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时候你可没想到他今天就能吃上了。
你打了个哈欠,就着坐在沙发前的姿势看了一眼对方的伤口,膜已经厚了些许,能够看清楚是肉色的。
今天是难得的休假日,你洗了澡,又给自己灌了点感冒药。一边处理地板上的血,一边问对方。
“你叫什么?”
“伏黑甚尔。”
对方在埋首大啖间隙抽空回了你一句,康复期的□□需要大量能量再生,这已经是你煮的第三锅米饭了。
你拿手机搜了一下,没搜到什么消息,应该不是什么有名人物;也没有讣告和寻人,大概率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你放心了。
以后这小子就是老娘的小白脸。
当然你没有想到他的消息在普通网站是搜不到的。
“有女朋友……”你端详了一下甚尔的脸,还是加上后半句,“或者老婆吗?”
毕竟这年头的帅哥要么已婚已育,要么是基佬。
他的声音停了一下:“……目前没有。”
你干巴巴地“啊”了一声。觉得这句话的背后有故事。
但是好女人是不会问东问西的。
“啊,好像有个孩子。”他迟来的后半句话。
你正好在喝水,好悬没把水喷出来:“噗,多大了,男孩女孩,在哪里念书?”
“不知道。”
“诶?”
“男孩女孩也?”
“不知道,好像是叫惠。”
虽然不知道甚尔为什么说不知道,但既然是这个名字,你说:“那应该是女孩吧。”
“嗯。”
“要把惠接过来吗?”你说。
“等我伤好再说。”
既然这么说,那孩子现在应该有人照顾,你也就不再担心。
男人吃完之后躺在沙发上休息,肢体再生想必是很痛的,即使是伏黑甚尔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的状态依旧不是太好,侧脸有未拭去的一点残血,你昨天实在是太累了,不仅擦拭匆匆忙忙,也没有好好打量伏黑甚尔。现在借着白日里悠扬明媚的阳光一看。
从眉眼到下颚,从结实的胸大肌到紧窄的腰身,双腿又长又直,闲闲搭在沙发扶手上,还有嘴角恰到好处的疤。
虽然说他是小白脸,可是裸露的上半身其实并不怎么白,而是呈现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随性又性感,力量与美。
什么叫男性荷尔蒙,这就是男性荷尔蒙啊!
你捧着水杯晕乎乎的。
这肯定不是感冒药的后遗症。
大概是你发呆发得太久了,而他又见惯了这样的眼神,在过去,这意味着饭票上门。在现在,意味着同样的意思。伏黑甚尔看着你,笑了笑,这笑容显而易见的漫不经心,可是,营业就营业吧,谁能扛得住呢!
至少你不能。
你心甘情愿开始养起小白脸。
小白脸很好养活,你把吃不掉的面包和不喜欢的味道的酸奶通通丢给他,如果当天没有加班,你也会做点家常菜一起吃。他对食物并不挑剔,也不会浪费,兴许曾经有过节衣缩食的日子。只是十分大男子主义,并不会帮你洗碗。
你看了眼他还没好全的伤口和仅剩的右手,最重要的是那张帅脸,非常心平气和,让残疾人洗碗,这是看不起谁呢。
你转手丢进洗碗机。
科技改变生活。
要你做家务是不可能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的。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伏黑甚尔不仅是骨头,内脏和身体都没了一半,居然三个月不到,就长得差不多了,此等医学奇迹,如果不是你亲眼见证,都要怀疑事情的真假。
只是可惜,伤口能长好,缺损的骨头和内脏能凑合用,手臂却长不出来新的。如此美男子,只有右手可以用了。
只有右手也把你搞得够呛。
你:谢邀,有爽到。不如说太爽了,有点受不了。
你对他从前干过什么有过一点猜测,他为何在公园里濒死,为何反应力和恢复力惊人,为何浅眠又警觉,悄无声息犹如一只黑豹。
你想过某日下班回来家里一排脸带煞气的黑西装黑墨镜壮汉齐齐弯腰喊你“大嫂”,你想过半夜美梦中被甚尔扛起来就跑,背后是一溜凶神恶煞的追兵,子弹擦着你的侧脸而过……
等一下。
这个男人只会自己逃跑,不会带上你。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你已经有些了解甚尔这个男人的本质。
他有一点自毁倾向。
他对性大方又毫不在意,哄女人信手拈来。
在伏黑甚尔看来,万事万物都有它自己的价钱,就连他自己也明码标价出售,他似乎没什么道德观和是非观,就连自尊心和脸皮都乏善可陈,什么都可以出卖。
不能打动他只可能是价钱开得不够高。
他之所以长久地留在你这里,不过是伤势未愈。
你冷静地把脑补改头换面,那么更有可能是某日回家人去楼空,小白脸卷钱跑路,你上了社会版新闻:大龄未婚女富婆惨被骗财骗色。
不过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还是未雨绸缪准备好了应急的钱和药品,放在随时可以拿走的小包里。还看了许多□□片积累末路逃亡之类的经验,看得心惊肉跳,里面似乎没什么人能有好下场。
你看《教父》、你看《这个杀手不太冷》,一边看一边揩鼻涕。甚尔就在旁边拿小刀玩,手指翻飞间转出刀花。你看着看着,目光就情不自禁移到他身上去。
男人对注视非常敏感,几乎是下一秒就停下动作看过来,目光锋利如刀,发现是哭得抽抽搭搭的你,才有了点温度。
他只是看了眼投影上的生离死别,就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你吸吸鼻子张开双臂:“甚尔。”
伏黑甚尔无所谓地笑了一下,黑色的眼睛懒洋洋的,他把刀按在桌上,伸手把你拖了过来。
那笑容散漫,倦怠,又无比勾人。
三分钟后,他就让你重新开心起来了。
他在你的耳边慢慢喘息,你咬着手臂压下尖叫,甚至来不及想太多事情。
电影里的杀手为女孩牺牲,你迷迷糊糊看着甚尔悲从心来,妈的,恰恰相反,现实生活中更可能是你色令智昏拦在他身前叫他快跑。
现实的经验教训就是:不要在废墟里捡小白脸。
你以为你可以将狼驯养成狗。可孤狼永远都是孤狼。
不会认主的。
你摸了下他汗津津的头发,忍不住心中悸动,满怀爱意地吻了吻,说:“明天休假,要出去看赛艇吗?”
你还记得他临死前都在惦记赛艇结果。
他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臂的位置。
那里没有手臂,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只有一大块疤痕。在这副几乎完美的□□上刺眼又丑陋,像个肉瘤。
他现在依旧会有收缩肩胛时的幻觉痛。
你的眼睛微微发酸,那天晚上月光明亮,他躺在血和砖石之间,分明在仰视你,你却被那眼神吓到,觉得恐惧。
他曾经是个怎样的人?对于他的过去你不是没有好奇,只是害怕于听到一个星辰陨落的故事。
那样的眼神,无论如何不会是一个甘于平庸的男人。可是他现在只有一只手了,伟大的梦想和不屈的灵魂囿于残缺的躯体,天上的星星永恒地落下了。
他注意到你的目光,痞笑着捏了下你的鼻子:“怎么又哭了?”
你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你开始觉得自己提了个坏主意。
赛艇场的人一直在打量你们这对奇异组合。
你是第一次来玩这个,拿着份赛报埋头研究,时不时叽叽喳喳问甚尔两句。
他在赛报上圈圈画画研究,被你搅和得不胜其烦,索性把纸笔全递给了你让你自己选。
你沉思良久圈出一个数字,甚尔问你为什么。
“女人的直觉。”你振振有词。
其实是因为那个赛艇师最帅。
买了赛券之后就是精彩刺激的观赛了。你捏着赛券心不在焉,满场寻找指着甚尔空荡荡左手臂嘀嘀咕咕的人,用杀人的目光回瞪过去。
开玩笑,本富婆的小白脸也是你们这种人可以置喙的吗?
甚尔看了会儿比赛就发现了不对,他拥有出类拔萃的全局掌控,只是稍稍观察了片刻就明白怎么回事。
你八风不动,老神在在。装作认真看比赛的样子。
他倒是没想到你比他自己还在意这件事,早在禅院家的时候,比这更过分的事他每一天都在承受,拥有咒力的家伙可不会像这些人那么温柔,只是在远处指指点点。但他像只癞皮狗似的,每日每日都汲取着生,不愿如那些人的愿趁早死去。
再后来他拿钱办事,那些人嘴上殷勤,眼里却像在看一条好用的狗。别人把他当畜牲,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把自己当人了。
唯一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令他想要像普通人一样好好活着的的女性,也如同流星一般,迅速坠落了。
那之后星辰黯淡,明月无光。长夜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
活着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人间也如同镜花水月,他又从人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你这样维护的样子对他来说有点陌生,但也不讨厌就是了。
他抬起完好的手臂,摸了摸你的脑袋,你听到一句很轻的“谢谢”,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伏黑甚尔从没和你说过“谢谢”,无论是你把他从废墟捡回家,还是后来花钱养他。他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似天经地义。
但他做小白脸做得称职,你也就不计较那么多。
你注定不是个合格的赌徒,在结果出来之后,还是骤然聚集的火热目光叫你低头看了眼赛票。
你买的是个非常冷门的年轻选手,今天是第一次赛艇,训练时的成绩也乏善可陈。全场只有你一个人买了他,去打票时工作人员还向你确认了一遍。
他是一匹黑马。
你手中的赛票一下重若千钧,具体有多重呢,含税大概五百万。
你:“……”
甚尔:“……”
你是个真正的富婆了。
那个帅哥赛艇师听说你是全场唯一相信他能夺冠的人,还特别兴奋地要给你签名。
“谢谢您的支持,”他激动地说,“开赛这么久没有人买我我特别沮丧,后来听说您非常坚定地和工作人员说相信我一定会赢,我才下定决心不能让您失望。”
“您就是我的胜利女神。”
少年握着你的手情绪激烈,声音哽咽,眼角有泪花。
伏黑甚尔就一直盯着他的手,似笑非笑。
这就是被山○凉介福○雅治山下○久木村○哉一起求婚的快乐吗,你在全场人犹如实质的目光中,醉醺醺地想。
从小到大你的运气都比别人好上那么一点点,不明显,但存在着。买汽水瓶盖上会有“再来一瓶”,冰淇淋棍上写着“再来一根”,买一包零食可以形成永动机吃到你腻。
当然还有路过公园时捡到一个小白脸。只是小白脸需要你花很多钱。
现在你已经有很多钱了。
你想试试能不能有更多钱。
你闭着眼睛在手机上按了一串数字,下班途中按照这串数字随手买了张彩票。
七天后开奖,天降横财五个亿。
你:“……”
甚尔:“……”
你:“知道什么叫欧皇吗?”
甚尔:“……”
你假惺惺地拍了拍他的肩,伪善地说:“其他人羡慕不来的。但你不一样的,甚尔。”
与你不一样,伏黑甚尔的运气似乎一直不怎么好。
无论是赌些什么,他都很少成为赢家。
你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你深呼吸一口气,把彩票塞在他的手里,仰起脸笑着看他,说:“我的好运现在是你的了。”
不是分给你,也不是共享。
而是,全部让给你。
我所有的,一生的好运。
他喊了一下你的名字,还是懒洋洋又放松的神情:“……你太相信我了。”
“相信你不好吗?”你笑着说。
男人把彩票握在手中,你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不是怠惰放松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样子,也不是第一次见时叫人心惊胆战的恐惧。
而是说不上来的味道,他看了你很长时间,然后恢复平常的笑容,姿态放松地坐下来陪你一起看《疤面煞星》。
电影里刀光剑影,在他的侧脸刻下斑驳阴影。你看了太多□□电影了,每个故事都没有一个好结局。几乎在男主角决定走向贩毒的不归路时,你就知道他不会有一个好下场。
你抱着纸巾盒开始抽鼻子。
你为每个罪有应得的坏人号啕大哭,你不是在学习以后你遇到危险如何逃亡,你是害怕甚尔也会迎来这样自取灭亡的结局。
或许他已经经历了。
在那个晚上,在你遇上他之前。
“我不会爱你的。”他看着电影说。
伏黑甚尔不会爱上任何人。
你鼻子一酸,强撑着直视荧幕说:“嗯,我知道。”
“甚至并不信任你。”
“我知道。”你几乎从不从他的身后接近他,那是视线死角。
“即使这样?”
“即使如此。”我也深爱你。
既然他的每个行为都可以被明码标价,那么同理可证,只要出得起足够的价钱,你就能买到伏黑甚尔的心。
你微薄的期冀。
可以买到让他爱你。
你闭闭眼,在心里苦笑。
你包小白脸包出了岔子,你动了真心了。
情场失意,那么职场就得意。
你把辞职信拍在上司面前,飞扬跋扈地放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