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各特·希金斯教授很年轻,三十岁不到,栗色头发,有一点驼背,刚从剑桥毕业,纯血出身,年轻有为,志得意满,喜爱在《预言家日报》上发表社论,显然来到霍格沃茨只是暂时的歇脚,还是个典型的拉文克劳——喜欢说格兰芬多笑话。他只是按部就班得按教案给他们上课,批作业,打分,五年级要学的内容是《解梦指南》,要记录下一整个礼拜的梦境,然后在课堂上分析,好在这一部分内容在下学期之前就结束了。
大概这位教授也觉得无聊,于是他们圣诞节回来以后的O.W.L.s就变成了答疑和自习。
多卡斯拿来复习古代魔文。
安提戈涅毕业前最后一件事就是给她留下了拉文克劳的祖传笔记,包含历年O.W.L.s真题,据说宾斯教授其实只有七套题,但是也足够让不懂得代际合作传承的某些学院的巫师们□□。黑魔法防御术、变形术和魔咒学已经不需要担心了,教授们都是可靠踏实的人,按他们的教诲一步步准备下来就行。
魔药是不可能看魔药的,就算考试拿T也不想在不用上魔药的时候学魔药的。
在占卜课上做别的事情一向是格兰芬多喜闻乐见的活动,特别是在波特、布莱克和佩蒂鲁同时选了这门课的情况下,他们看起来正在围着一张羊皮纸涂涂写写,然后再给它用咒语,让上面根据不同的口令出现不同的内容——加密咒,一个玩弄费尔奇的小花招,让他以为自己查找到了什么关键物品,结果是只是收到了几句嘲讽罢了。
多卡斯托着下巴,看他们玩,阳光把占卜教室的白麻窗帘吹得一鼓一鼓,像海上的白帆。她印象里巴诺德教授在的时候好像喜欢用淡绿色的薄绸,但是新老师新风格,希金斯教授显然不喜欢那个过于阴柔的颜色——看他桌子上那个石膏伯里克利头像吧,“单纯的高贵,静穆的伟大”。
莱丽莎·贝尔坐在她边上,她们是宿舍里唯二选了这门课的,格丽塔对占卜敬谢不敏,罗瑟琳是因为作业给分太差,“你在想什么?”
多卡斯重新埋头于自己的古代魔文练习,还在思考“放弃”这个动词到底是派生语气中间语态单数第三人称,还是主动语态复数第三人称,或者干脆就是命令语气的主动语态复数第二人称,于是心不在焉的回复,“或许暑假回去可以谈个恋爱”。O.W.L.s年压力太大了,她无比渴望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逛街,看电影,做点缝纫活,乃至去跳舞看戏,找份临时工作。
“和麻瓜吗?”莱丽莎是纯血出身,对麻瓜出身的巫师生活有一种天真的好奇。
“嗯,因为对方给我买了一个冰淇淋就脑子一热答应他”,多卡斯已经确定了手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流畅得开始誊抄整段句子,“然后因为对方向我借钱而结束”。
莱丽莎开始无声的狂笑,多卡斯很无奈得看着她,关于十六岁的夏天还能指望什么呢?巫师世界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她只是想痛痛快快得玩上两个月罢了。说实话她也对恋爱这种东西没什么指望,但是如果对方足够漂亮有趣的话,至少在她能认识到的范围里,没有不会借机向女方借钱的——然而多卡斯并不想为此掏钱。供养一个漂亮男人两个月,并不是她愿意去负担的,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也有太多的东西想买,无论是新的电影杂志还是一只漂亮的古董玻璃雕花杯子,慢慢攒钱实现这个愿望的过程就是非常有趣的。
手里的句子翻译完了。“足够、争吵”,这个争吵是复数的具格,“不、再次、走”,陈述语态的第三人称单数形式,词根应该是i,“舒适,青春年华”,这两个词比较简单——整句话是“你们就放弃忌妒吧,争吵已经够了,已经离开的惬意年华不会再回来。”
大概是某段故事的结尾,看起来真是令人悲伤。
古代魔文并不像大部分人想象的一样,理解特定单词的意思就可以获得力量。和作为分析语的现代英语不同,作为屈折语,不依靠语序和叙词,词的内部形态变化就能够表达出它的语法意义。大部分单词可能有超过十二种变化,包括前缀后缀和元音插入,展现出时间,人称,状态,性数格和语气。
更多时候这接近一种思维训练,虽然相当枯燥,但这是接近力量本源的唯一方法,巫师们使用语言、手势和魔杖作为施法的媒介,到六年级他们会学习无声咒,那时他们抛弃了语言,据说强大的巫师可以使用无杖咒,这种时候他们放弃的是魔杖。而古代魔文课程教授得正是这样一项内容——他们在转译的过程中被迫去思考咒语是如何组成的,并在这一过程中训练引导自身的魔力。和魔咒课的机械背诵不同,大部分人会因此而对魔力的精微控制有更深刻的了解,更才华横溢的人就能做到发明咒语。
多卡斯对发明咒语没有多大的兴趣,她喜欢创造,但是并不喜欢遵从特定的范式,也想不到有什么心愿一定要用咒语来达成的。
但她发现在古代魔文课程下,已经学会了无声咒,并开始尝试无杖咒,这很好玩,但是也很有趣,至少她不用太担心魔咒学的考试了。
小天狼星并不喜欢占卜课,并认为这是一种无聊的胡说八道,詹姆似乎把它当成一种许愿箱之类的机制,只要你坚持一直相信自己做出的预言,并为之努力,它就可以被实现,莱姆斯只是认真地照着课本上的要求往下做——一种凑学分的手段,他对待大部分的课程都同样认真,可能只是觉得巫师需要学习占卜,但绝对没有他对神奇动物保护课程认真,彼得的分数也很高,大概是因为莱姆斯的帮助。
小天狼星选这门课只是因为舍友们都选了,不想在这个时间躺在床上发呆罢了,他并不太明白为什么无论是巴诺德教授还是希金斯给他的分数居然还不错,他只是想到什么就往下写罢了。
比如他会像安多米达一样被从家里的挂毯上烧掉,某一天会砸掉某个摆满了预言水晶球的架子,可能会被关在什么地方,然后被黑暗吸食。
占卜教室在北塔顶,绕晕了的旋转楼梯和垂下的银梯,在巴诺德教授的时代这里到处都是骨瓷茶具、茶桌、小垫子和碧绿色的窗帘,磨毛的装饰,水晶球和骨质的支架,在希金斯教授时代就更简洁,或者说,现代,各类普通的课桌和白麻的窗帘,环绕着整间教室的巨大书架和古代书籍,窗户大部分时间都打开着通风,所以常常可以见到停驻在窗台上的渡鸦和鸽子。
他开始留意多卡斯之后,就发现她这门课的成绩异常的出色,或者说,她在这门课上如鱼得水。
说实话,可能只有她知道希金斯教授在激动什么,栗色头发的教授在讲台前手舞足蹈,谈论“那条蛇盘起身子,咬住绕着它啼叫的鸟翼。/在它吞食了麻雀的小女儿和母鸟以后,/使它出现的天神把它变成预兆,/克罗诺斯的儿子把它化成石头”,而詹姆因为课开始的时间太早已经开始瞌睡,现在正在一点一点得点头,彼得还在红着眼睛硬撑,莱姆斯在安静地做笔记,多卡斯坐在另一边,只有她在回答教授,“我们也将在那里打这么多年的战争,第十年我们将攻下那个宽大的都城。......胫甲精美的阿开奥斯人啊,让我们在这里/留驻到攻下普里阿摩斯的宽阔的城市”。
事实上小天狼星根本没看那本麻瓜关于特洛伊战争的作品,对于里面的预言和梦境就更加一无所知,任由教授激动地在台上手舞足蹈,快把占卜上成了希腊历史与文学欣赏课。
小天狼星决定继续埋头自己的咒语研究,自创咒语的风潮好像从去年“倒挂金钩”的流行开始的,没有人知道这个咒语的主人是谁,但是非常有趣,也非常有用,詹姆和莱姆斯去年弄出了一个小咒语“瓦迪瓦西”,可以把任何东西塞进想塞那个人的鼻孔,他也想再弄点好玩的东西出来——但是涂涂改改了很多次,不是太危险到不能随便试验(例如针对眼疾咒的改良),就是有关爆炸的内容太多。
好在这个学期变成自习了,教授终于不会盯着他们朗诵“阿基里斯,你要压住强烈的忿怒;/你不该有个无情的心,天上的神明/也会变温和,他们有的是更高的美德、/荣誉和力量。人们用献祭、可喜的许愿、/奠酒、牺牲的香气向他们诚恳祈求/使他们息怒,人犯规犯罪就这样做。”
小天狼星和詹姆已经研究了快半年地图了,墨迹咒可以有效得隐藏信息,只有说出正确的口令才会开启上面的内容,但他们还在改良,希望可以有效的完成对特定人群的嘲讽效果,比如费尔奇,比如鼻涕精——他伸着大鼻子打探他们的消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半年尖叫棚屋这件事虽然给了他一点教训,但远远不够。但想到邓布利多在办公室里的谈话,小天狼星的心情还是非常差,他向后仰,把凳子的两条前腿翘起来又落下,他不太确定自己在那一瞬间的情绪,但是他的确并不太介意鼻涕精变成狼人的。
占卜课结束的时间很快,大部分人都在收拾东西了,他们排队下楼的时候多卡斯正好在他们前面,转头过来问他,“你魔文作业写了吗——对一下答案?”
“写了”,小天狼星耸耸肩,“吃饭的时候拿给你”。
“好”,多卡斯转回去了,小天狼星,盯着她背后栗子色的鬈发,感觉很奇妙。
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忍不住想要有肢体接触,忍不住想摸她头发,这是个安全的距离,但是阿尼玛格斯让他的鼻子变得很灵,他似乎能闻到她柚子洗发水的味道。虽然他们两个人都装作那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从未发生过,但是小天狼星没法阻止自己糟糕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往外冒,但他始终想不到一个不那么蠢的搭讪方式把对话继续下去。
其实时间很短,但是他屏住了呼吸,一秒一秒得数过去。
吃饭的时候他把某张羊皮纸和古代魔文作业一起递过去,多卡斯看了一眼,“改良照明咒?”她抿着浅粉色的菱形嘴唇,翻手边的古代魔文语法书。小天狼星点了点头,托着腮看她,他给“荧光闪烁”添加了瞬时的前缀和最高级的后缀,再插入元音,“白炽咒”出现了,能够短时间在黑暗里制造出强大的白光,造成一定范围内人短时间的眼盲,虽然不太稳定,只是还缺乏实验,有的时候灵有的时候不灵,但恶作剧总是够了。
“我看一下——你确定这里应该用祈求语气吗?命令语气会不会更好”她大概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页了,原咒语‘荧光闪烁’是祈求语气,但如果要更多的光,的确命令语气会更好——小天狼星觉得困扰着自己的一个问题解决了,他把羊皮纸抽回来,开始改那个咒语——语气变化之后前缀后缀的形态都要变化,插入的元音倒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多卡斯安静地在他面前对答案,很奇怪,这种时候他就突然没有什么糟糕的想法了,只是专注地修改手里的咒语。
面前的女孩子抽了一支麻瓜铅笔,一边吃面包在自己的作业上涂涂抹抹,可以听到笔尖和纸张碰触的沙沙声,小天狼星觉得很高兴。
第4章 兰花开放Orchideous
==================================
莉莲·安珀(Lilian Amber)纤瘦高挑的女老师指挥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空灵的字迹,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女教授,所有五年级的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走进黑魔法防御术教室的时候第一反应几乎都是这个。
她有着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人沉重凝滞的相貌,但是又有着拉丁人一样蓬蓬的齐耳鬈发,呈现出一种深棕和浅金相间的颜色,非常高,可能和小天狼星差不多。但是她很瘦,穿麻瓜流行的喇叭裤,外面罩着麂皮的巫师斗篷,带一点远方的轻柔口音,分不清“w”和“v”。自我介绍来自德姆斯特朗,邓布利多让她来接手一年的课。
有调皮的学生会问老师的专长是什么。
她微笑了一下,“阴尸”,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一下,因为好像这个答案从这个老师嘴里说出来就是可以被相信的。
安珀教授备课很认真,虽然大部分情况下是照本宣科,但是对课本内容细致的讲解正好适合这一年面对O.W.L.s的学生们——他们去年的黑魔法防御术老师非常糟,总是喝得醉醺醺得,然后上课跟他们吹嘘自己在克罗地亚和匈牙利与狼人战斗的经历,最后因为喝多了杜松子酒和火焰威士忌,在期末考结束后半夜掉进黑湖淹死了。
“可怕”,多卡斯晚上摸着额头,和罗瑟琳·佛罗比舍说,“安珀教授给我一种糟糕的感觉”,太灵了,她身上有一种她曾经在大银幕和日常生活中见过得某些人的感觉,葛丽泰·嘉宝,玛琳·黛德丽……甚至是玛丽莲·梦露,在安珀老师的淡色眼珠凝视的时候不免有一种看到这些人的异样感。
“我大概能感知到”,罗瑟琳在看一本麻瓜流行音乐的杂志,她是个混血,“像一个从很远的地方突然回来的远房表姐对吧”。
“差不多”,多卡斯把枕头抽出来抱到怀里,“太可怕了”。
安珀老师是美的,但是美丽的东西总是带来灾祸,这是多卡斯十六年的人生经验。
苏格兰的冬天总是不那么友善,天气冷得要命,即使圣诞假期都结束了,在城堡各处都还能看到去年的积雪,一溜冰凌从屋檐和石像鬼身上垂下,简直像玻璃质的长牙——在这样的天气下霍格沃茨的小巫师们度过了情人节,第二天早上就是安珀老师的黑魔法防御术课。
“你怎么样”,罗瑟琳看到多卡斯压在课本底下的星图。
“还行”,多卡斯捂着脸,“作息虽然还没调整过来,至少我爬起来了”,她趁周末熬了三个晚上的夜,赶一篇据说能拿到O.W.L.s加分的天文学论文,反正情人节周一早上没课,就一口气睡到了中午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