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细细查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些药材都没什么问题,想来作假的人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黛玉没有别的线索,只能等薛虹的消息。
宝钗抚摸着黛玉的脸颊,心疼地说:“我的好妹妹,这样娇弱,还要被那些狠心人算计,气死我了。不如以后把药都交给我们薛家的药铺来炮制,我也好放心些。”
黛玉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上辈子她把宝钗视作情敌,以为宝钗也爱着宝玉,对宝钗总有隔阂。
宝钗的金锁和宝玉的美玉是贾府传遍了的“金玉良缘”的证明。
黛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想起宝钗就浑身不自在。好在宝钗是最宽宏大量的,从不与黛玉计较,反而时时关心,日日记挂,用真心软化了黛玉这只小刺猬。
“宝姐姐,”黛玉艰难开口,“姨妈和太太是不是都希望你能嫁给宝二爷?”
“妹妹,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宝钗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姻缘本就是父母做主,你我想这些也是无益。”
“姐姐,说来你不信,”黛玉叹了一口气,“宝玉真不是什么佳偶。”
宝钗笑出了声:“林丫头,你悟了。往日你为了宝玉对我起多少疑心,现在可算想明白了。”
宝钗说完便把黛玉揽入怀中,温柔地拍着黛玉的背。
“好妹妹,我真希望我是个男人。就像你父亲那样求得功名,然后去跟老太太提亲娶你。宝玉他什么都不如我,却可以得到老太太的支持……我真害怕有一天你会嫁给宝玉,与其让你嫁给宝玉,还不如我自己嫁给宝玉……”
宝钗的语气慢慢低沉下去,因为说话的人离得太近,黛玉甚至无端生出了暧昧的感觉。
黛玉脸上发烫,挣开宝钗的怀抱。
“宝姐姐,你要是个男人,我就嫁给你,我们一起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宝钗眼中似有泪光闪过,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黛玉见等不到薛虹回来,便向宝钗告辞,回到了潇湘馆。
小丫鬟雪雁迎上来,给黛玉看两个簇新的手帕。
“姑娘,这是二太太刚刚差人送来的,说是宫里出来的新鲜花样,请姑娘收下。”
黛玉接过帕子,一股无明业火窜上心头,狠狠把帕子摔在了地上。
这位二舅母也太会行事了,宝玉刚送来两个旧帕子,她就送两个新帕子来以示惩戒。
想来是把宝玉不专心读书的过错都怪在了黛玉身上,要敲打也该敲打自己的儿子,怎么反倒敲打起女孩来了?
紫鹃见黛玉如此,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姑娘,不可任性。”
黛玉也清醒了,既然王夫人这么快就知道了宝玉送帕的消息,必然是在自己或者宝玉房里有眼线。
怡红院人多,王夫人和赵姨娘的人都混在里面,有眼线也不奇怪。
潇湘馆人少,但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也许有近来才被买通的丫鬟。
黛玉最恨别人算计她,誓要揪出这个吃里扒外的人。
紫鹃让房里的其他人都出去,雪雁是个没心眼的,也跟着退了出去。
黛玉冷笑道:“如今咱们这儿也有二舅母的耳报神了。”
紫鹃涨红着脸,跪下来:“都是我失察,才叫人混进来,姑娘罚我吧。”
黛玉连忙扶她起来,说:“只有前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不是你的过错,你得细想想,怎么抓他出来好。”
从此紫鹃便日日留心潇湘馆里众人的一举一动,发现有个小丫鬟跟雪雁走得很近,是不是就要来找雪雁攀谈。
雪雁话多心眼少,见了果子点心就把什么都忘了,紫鹃冷眼看着那小丫鬟太太拿着点心来跟雪雁搭话,真是殷勤。
捉贼拿赃,紫鹃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哪一日她自己露出破绽来。
黛玉心里记挂着药材的事,又惦记眼线的事,薛虹也是好几天不见人影,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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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一只蠢咕咕又在修改自己的文555
第6章 查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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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街杏林巷,这一天是赶集市的大日子,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商贩像跃龙门的鲤鱼,都想在这个时候卖出一个月的衣食住行来。
一个穿半新不旧夹袍的汉子在济康堂斜对门靠着墙,眼睛瞄着济康堂里进进出出的男女老少。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从济康堂跳出来,右手提着一只鸟笼,一边走路一边逗鸟。他穿一件深绿色直缀,衣着平平常常,腰间挂的荷包却很精巧,看着不像属于同一个主人。
汉子迎上去,低声说道:“爷,我这里有好货,爷且站站,看看我的参,有小拇指那么粗呀。”
少年半眯起眼,嗤笑着,等着看汉子说的好货。
汉子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便从怀里拿出一团红绸来,少年这才看清他说的人参。
确实是人参,却只有奶娃娃的小拇指那般粗细。
行脚商没有固定的商号,今天骗骗张家姐儿,明天哄哄李家哥儿,都是这个德性。
少年并不恼,反而打趣道:“就这个?比小爷我的尿还细。况且都已经朽了,别是你爹抱在被窝里睡过十年觉的。”
汉子听着他的话,并不反驳,只殷勤地继续推销:“价格最公道,爷丢下一两银子就成。”
少年捏起人参来凑近看,确实朽得厉害,药效早就散光了。可是炮制完后,谁又能看出来呢?
要是根新鲜人参,起码能卖到五十两呢。
少年今儿赶着去训鸟,没工夫为几百个铜钱跟人磨蹭,于是痛痛快快地摸出一两银子,打算把人参原样包好。
忽然人群里冲出一个高大少年来,一脚踹在训鸟少爷的后心上,骂道:“贾菱你个王八羔子,你爷爷我等了你两天了,可算是抓你个正着!”
贾菱扑到地上,脸上磕出一道血痕来,鸟笼也飞了,笼子里的画眉鸟吓得上下扑腾,咕咕咕叫个不停。
汉子向高大少年行了个礼,问道:“二爷,还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吗?”
薛虹把贾菱按在地上,拿绳子捆住双手,说道:“没事了,这么个小鸡崽子,我一只手就够收拾了。”
汉子拱拱手,离开了。
贾菱手不能动,嘴可没闲着,骂道:“什么人不长眼?也不看看我是谁,贾府的亲戚你绑的起吗?等我告诉我叔叔,非扒你的皮,再把你全家都活埋进乱葬岗不可!”
薛虹一拳打在他肚子上,降噪效果奇好,贾菱成了煮熟的虾米,整个人弓了起来,往外直吐酸水。
旁边卖布匹的小娘子本来一直盯着薛虹,瞧着平日见不到的俊秀少年发呆,此时才知道这是个活阎王,只求他们快些离开,不要砸了她的摊子。
街上最爱看热闹的闲汉们也没有一个敢上前的,面前这人出手狠辣又气度不凡,别是谁家刚升官的小千户吧。
“我问,你答,要有一句假话,”薛虹指指不远处栓着的黑马说,“我就用马拖着你从东城跑到西城去。”
贾菱开始说软话:“好哥哥,你放了我吧,我欠伍爷的债后天就能还上。”
薛虹冷笑:“我问你了吗?你抢着答话是不是要讨打?”
贾菱一哆嗦,哭丧着脸道:“好哥哥,你究竟想问什么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买朽坏的人参?都加进了什么药里?”
贾菱大哭:“我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好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薛虹不跟他废话,左右开弓结结实实打了他几个耳光,又说:“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贾菱这才老老实实答道:“从前年春天开始,加进了不少药里呢。再说了,这又不是毒药,只是放朽了的人参而已,不会害人的。”
薛虹心想放朽了的人参虽然无毒,但终究难说有什么变化。也许普通人吃了以后也没有症状,黛玉的体质弱,倒成了假药的试金石了。
“这都是贾菖教我的呀,我推不过去才信了他的鬼话。好哥哥,你可别都赖在我一个人身上。”
贾菱横下一条心,把贾菖也供了出来。
还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呢,薛虹在心里冷笑道。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得亏犯事的是一个心里没成算的小兔崽子,稍微使点劲就全都招了。薛虹把贾菱绑马背上,就上马往贾府赶。
荣禧堂里,老太太连着摔了四五个茶盅,余怒难消,又指着王夫人叱骂道:“你们平日里孝顺我,原来都是哄我!暗地里唆使人在我的补药里下这些个东西,还要连我的黛玉一起害了!”
王夫人有苦难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王熙凤也跪下来,哭道:“老太太,都是贾菱、贾菖这两个畜生痰迷了心,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来。我们太太哪里能知道内情?不过也是蒙在鼓里罢了。”
黛玉站在一边,一言不发。没想到王夫人赠帕之仇这么快就报了。
薛虹不过两三日功夫就能抓贼拿赃,实在是个办事的好料子。现下,薛虹已经把贾菱关在贾家的柴房,口供画押都已呈给了老太太,干净利落。
只是王夫人是薛虹的姨妈,越过她直接上报给老太太也太不给王夫人脸面了。以后他还怎么跟王夫人见面呢?黛玉不禁为薛虹捏了一把汗。
宝玉问询赶来,直扑到老太太面前说:“老祖宗,我母亲是冤枉的呀。母亲她平日里不吃参汤不假,但前几日老祖宗赏我的人参养荣丸,她也没有提醒我别吃,可见母亲并不知道这药丸掺假了!”
老太太垂首想了一会儿,说:“宝玉,扶你母亲起来吧。我是个要入土的人了,要是为我一个人,我倒不想去计较这参朽不朽的。你林妹妹也日日用补药,可怜她从小就病弱,吃了这些东西,岂不是要害性命吗?”
王夫人不肯起来,低着头说:“儿媳不敢自辩,出了这么大的事,原是我不察之过。儿媳原亲抄《法华经》三十三遍,为林丫头求得上天垂怜。”
这句“不察之过”像一把野火,烧得王熙凤避无可避,备受煎熬。
“我受了这管家的重任,却没有尽职尽责,以致家宅不宁。不如免了我的职,还是叫珠大嫂子来管家吧。”王熙凤说着,不停拭泪。
王熙凤的嫂子李纨在旁边站着,也受了池鱼之殃。她立刻跪下来说道:“万万不可,我哪能担得起呢?”
老太太看着下面跪着的三个人,有的是她的儿媳,有的是她的孙媳,竟然也生出一声有心无力的感叹来。
“宝玉,扶你母亲起来吧,”老太太在炕上坐下来,说,“再不起来便是跟我这个老婆子见怪了。”
王夫人这才站起来,王熙凤和李纨也跟着站起来,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黛玉这才开口:“俗话说:不哑不聋不做家翁,那三四口人的小人家还出错呢,何况我们这样的一大家子。舅母和嫂子们每日大事小事忙得昏头转向,哪里想到会被小人钻了空子?”
王熙凤痛定思痛,说道:“那两个畜生,险些害了老太太和林丫头,我这就叫小厮们把人捆了送到县衙去,治他们的罪!”
老太太不肯叫家丑外扬,说道:“原该如此,可究竟不该让外人看笑话。姨太太和薛家兄妹都是亲戚,倒是无妨。若是真闹到官府去,这些丑事就要在街头巷尾传开了。到时候不说他们黑心烂肺,倒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会教导子侄。”
黛玉见王熙凤听了这话隐隐松了一口气,便知道贾菱、贾菖为了这份采买的差事没少给这位琏二奶奶上供,要真闹到官府去,还不知道供出什么来呢。
好一招以退为进,王熙凤不愧是从十八岁就开始管家的少奶奶,比前世的自己不知道厉害到哪里去了,黛玉心里佩服。
“那就送到老家去,”王熙凤把早就想好的办法倒出来,“叫他们两个日日对着祖坟,洒扫上香,修葺烧纸,也叫祖宗有灵,感化这两个小畜生。”
老太太默许了王熙凤的办法,气也消了一大半,对站在一边的大丫鬟鸳鸯说:“往后你多帮衬凤丫头,她有照管不到的地方,你多提点她。真不知道我走以后,还能谁能护住我的两个玉儿。”
黛玉一时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世界上对自己最真心的只剩下老太太和宝玉了,前一世老太太到死也放不下自己,这一世,黛玉决心要多陪陪老太太,不再把一颗心都放到宝玉一个人身上。
黛玉忙说:“老祖宗,您别担心,我进来身体好些了。”
老太太听了黛玉的话才有些喜色,立刻让鸳鸯差小丫鬟给薛家兄妹送礼去。