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力气很大,忧根本挣脱不开,眼看着小林的卡车就要开过来,而满岛利夫却还没出现,她急得眼眶通红:“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可他还是会换地方借钱,你知道每天睡觉的时候都要担心有人砸门的感受吗?我他。妈早就受够了!”
“就算要动手也是我的事情。”
“你拿他有办法吗?不一样被他耍的团团转?!”
安藤一时语塞。
他没法说、也没资格说出让她信任他这种话,但她这副崩溃脆弱的样子着实让他心脏一紧,胸口闷疼。
“跨过那条线,就再也回不来了,你真的明白吗?!”
他只能这么跟她说。
忧似有所动,挣扎的力气小了几分,神情戚戚:“那我能怎么办……就这样放过他,让他一辈子逍遥自在吗?”
可她话音刚落,满岛利夫竟然毫无征兆地从店里走了出来。他脚步稳健,看上去十分清醒,似乎完全没喝酒。
忧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男人只要走到路口,就能看见小林的货车。她再打电话也来不及,别说撞死他,甚至很难给他造成一丝擦伤。
一切都功亏一篑。
她此时甚至生了想把安藤忠臣一起弄死的心,指甲在男人手上划下数道血痕,怨恨的目光甚至能把他身上的肉都给剜下来。
手上的钝痛让安藤愈发暴躁。
“你给我冷静点!”
他将满岛忧抵到墙边,劲大得几乎将她细白的手腕给折断。
“混蛋,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忧的情绪却愈发激动:“就算要去坐牢,我今天也必须把那家伙给解决掉,给我放手!”
她狠狠给了安藤一个肘击,终于逃脱了他的束缚。
可满岛利夫却因此看见了他们二人,自然也注意到路口的货车,骂骂咧咧道:“他妈。的,我就觉得那女人今天不太对劲,干活也心不在焉,原来是跟你们串通好了!”
他恶毒的眼神几乎将满岛忧捅个对穿:“真行啊你,居然能跟高利贷的搞在一起,是想把我弄死然后等保险金?还是想把我送上渔船?臭丫头,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你就别想过上安生日子!”
说着,他视线在她和安藤身上徘徊一阵,语气猥琐而恶毒:“我就不信,一个人你能搞定,几十个来了,你那小身板还吃不吃得消?”
饶是安藤听到他这话,心中也火冒三丈,忧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不管不顾地想往他那边冲。
但安藤早就先她一步冲了过去,一拳将男人打倒在地。
满岛利夫没想到他冲得那么快,自己跑都没机会跑。
“救命……”
他又想呼救,但安藤已经拽着他的衣领对着他的脸连揍了数拳。他上次的伤还没好全,又多了不少淤青,一张猪头似的脸上涕泪横流,看上去十分恶心。
忧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心底隐隐有丝快意。
但他们毕竟是在大街上,似乎还是有人叫了警察。听见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满岛利夫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
可他没想到的是,忧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块砖头,缓缓地走向他,眼神冰冷,嘴角带笑,宛若地狱来的修罗鬼神。
她是真的想干掉他……
眼看着忧手上的砖头就要落到自己头上,满岛利夫吓得魂飞魄散,双腿间渗出暗色的水迹。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安藤忠臣给推开,跌跌撞撞地往车站方向跑去。
“疯子,两个疯子!”
他不断回头看安藤和满岛忧有没有追上来,嘴里不停嚷着“杀人了,救命啊”,路人见他这幅疯疯癫癫的样子,纷纷退避三舍。
忧正想去追,突然被安藤紧紧拽住手臂。
只见一辆高级轿车横冲直撞地冲进小巷,将那个男人撞了个正着,勾着他的衣服将他卷入车轮之下,把他的身体碾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车灯发出刺眼的光,忧瞳孔紧缩,近乎失明。她大脑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怔怔地看着那辆轿车打横撞到路边的花坛里,堪堪停在她的面前。
她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还好有身后的男人用手臂死死地箍着她的腰,整个人将她揽入怀中,支撑着她,没让她倒下。
她木然地将视线转向男人,却只看见他刀削般的下巴和青黑的胡茬,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男人身上的烟草和木香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一句“怎么回事”卡在她的喉咙里,始终问不出来。
警车和救护车随即而至,带走了肇事的司机,也象征性地把身首分离的满岛利夫抬上担架,送进抢救室。
“谁是这位先生的家属?”
围观的人群没有人做声。
“或者有谁认识他的……”
忧忽然发觉安藤松开了她,在她肩上使了点劲,将她推出人群,送到了警察的面前。
“你是?”女警察关切地问。
她沉默了半晌,声如蚊讷:“满岛忧。”
少女的姓氏和男人的姓氏对上了号,善良的女警察顿时心生同情,握着她的手,替她披上御寒的披肩,也遮住了她的脸。
“一定很害怕吧?都没事了,有我们在。”
忧悄然回头,试图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男人的身影,却徒劳无功。
“能不能跟我们走一趟?”警察问。
她转过身,将男人的事置之脑后,微微颔首,对警察轻声说了个一字。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忧问安藤:你干的?
安藤:你干的?
忧:……
第9章
笔录做的很快,快得满岛忧根本反应不过来。
“对方是……酒驾?”
“不止,可能还有毒驾。”
警察见她年纪小,并没有多问,建议她直接联系保险公司,便把她送回了家。
没几天,忧便拿到了事故认定书。
上面写着肇事方全责,对方的修车、治疗费用她一概不用管,而她这边,除了保险公司赔付给她的死亡赔偿金之外,还有丧葬费,生活费和大笔精神损失费,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一千多万。
满岛忧办完一切手续,浑浑噩噩地处理完父亲的丧事,看到银行存折里多出来的无数个零,却始终没有真实感。
所有事情结束,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她终于接到了安藤忠臣的电话。
再次来到那个狭窄昏暗的小办公室,忧有一种恍如隔日之感。
安藤忠臣坐在房间最深处的办公桌旁,将两人份的债务明细列得清清楚楚:本金、利息、滞纳金、违约金,加起来一共七百万。
他嘴里衔着烟,面无表情道:“我们这边只接受现金。”
忧木然地点头,恍恍惚惚地把所有钱都取出来带到了他的面前。大笔的钞票装满了整个书包,男人花了很长时间清点。
香烟架在烟灰缸旁边,孤零零地燃着,白色的烟雾熏得忧眼睛生疼,眼前有些模糊。
安藤看了她一眼。
少女似乎是没有其他衣服,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灰的黑色的连帽衫。
她下巴更尖了,嘴唇干涩紧抿,眼下一片青黑,不知道是睫毛的阴影还是数日没有睡好,泛红的眼眶里噙着泪,呼之欲出。
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有什么好哭的?
即便是被人追债,甚至是被人强迫,面前的少女别说流泪,就连示弱都不曾有过。她现在这副样子,看得安藤心中烦躁异常,手上的一沓钱点了好几次都没点清楚。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这种奇妙的感觉是什么。亦或许能说清楚,只是他不愿承认,他想放下手中的一切,将面前的少女揽入怀中,亲吻她的眼角,拭去她的泪水。
但安藤忠臣这辈子没爱过人,从今往后也不会有机会去爱人。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少女脸上移开。
忧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发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安藤早就没了数钱的心情。
他相信银行的点钞机不会出错,也相信满岛忧不会少他一分一厘,象征性地把纸钞摞成一摞,沉声道:“七百万,全款付清了。”
忧没反应。
就连鸦羽般的长睫都没有动一下。
安藤掏出打火机燃了根烟,将尼古丁深深吸入肺中,冷漠地吐出。香烟的烟雾遮住了少女苍白的脸,他昏沉的大脑逐渐清醒,理智胜过了那丝若有似无的感情。
“喂。”
他不耐烦地催促,像是在赶她走。
少女终于回了神。
“……好了?”
她使劲眨了眨眼,没让眼泪在安藤面前落下。
“说了那么多次,没听见?”
安藤皱眉,语气冷淡而强硬。
忧没像之前那样回瞪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支着桌子站起,拎上自己空荡荡的书包,一步一步地往办公室的门外走。
少女背影单薄得似纸片一般,短短几米的距离,她竟像走了几十米。但她最后还是离开了房间,一次也没有回头。
意识到两人从此再也没有交集,安藤心中愈发烦躁,甚至生了一种想把桌上的钱都甩到地上,把一切都砸烂的冲动。
昏暗偪仄的房间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压抑。
半晌,缩在一旁假装壁饰的须藤司忽地出声:“小忧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句话唤回了走神已久的安藤。
燃了长长一截的烟灰突然落在他手背,烫出小片的红痕。他冷冷地睨了须藤一眼,阴郁的表情把须藤给吓了一跳。
但就算安藤没有吭声,须藤也很快就在网上翻到了满岛忧养父死于车祸的新闻。因为肇事者是著名政治家的儿子,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轰动一时。
他不禁感叹了一句“恶有恶报”,好奇的目光再次投向安藤:“小忧到底拿了多少赔偿金啊?”
安藤将最后一口烟给吐出,掐了烟,深深陷在椅子里:“和我们没关系。”
“嘛,也是。”须藤挑眉:“反正你也挣了不少,不如我们晚上吃寿喜烧吧?买好点的肉,松阪牛怎么样?不行的话国产牛也可以,我不挑的……”
看到须藤这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安藤又想起了刚走没多久的满岛忧。从今往后,她便是孑然一身,或许连一起吃寿喜烧的人都很难有。
安藤心脏愈紧,食欲全无。
而须藤司还在兴致勃勃地研究着晚上的食材和菜谱,要买什么酒。冷不防抬头,却发现安藤正大步往外走。
他连忙道:“哎哎,你要去超市吗,等等我……”
安藤压根没理他。
……
两人最后还是没吃成寿喜烧,在拉面屋普普通通地吃了份拉面。
安藤喝了整整一瓶烧酒,虽然看上去十分清醒,脸色却黑沉得吓人。神经大条的须藤终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没敢再招惹他,早早开溜,去了女人家里过夜。
只剩下安藤独自一人回到那幢破旧的居民楼。
酒精充斥着神经,令他烦躁不堪,即便是深秋的瑟瑟晚风,也带不走他身上的燥意。他不愿回那间狭小的办公室,径直上了天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衔在嘴里点上。
刚推开天台的门,他忽然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咳嗽。
穿着黑色帽衫的少女蜷缩在长椅上,指尖夹着根香烟,身旁白雾袅袅。地上还有好几罐已经开了封的啤酒,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搞到的。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安藤,拎起啤酒就往嘴里灌。喝完之后抹了下嘴,嘬了口手上的烟,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家伙是白痴吗?
安藤看得好气又好笑,本想过去夺了她手上的东西,又想起两人已经没了关系,脚步不由一顿。
可忧还是注意到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她的脸颊“唰”地变得通红,连带着耳垂也泛起血色。
她慌忙抹了把脸,将手上的打火机和烟盒藏进口袋,但安藤还是眼尖地看到,她手上那烟是盒薄荷味的七星,跟他抽的牌子一样。
跟他学?还真有出息。
安藤一个眼神也没给她,走向另一张长椅,默默抽起自己的烟。
但天台毕竟不大,安藤不断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啪嗒”的声响让满岛忧坐立不安。
她抿了抿唇,把地上的罐子给收了起来,准备把地方腾出来给安藤。
见她打算走,男人心里的无名火越烧越旺,冷声道:“我又不是教导主任,怕什么。”
“……欸?”
忧愣了半天,才意识到安藤说这句话好像是让她不要在意他,甚至还有一层挽留她的意思在里面。只是他的眼神实在过于凶狠,她花了很长时间才领会。
于是,她放下东西,小心翼翼地坐回长椅。
天色渐晚,夕阳被水泥森林吞没,湛蓝的天空被金红的晚霞染成深紫。
嗅到香烟燃烧的那股醇厚又带些苦的木香,忧心中绷着的那根线忽地放松了下来,心里甚至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用余光悄悄瞟旁边的男人。
他还在一根接着一根不要命地抽,她索性把自己手上那包刚开封的也递给了他。
“喏。”
“哈?”安藤一脸莫名其妙。
“送你了。”她说。
男人皱着眉接过:“你不抽买来干嘛?”
“不能学吗?”忧反问。
安藤轻嗤,却没再接话。
忧叹了口气。
她听说抽烟过肺的那一瞬间会忘却所有烦恼,可她试了那么多次,不仅没有舒爽的感觉,反而被呛得不行。
还是喝酒简单一点。
她拎起身旁的易拉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便又从袋子里拿了瓶新的。
听到她拉开拉环的声音,安藤不着痕迹地数了数地上的罐子数量。
一、二、三……竟然整整有八个。
虽然都是度数不高的发泡酒,但她看上去只是有些脸红,丝毫没有醉的意思。
真特么能喝。
安藤十分不爽,却没说她的立场,只能默默地把火气往心里压。
要是她变成他的女人……
这个念头已经在安藤脑海中冒出过无数次,却都被他给打消了。
她好不容易才爬出了深渊,自己有什么资格再把她给拉回泥沼?自己混过黑,有前科,就算告诉别人自己已经金盆洗手,可别说去银行贷款,就连一个像样的房子也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