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几乎要把下唇给咬破:“嗯……只是偶尔而已。”
忧心中哂然,唇角微抿。
她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察觉呢?
听到忧的回答,大介看上去很开心,露出一口白牙:“真的吗?不是客套话吧?”
忧笑笑,没否认。但大介并不介意,热情地跟她聊了起来。他似乎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一会,他们身边就聚集了不少人,话题也逐渐转到了她身上。
“原来你就是满岛啊!”
“居然能从我们学校考上庆应法学部,也太强了。”
“平常走在街上会不会被当成艺人?追求者估计已经从三田排到浅草了吧?”
听到那么多人对她极尽溢美之词,忧完全没感觉高兴,反而觉得搞笑。就连当初孤立她,背地里说她援。交的几个女生也围过来夸她身材和品味好,只有麻衣呆伫一旁,沉默不语。
忽然有人问起:“话说,满岛有没有男朋友啊?”
忧蓦地感受到两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热闹的空气变得有些凝滞。
她无视了来自大介的那道,转头看向麻衣,却被她给迅速避开了。
忧垂下眉,敛去眼中的轻嘲,许久,才回了众人一句模棱两可的“你们猜?”
“那就是没有!”
男生们嬉皮笑脸地得出结论,女生们也半开玩笑道:“满岛太狡猾了!我们今天可是为了联谊才来的,要是你加入战局,我们岂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稍微分点好男人给我们啊!”
“放心,我很有自知之明,肯定摘不下满岛这朵高岭之花!”很快便有男生给大介制造机会,拍拍他肩膀,冲忧挤眉弄眼道:“这里也有个高质量男性,让他们自己内部消化不就行了?好女人就都是我们的了。”
大介的视线几乎黏在了忧的身上,麻衣的脸色却苍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人群。
对感情的事情,忧并不迟钝,反而十分敏锐。她之前不知道本乡大介这号人的存在,也没有余力去想别人的事情,可现在短短十几分钟,她什么都明白了。
忧深深地叹了口气。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便追着麻衣的方向而去。
……
办同窗会的酒店很大,光是大厅周围便有四个洗手间。
忧找不见麻衣,又不想同大厅里的那群陌生人假意客套,便随意找了个花坛坐下,从包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
她和麻衣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了,也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时光。即便是自己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抛弃她。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忧烦躁地按动着点火器,好不容易才把烟给点燃。
香烟过了肺,尼古丁从血管进入大脑,她才逐渐平静下来。
怪不得安藤喜欢抽烟。
她长舒一口气,将烟雾静静呼出到初秋冰冷的空气中,直至白烟和黑夜融为一体,才再次将烟嘴放进口中。
“原来你在这!”
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了她一声。
忧皱着眉回头,便看见本乡大介大咧咧地往她身边一坐:“可让我好找,出来透气也跟我说一声啊,我也早就想出来了。”
忧对这个几乎只有几面之缘的家伙没有多少好感,没像之前在大厅里那样客套,自顾自地抽着烟,不跟他搭话。
大介却完全不介意她冷漠的态度,反而感叹道:“我一直以为只有奥黛丽赫本抽烟才会让人觉得优雅呢。”
忧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嘲。
她今晚听的恭维话已经够多了,她怀疑就算她当场放个屁,那群人都会说是香的。
可大介却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满岛你不是经常翘下午最后一节课吗?每次都会从车棚旁边的铁丝网翻出去。车棚楼上就是我们班教室,我座位刚好在窗边,看得一清二楚哦。”
“那真是谢谢你了。”忧扯了扯嘴角:“没跟老师举报。”
大介挠了挠头:“能问一下你那时候是去做什么吗?你身上有一些不好的传言……当然,你放心!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不关你的事吧?”
忧笑着轻嘲:“我今天才知道本乡同学你的名字。”
“欸?”大介愣了几秒:“但我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关注你了……”
忧闻言,眉头愈紧。
她掐熄了手上的烟,又从烟盒里挤出一根衔在嘴里。
自己本就不愿掺和到别人的感情中去,但她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可这人为什么这么不识趣呢?
“谢谢你的关注。”她敛去脸上的笑,面无表情地直视大介:“但是很抱歉,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大介一脸不解:“既然你都说了今天才认识我,那为什么不尝试着接触一下呢?反正你也没有男朋友吧?”
“我没男朋友和你有关系吗?”忧反问。
大介被怼愣了一瞬。他忽地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有些为难:“你拒绝我是因为麻衣吗?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他话音刚落,近处忽地传来一声踩断树枝的声响,麻衣正站在花坛后面,眼神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真是有够狗血的。
忧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会成为这种烂俗爱情电影的反派。
她没来得及开口,麻衣已经径直向她走来,扬起手便往她脸上甩。
只听“啪”的一声。
忧的脸颊上并没有感受到痛楚,反而是麻衣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掌印,竟然是大介先动的手。
麻衣一脸不可置信:“她都这样对你了……”
她视线缓缓移向怔忡在原地的满岛忧。
她精致而又纤弱,即便是晚风拂乱长发,口红掉了颜色,也不损半点美丽,反而多了几分风情,跟姿容普通的她简直天壤之别。怪不得她暗恋了那么多年的人会毫无道理地将她护在身后。
疯狂的嫉妒如潮水涌上她的心头,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你知道她在多少陌生人家过过夜吗?你知道她上大学的学费是哪来的吗?”麻衣指着忧,目光炯炯地质问大介。
本乡大介铁青着脸。
这些事情,他早就听麻衣旁敲侧击地提起过。他权当女人的嫉妒心作祟,甚至还在心里暗爽有人为他争风吃醋,可他没想到她竟然敢闹到满岛面前来。
“你这样很难看,藤井。”他冷道:“我早就拒绝过你了。”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麻衣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你以为我说的都是假的吗?”
忧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曾经掏心掏肺的朋友,内心一片冰冷。
大介将信将疑,视线投向忧,忧却一言不发。许久,她问:“你真觉得我做过这些事情?”
麻衣没吭声。
忧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难道你没做过吗?”麻衣冷笑着反问:“你半夜没地方去,只能委身陌生人,后面勾搭上了黑。道杀父骗保……”
忧大步走到麻衣面前,突然高举右手。
麻衣本以为忧要打她,紧紧闭上眼,等了很久,忧的手却都没落下。
她紧张地睁眼,只看见忧乌黑如墨的瞳孔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说的,我一样没做过。”
麻衣一阵恍惚。
她以为自己松开手,满岛忧就会陷入泥沼。她以为自己往她身上泼脏水,满岛忧就会染上污迹。可直到现在,她的目光还是清澈如往昔,而自己却早已丑陋如般若。
“……我知道。”她喃喃。
忧“嗯”了一声,淡淡地丢下一句“你妈妈做的饭很好吃”。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夜里,背脊挺得笔直。
……
秋夜微凉,忧新买的裙子单薄,晚风刮过的时候,她手臂不自觉地起了些鸡皮疙瘩。
有同学在群里问她要不要去喝第二摊,忧没回复。
她被麻衣和大介的那档子破事弄得心烦意乱,一晚上几乎抽了以前一周的量,嗓子都有些干哑发疼。
自己果然是天煞孤星的命。
既没爹又没妈,还跟朋友反目。
忧本想去便利店买瓶水,忽然想到独自一人看家的莉奈可能会缠着她要零食,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从包里掏出手机给莉奈打了过去。
“嘟,嘟”两声。
明明接通了的电话却被她挂掉了。
忧愣了片刻。
寻思着莉奈可能在洗澡,她给她发了条信息,又等了十分钟,迟迟没有回复。
她再打过去的时候,莉奈竟然关了机。
忧心中倏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用最快速度赶回了家,公寓果然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她这才想起那张写着“Last Finance”的名片,而此刻,她的手机同时响起,来电人正是莉奈。
她深吸一口气,摁下了接听键,听到的正是那个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
“这里是最后融资。”
男人顿了顿,语气慵懒而冷酷:“小忧吗?你的朋友说她需要你的帮助。”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人的节日,双份的快乐(狗头
第15章
对面一出声,忧便知道他是安藤忠臣。
男人的嗓音极有特点,总是带着鼻音,不知道是不是衔着烟的缘故,还有些含糊不清。
他叫她小忧。
往日的种种浮现脑海,忧忽然就想起,他们最初相遇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微凉的秋夜。
她的鼻尖有些发酸。
“喂!”
对面又叫了她一声。
她才回过神,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这么亲昵地称呼过她,可能只是单纯地在叫莉奈通讯录里备注的名字而已。
安静许久,直到安藤开始不耐烦,她才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住颤抖的声音,摁下了录音键。
“莉奈借了你多少钱?”
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想到她这么上道,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直接开门见山:“本金十万,十天一成,你帮她还吗?”
“十天一成?”
忧抿了抿唇。自己当家教的时薪才两千,要上小半个月的课才能还上利息,更别说本金了。
“利息……是不是太多了?”她试探地问。
“是你的好朋友自己要借的。”
男人声音骤冷,语气里多了几分戾气,无情地威胁道:“利息一万,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给你一个小时,否则你明天就会在社会板块上看到她的照片。”
听他这么说,忧心中愈发苦涩。
或许自己早就该认清现实,安藤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他当初顺手拉了她一把,他也只是个放高利贷的,根本不会理会她的求情,甚至根本就记不得她这号人。
一个不相干的人和她唯一的朋友。
忧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钱送到哪?”她声音有些哑。
安藤不愿跟她废话,给她报了地址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中传来的“嘟嘟嘟”的忙音,忧攥紧了手机,心凉如水,却也逐渐平静下来。
自己录了音,还知道对方的地址,万一对方想对她和莉奈做什么事,她也大可以报警。
她咬咬牙,翻出了存学费的银行卡,用最快速度出了门。
……
安藤半倚在会议桌上,百无聊赖地翻着莉奈的手机通讯录。唯一置顶的是一个叫“小忧”的号码,剩下的都是被她用车、表分门别类打了标注的男人。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把手机还给莉奈,又拾起她的学生证:“啧,还是个高材生。”
被绑在椅子上的莉奈恶狠狠地瞪他,却被他冰冷的视线吓得缩了缩脖子。
“安藤先生,小莉奈的信用一直都很好的,只是酒吧拖欠工资而已……”须藤司在一旁试图帮莉奈说话,被安藤无情地打断。
“跟我们又没关系。”
他转身坐回老板椅,将脚搭在桌上,随意地把玩起打火机,默念着“忧”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娇小无助的少女的身影。
办公室里的时针走了整整一格。
须藤见安藤似乎在闭目养神,悄悄撕开了站在莉奈嘴上的胶布。
“你干脆给我松绑吧?”莉奈不满道。
“这我可没办法,会被揍的。”须藤耸肩。
可能是觉得他们吵,安藤睁开眼,狠狠地踹了一脚桌子,看向莉奈,语气森然:“再过五分钟你朋友要是还不来,我就把你扒光了丢到银座大街上。”
莉奈怕极了他,却还是忍不住嘴硬道:“你们这是非法拘禁,小忧会报警的……”
但她话音刚落,楼道便隐约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那人的脚步又轻又慢,很有规律,隔着门都能想象得到她婀娜的身姿。安藤想起电话里微微沙哑的轻言细语,眉头紧蹙,点燃了嘴里的烟,将视线投向门外。
可走进来的人,让他呼吸都近乎停止。
怎么会是她?
没了碍事的刘海,少女精致的脸庞完全显露,像一朵盛放的玫瑰。
她睫毛卷翘纤长如鸦羽,双眸潋滟含情,薄唇艳红,邀人一亲芳泽。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后,几缕发丝恰好落在她颈下两截线条柔和的锁骨上。
那是自己曾在梦中无数次亲吻的地方,白皙如玉,仿佛稍被触碰,便会化为铮铮红梅。
满岛忧。
他的欲望之始,却求之不得。
安藤艰涩地滚动喉结,迅速收回目光,让烟雾隔绝了两人。他没想到两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她搭话。
即便是隔着数米,忧也一眼就认出了安藤。
但对方的注意力似乎没放在她身上。
她紧紧抓着包袋,强迫自己不往安藤的方向看,而是走向须藤这边,明知故问道:“刚刚是您给我打的电话吗?”
听到她这么说,安藤指尖微颤,烟灰落到了桌上。
不知道是觉得她眼熟、还是被她这副姿态所惊艳,须藤愣了几秒,才把她引到沙发处,试探性地往安藤的方向看了看。
“呃,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