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一无所知地,被夺去了性命。
不……不只是大家,就连她也一样。
等她发现的时候,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经被分离,发丝被切断,头颅跌落地面,内脏从断面处流出来,纤细的手脚被无形的利刃整齐切成一段段肉块,脖子和身体只剩下皮肉连在一起。
直到这时候她才明白,有什么可怖的悲剧发生在她、在他们身上。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啊——
被切开时的疼痛传回大脑,深谷桃张开嘴,想要尖叫,想要呼吸,然而她使不出力气,每一口气都难以吸进,她感觉大脑开始缺氧,眼前的景色一片模糊,那份被杀的恐惧占据了大脑。
乐……救我……
她想要呼救,可她已经失去了声带,无法发出声音。
然而最为可怕的是,明明已经失去身躯,她却保持着清醒,神志清晰地感受生命的流逝。
明明已经无法呼吸,明明已经眼目模糊,明明只剩下脑袋,她仍然清晰地感受到痛楚,那是她还活着的实感。
为什么她还活着?
为什么她要知道自己正在死去?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她耳中的声音更清晰了。
她听到了咕噜咕噜什么东西没有经过咀嚼被吞咽的声音。
她的眼睛能够看清楚了,她看到了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了双臂如同镰刀的巨大异形,镰刀上沾着鲜活的血,像是嘴巴的器官叼着一根人类的大腿。
她的鼻子更为灵敏了,她闻到空气中黏糊的血腥味,闻到了腐烂的臭味,闻到地面泥土和树叶的味道。
她的感官更敏锐了,她感觉到掉落在地面的摄像机依然在兢兢业业地运转,镜头映照出她变得可怖的面目,把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不要……
不要死……
意识到异形正在吞食其他人的身体,那是这些天来朝夕相处的友人,那是笑着听她诉说烦恼的少女,那是红着脸向她告白的少年。
意识到异形一路吃过来,很快就轮到自己,而自己连逃跑都做不到。
深谷桃双眼不知不觉盈满泪水,泪水划过脸颊沾到张开的嘴边,是咸涩的味道。
她不要死,她要活下去。不要死,活下去。
一时间她忘记了友人被杀害吞食的愤怒,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要……
不要过来……
异形并没有过来。或者说,没能过来。
风带来了奇迹。
那道风带着劲道划来,轻而易举把那巨大的异形撕碎,林间一时间回归了安静。
然后深谷桃听到了踏在落叶和草地上的脚步声,那人一步一步走过来。
“果然,还活着。”
那是树叶间深沉的身影,那是阳光下炫目的白发,那是如天空通透的双眼。
她的英雄,出现了。
那人俯下身,嘴里叼着棒棒糖,用一种不以为意的眼神,居高临下打量只剩下头颅却还活着的少女。
“你想活下来吗?”
「英雄」蹲下来,一只手撑着脸颊,漫不经心问道。
“你有得救的可能,只有你。”
深谷桃茫然地看着他,没办法从自己得救和异形消失的事实中回过神。
她得救了?
是这个人救了她?
只有她能够得救?
“想象吧,想象自己原本的样子,想象血液在身体流动。”没有等深谷桃作出什么反应(也作不出来),男人就伸出手指点向她的额头,语气欢快地叨念起来,“即便把自己想象得更漂亮或更强壮的样子也没关系,你有这个权利你有这个自由。”
我的自由……
只是本能地遵循白发青年的话去做,想象上生物课时播放的血液在身体循环的动画,想象自己的身体完整无缺,自己并没有遇到这样不合常理之事……
想象只要睡醒一切就会恢复寻常,没有任何人不在,他们明天依旧继续拍摄计划。
她觉得自己似乎能够呼吸了,身体也没那么疼了。但大脑似乎经历了高强度的思考感觉非常疲惫,眼皮不断往下沉,意识正在飘离。
不,她不想睡着……
深谷桃想要努力睁开眼睛,但一只手伸出来捂住她的眼睛。
她听到男人轻声在她耳边说:“欢迎来到……不可解脱的地狱。”
人生,活着比起死掉更像地狱。
当深谷桃在病房醒来的时候,她得知了一起去探险的人中只有自己存活的消息,电影的拍摄自然被取消了。
不只是被取消,发生这样的悲剧,制作人和导演一定忙着收拾烂摊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媒体应对和赔偿,以及对死者家属们的解释抚恤。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感觉内心毫无波动,如同死寂。
她真的活下来了,只有她活下来了。
其他人都死了,唯独她活下来。
隔了好久,少女终于眨了眨眼,看向自己缠满全身的绷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哈哈哈,你是想问为什么身体不疼还要缠上绷带对吗?你的身体刚接回来,虽然你自己和别的术师使用反转术式处理过,但伤势并不是完全治好,再过一阵子就会连一丝痕迹也看不到吧。”
不知道为什么白发蓝眼的男人替代其他应该在的负责人,以轻松自在的口吻给她解释情况。
他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用白色的绷带缠住眼部,头发因绷带的位过高网上翘起,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中二病的可疑分子。
“呃……”少女沉默着,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是不想再说什么。
男人很有耐心,并不在意深谷桃的沉默,坐在一边翘起大长腿,自顾自拿出手机打游戏——也不知道他蒙着双眼是怎么看东西。
“呃……”少女看着男人,良久才开口,“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呢?”
声音……能顺利发出来,之前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声就像是一场梦。
“因为你觉醒了咒力。”男人回答的同时,往虚空抓了一下,“现在的你应该能看到吧,这个叫诅咒,是人类负面情绪成长出来的……意念的怪物。”
男人手中,是一直成年人手掌大小的疑似苍蝇的生物,这只生物周身弥漫着黑雾,显然并非真实的动物,而是类似……某些意念的集合体。
“你在濒死的时候觉醒了咒力和稀有的反转术式,用常用的说法就是——你成为了绝无仅有的治愈法师,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从此再也没办法过上与「普通」搭上关系的生活。
“可我没有保住其他人的性命。”
然而少女在意的,是只有自己活下来的事,是无法拯救其他人的事。
如果她能够更早发现山上有问题。如果她之前能够看到那个异形,如果她有能力救助其他人,如果她能够打败异形……各种各样的假说出现在她脑海里。
然而这一切不过空谈,她谁也救不了只能看着大家死在自己面前,只有她自己苟延残存。
“很遗憾,人死不能复生,即便你拥有反转术式也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关于桃和五条的相遇的。
然而五条的表现,真的很难让人觉得他是驾着彩云来的英雄哈哈哈这星期五条就要!露面了!大家不要错过哦!
以及11.11是百的生日,守护全世界最可爱的百百!
——
推一下自己的新文预收:《身为特级的我要成为最强(主咒术回战)》
【虽然开了预收但本文其实才写了一半左右,并没那么快完结呢【。——
11.11百百生日快乐,不过更新明天才能写完吧……
修改了一下错字,以及把昨天觉得不太满意的地方修了修。
机油看完之后说我更缺德了【。
93、【倒V】葬礼
少女醒来的第二天,她的家人终于获得允许探访,五六个人把不算小的单人房挤得狭隘,白发男人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轮流抱住少女,询问她情况。
少女任由亲人拥抱,牵动嘴角想要露出让他们放心的笑容,最终放弃,回抱他们告诉他们说自己没关系,只要好好养伤就能恢复。
怎么可能恢复呢?跟见惯了死亡的咒术师不一样,少女第一次经历死亡,第一次面对生离死别,第一次看到恐怖的怪异,能够维持这样相对平静的状态已经非常努力,但已经濒临崩溃吧。
只要轻轻一推,她可能就会……
“良太他们葬礼……举行的时候请告诉我。”
她主动地,寻求坠落点。
父母和发小很快被医护人员以病人需要休息担心有细菌感染为理由请了出去,只有八乙女乐对这个决定发出抗议的声音,认为他的发小应该由熟悉的人来照顾。
但少女劝他回去后并没有再坚持。实际上不让过多探望是咒高这边担心她会出问题,需要暂时对她进行观察——
深谷桃的伤势早已在反转术式的运转下完全恢复,完好无缺如同从未受伤一般。
于是等深谷桃收到死去的友人们葬礼的信息后,陪她出门的人就是一身黑衣的白发青年,他让护士用绷带在少女的身上和脸上缠上了几层厚厚的绷带,被询问为什么要这样做时,状似一本正经但语气轻描淡写地回答了。
“你的孩子死于非命的情况下,唯一的幸存者完好无损出现在他们面前,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会怨恨吧。
凭什么我的孩子死了只有你活下来,凭什么只有你没有受到伤害……
不需要他们的父母去说,深谷桃这几天一直在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普通来说应该已经死了。
然而她醒来后手脚也好内脏也好,脑袋和脖子的连接处也好全部都完好无缺,只剩下些许痕迹。
这些许痕迹在这几天休养的过程中也消失不见了。
“受害者的身体大部分已经由专门的术师重新拼合,对外宣称是遭遇了连环杀人犯的袭击,千钧一发之际你被神社巡山的人发现了。”白发男人抱着手看护士给少女缠绷带打结,随口解释道。
千钧一发啊,明明她原本应该已经死了。
不正常,不符合常理,这些都让她内心难安。即便白发男人向她解释何为咒力何为反转术式,她也没办法坦然接受唯独自己活下来的事实。
她知道遭遇到这样的不幸并非自己的错,她知道就算怪责自己结局也不会改变,她知道……
接受了白发男人的安排,深谷桃穿着当做正装的校服,由他陪伴着辗转去了友人们的葬礼,看着一个个变成黑白剪影的身影,她脸色越发苍白。
“你脸色不太好,回去休息吧。”白发男人劝说一句,但语气散漫并没有强求的意思。
“五条先生。”
青年的名字是五条悟,从救下她开始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理由是稀有的反转术式术师不能放任她到处跑,要好好保护并劝诱她转学咒高。
悟是顿悟的悟,是觉悟的悟,是悟道的悟,那他能够给自己指点迷津吗?
“你认为,我能够得救吗?”
头上脖子上都缠着绷带的少女抬起头去看他,那双碧眼中透着死气沉沉,与那张漂亮的脸一点也不配。
五条悟解开了眼睛上的绷带,为了让少女不会误解他的真意,用那双如天空一般的蓝色眼睛与她对视,就连语气也正经起来。
“我能救的,只有准备好接受他人救助的人。”
深谷桃最后造访的,是已经小有名气的高中生偶像林良太的葬礼。
跟其他默默无闻的新人演员不一样,作为还算有前途的偶像,他的死亡被不少媒体报道,他的葬礼自然不会被放过。
过去深谷桃不知道诅咒是什么,也看不到灵异现象。因此从未发觉,自从险些死于非命醒来,她眼中的世界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达林良太家的时候,她差点被缠绕在屋子周围的黑色烟雾吓到,其他友人的家里虽然也存有阴霾,跟这儿相比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五条悟跟她解释,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积聚诅咒。尤其是有名的人更容易背负起他人对自己的爱和恨,刺激他们的死亡也更容易激发出诅咒。
那人一边跟她说,一边轻轻一弹手指,诅咒瞬间消弭,沉闷的空气得到了解放,周围的人们也多少有点如梦初醒的感觉。
深谷桃看着这一切,没有说任何话。
她站在葬礼大厅的最后方,直到大部分人已经上前行礼后,才走上前行礼上香。
虽然没有直接告知,林良太的父母还是发现了她就是凶案唯一的幸存者,两人流着泪握住她的手,庆幸她能够活下来,希望她不要为自己能活下来感到自责。
“良太一定很高兴你能活下来。”
从醒来之后就没有哭过的少女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很久,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她想起了那个笑着向自己伸出手的少年,想起他前一天才红着脸向她告白,想起他们还约定了电影拍摄结束后他们要一起去小岛观光点的海滩洞穴,到时候她会给他回复。
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
咔嚓——
她听到了相机拍照的声音。
吱吱——
她听到了摄影机运行的声音。
她明知道自己不该去看的,却控制不住自己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那是来采访最近开始红起来的偶像林良太的采访队伍,拍摄的影像并不会用于正式新闻报道上。而且拍摄队伍能够进入灵堂该是取得了林良太父母的准许。
深谷桃直直看着摄影机的镜头,似乎又看到了当时被四分五裂的景象。
倒地依然工作的摄影机,眼球突出看着她的少年的半张脸,把大家切成碎片的巨大怪异,与身体分离的自己……
她忘记了呼吸,心脏狂跳,浑身发冷,强烈的呕吐感从胃部往上翻涌,深谷桃跪倒在地上,发出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