手交叠于胸前，闭上眼睛虔诚祈祷。
短暂的几秒后，他重新睁开的眼睛里流露出稍纵即逝的困惑。
“这是我们斯丁顿家族世代信仰的神明。”他说这句话时，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神明？”
斯丁顿满脸敬仰的点头：“如果不是这位神明，我们家族不会有现在的日子和财富。据说几百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灾难，是这位神明拯救了这片土地，不然我的曾曾曾祖父很有可能早早就因为灾害去世了。”
这种神明拯救凡人的故事，芙兰听过不少，但能把这种信仰传到这一代的，在黑森林这个国家，斯丁顿是芙兰见到的第一个。
“两位殿下容我致歉，差点忘了你们来是有事想和我聊。”斯丁顿朝着雕像鞠了一躬，随即带着两人去了会客厅。
“芙兰教母……”白雪小声和芙兰耳语，“没想到斯丁顿公爵是神明的信徒，那个雕像雕刻的神明，是仙女说的光明神吗？”
芙兰回望了一眼那座身后的雕像：“不一定，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不少我们不知道的神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